兔年话兔(下)
——中国旧石器时代的人与兔

2023-06-15 01:57张乐
化石 2023年2期
关键词:古人类水洞痕迹

张乐

上篇,我们谈到了中国文化中的兔子、兔家族概况,以及兔子起源研究的中国贡献,本篇,我们结合对水洞沟第12地点的相关研究接着聊聊,旧石器时代,中国古人类与兔子的关系。

将今论古话兔肉

众所周知,兔子繁殖力惊人。维基百科上记载兔子的怀孕期只有30天,一年可产9窝,每窝4-12只,而且幼兔三个月左右又能成熟生育,如果所处环境优越又无天敌,兔子数量将呈几何级数增加。比如,1859年一个澳大利亚人为了获得狩猎的乐趣,从国外带了24只兔子放置农场。结果兔子逃跑,由于没有天敌,它们极速繁殖,导致澳大利亚从无兔国变成深受几亿只兔子烦扰的兔灾国。政府使用了各种手段,甚至利用了病毒战,然而仅仅只能暂时控制其增长速度。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兔子这种爆棚的繁殖力对于大航海时代的海员来讲可是福音。那时它们常常被投放到海岛上,由于没有天敌,这种肉食资源不但不会变质,还能自己觅食,作为“活罐头”源源不断地为船员在航程中提供食物补给。在当代中国的四川省,兔子是当地人不可或缺的美食之一,红烧、爆炒、凉拌、火锅……,其中麻辣兔头和红油兔丁已经成为神一样的存在。据统计,2016年四川销售3亿多只兔子,几乎是每秒就要吃掉9只兔子,无怪乎网友们建议澳大利亚政府赶紧引入四川老饕以解决兔子破坏生态环境的难题。

旧石器时代古人也吃兔子吗?迄今为止,绝大多数旧石器时代早期和中期遗址出土的兔类骨骼数量都很少,而且不能排除有些骨骼是被非人力因素(如流水或食肉动物等)带入遗址的;即使是古人吃掉了这些兔子,这恐怕也是一种偶然、随机性的行为,因为与其他食草类动物(尤其是鹿、羚羊、牛等)相比,兔类骨骼的数量实在不值一提。为什么兔子这么稳定的肉食资源在较早阶段会被古人类忽视呢?

原来,自然界中生物的觅食往往会遵循两大原则:最高效地摄食和保证成功繁殖。在这个前提下,一种食物是否被获取并不取决于它在环境中的丰富性,而是以回馈率来衡量。回馈率一般以觅食者在单位时间内获得的热量计算,觅食者总是在追求回馈率的最大化,即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多的食物,这就是最佳觅食理论。譬如,大型食草类较难猎捕,但是它们能够提供的食物热量较高,相对来讲就具有较高的回馈率;而体型较小、逃逸速度较快的动物(如兔和鸟类等)则既难猎捕又难处理,提供的热量又少,其回馈率相应地也就很低。所以,猎食者如果有能力获取大型食草类,他们可能就会放弃兔子。

水洞沟第12地点各类动物最小个体数的比例关系

然而,当自然界中高回馈率的动物资源相对变少,狩猎者对猎物的关注范围就会扩大,低回馈率的食物在食谱中比例即会增加。研究显示旧石器时代人口数量的激增从西南亚向欧洲延伸了多次,在人口暴增的稍后阶段人类开始对兔类资源进行大规模开发,这在伊比利亚、东欧、北欧以及北非都有体现。例如,葡萄牙旧石器时代中期遗址出土的兔类骨骼均很少,但是在晚期之末或中石器时代遗址中其数量则暴增。学者们认为,兔子被作为重要的肉食资源可能是古人类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应对人口暴增导致的资源匮乏而采取的一种生存策略。

中国旧石器时代兔子与人类的关系

与中国其他旧石器时代遗址相比,宁夏鸽子山第10地点(距今13000年左右)和水洞沟第12地点(距今11000年左右)在兔类骨骼的发现数量上极其突出,它们甚至比相伴出土的食草类数量还多。

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遗址中,考古学者不仅在食草类骨骼表面发现了大量切割痕迹,也在兔类骨骼上辨别出同类印记。由于兔子体型较小,骨骼纤细,肉量不多,古人类完全可以徒手对剥了皮的兔子进行肢解和消费,因而骨骼表面往往会了无痕迹。但是仍有一些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出土了一定数量的具有切割痕迹的兔类骨骼标本,西方学者们通过生态学实验建立了切割痕分析模型,以对比、分析和推测古人类对兔的利用方式和手段。

鸽子山第10地点出土动物骨骼表面的切割痕迹

对兔子的屠宰处理主要包括剥皮、肢解和割肉三个步骤(去除内脏会在剥皮时完成)。实验结果显示,使用石器剥皮造成的切割痕主要分布于头骨和下颌骨表面,因为兔子头骨和下颌骨上几乎没有肉。肢解造成的切割痕迹则主要出现在椎骨、盆骨、肢骨的关节处,尤其是股骨近端和胫骨远端。这些剥皮和肢解痕迹的方向都是以横向,即垂直于骨骼长轴为主的。肢骨骨干表面以斜向或平行于骨骼长轴方向出现的切割痕则几乎源于割肉行为。在实验中,割肉行为留下的切割痕迹最多,然后是肢解,剥皮造成的痕迹最少。所以,古人类在捕获兔子并剥皮后,如果没有使用石器进行下一步的肢解和割肉,那么留下的切割痕数量应该很少。

宁夏鸽子山第10地点具有切割痕迹的兔类标本比例并不比大型食草类低多少,根据切割痕迹分布的位置与方向,学者们发现70%以上的痕迹可能与割肉行为有关。所以,他们认为鸽子山古人类很可能在猎捕兔子后利用工具对其进行了屠宰和食用。

除了作为食物,兔子在旧石器时代中国古人类的日常生活中还有什么功用呢?

兔毛茎鳞片比羊毛平滑,质地轻且蓬松,吸湿性很好,保暖性也强,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常被做成衣物和需要接触皮肤的帽子围脖等等。

在宁夏水洞沟第12地点和鸽子山第10地点均发现了具有切割痕迹的头骨或下颌骨标本,这是较为确切的剥皮证据。有趣的是,在这两个遗址也都出土了尺寸很小的骨针。民族学证据显示,不同尺寸的骨针可能承担的任务不同,较大型骨针可能与制作大件的衣物或帐篷等有关,而小型的骨针可能用来制作手套、帽子、袜子等小件以及带夹层的复杂衣物,尤其是大衣的贴身内里,这种多层的复杂衣物与单层衣物相比能够更有效地防寒(与穿秋裤是一个原理),而兔皮正是当时制作内里的最好选择。因此,宁夏水洞沟第12地点和鸽子山第10地点的兔子可能不仅仅为当地古人提供了营养物质,还为他们提供了御寒的必需品。

综上,在旧石器时代晚期之末,中国西北地区的古人类可能已经与历史时代甚至当代人一样,吃兔肉套兔皮,也许还穿了兔皮袜子,围了兔皮围脖,戴了兔皮帽和兔皮手套……。不过,考古学家至今还没在中国发现旧石器时代的兔类雕刻或岩画作品,所以兔子是否能在这一时期走进古人精神领域还不得而知。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兔与中国人的“亲密”关系至少可以追溯到史前一万年!

水洞沟第12地点出土的骨针(比例尺为1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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