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湿地

余冬梅

水丰的地方潋滟柔美，苇荡、湖水掩映，那白亮亮的呼图壁河，如神女抛舞的缎带，将小海子水庫和大海子水库连接，像诗的分行，像画的点睛，处处美得惊心。行走在广阔的大海子水库大坝上，望着飞鸟游鱼，并倾慕于这片丰饶之地。为此我愿成为她的守护者，愿她的每一寸美都能被永久流传。秋日里开启呼图壁县大海子国家湿地公园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来一场和湿地生物的美丽约会。

灰鹤情缘

上次见到灰鹤后，它在空中盘旋翱翔的优美身姿让我久久难忘。今日为了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恋人”，我们4人相约北京生物地理研究所的柴老师和另一位来自北京的包老师，再次来呼图壁县大海子国家湿地公园，期待还能与这些湿地“贵客”相遇。

来到大海子水库西侧的滩涂，步行200余米，来到鸟类监测1号样地，这里水位下降了，上次投喂点的玉米已经全部没有了，看来鸟儿已经饱餐了一顿。经过甄选，柴老师最终将球形摄像机和太阳能电池板安装在滩涂靠近水库区域，这样可以拍到鸟儿下降滑行的视频。此时包老师也将观鸟镜安装好，开始观测离此处百米的小岛上滞留的鸭类和鸥类。眼睛和镜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反复搜索着，期盼能发现大型水禽，最好是我们心心念念的“贵客”。

柴老师说：“松鹤延年说的就是灰鹤，能见到灰鹤成群迁徙是此生幸运，有添福增寿之意。”灰鹤又叫千岁鹤、玄鹤，生性机敏，警觉性极高，觅食时常有一只哨兵鹤警戒，一旦发现危险，一声长鸣率先起飞，鹤群随之离去。不远处的小师用600变焦记录下红嘴银鸥的美丽倩影，喊我去看。我踱着步子在松软的浅滩走着。这时，有一个声音传过来，“小余，快来看！”柴老师手里举着什么向我挥手。我快步向他奔去，柴老师一定是有重大发现。这是一根长约20厘米的灰鹤翎羽，从这根翎羽看，这里停留的灰鹤群体是很庞大的，不是小部分，应该有上千只。

随后我们来到100余米外的防火瞭望塔。包老师将他的观鸟镜、照相机、三脚架等全部装备带到塔顶。楼梯有点陡，上塔不带物品都很费劲，更何况是要爬上这15米高的塔。登高望远，终于在水库东面的浅滩发现了灰鹤。此刻，高空飞过三只灰鹤，柴老师说：“我们终于等到了，你们仔细听，至少成百上千只灰鹤要经过这里。”我们竖耳聆听，风声鹤唳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那叫声由远及近，浑厚，像野鸭的叫声，又像古琴的声音。包老师说：“灰鹤成群迁徙时会发出krraw-krraw的声音，如果是寻觅配偶会发出清亮持久的kaw-kaw-kaw。飞行中的鸣叫，不是为了欢娱，不是昭告天下，而是同行者的安全提醒。”“是灰鹤，千岁鹤！”我紧紧握住望远镜，向柴老师所指的方向远眺。终于可以和朝思暮想的灰鹤再见面，用相机拍下它华丽的舞姿，如此相遇真是此生无憾啊！

屏住呼吸，翘首以待！灰鹤从三五只到近百只，从11：30到14：00，陆续集结至此飞过。它们的队伍由“先头部队”到“大部队”变换着队形，在蓝色的天际遨游。仰视如一架架战斗机，翅尖与嘴部的黑色如机舱和机翼，而机身则是黄色，落在滩涂边平视则显出它灰色的蓑羽，好奇妙。这一架架战斗机始终保持前后左右如一的距离，一队队一列列从我们头顶飞过，在绿水铺就的湿地背景上，排列成各种队形，盘旋，鸣叫，这一难以言喻的超现实美景，让人窒息，让人留恋，让人激情澎湃，让人不得不停下尘俗的脚步，用镜头去定格这美丽的瞬间。柴老师现场短视频制作并配音留下了本次调查的影像资料，“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这音乐配着灰鹤遨游蓝天，还有柴老师富有磁性的讲述，“9月12日呼图壁县大海子湿地公园大批的灰鹤集结降落在湿地的东侧滩涂，目测有近千只……”这短视频谁能不爱呢？

它们从千里之外定向识途的本领，一直是神奇的大自然的奥秘之一。它们靠什么来决定航向？北极星？太阳？月亮？风？气候？还是地磁？它们的方向意识又是从何而来的？这始终是自然界中的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谜。

柴老师又发现在水库东边的浅滩有30多只灰鹤，我们决定近距离再约约它们。

我们翻过一个小渠沟，来到两条沟渠中间的高地上，透过密密的芦苇丛悄悄地拿着望远镜观察。这芦苇丛密不透风，又闷又热，汗水不一会儿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们这几个女士自然是没受过这等待遇，更何况还有蚊子兄弟的亲密接触，那滋味无法言语，可看看两位老师还有“贵客”，只有忍着。包老师提醒我们，这鸟很有灵性，说话声音要小。我们都屏住了呼吸，柴老师低语：“赶快记录。”我快速拿出纸笔开始记录。“在呼图壁县大海子湿地公园水库东侧，发现大型灰鹤30余只滞留补充水和食物，体长约100厘米，体羽灰色，两颊至颈侧灰白色，嘴青灰色，脚灰色。”我惊异于柴老师这么短时间观察如此细致。用观鸟镜看，它们像是在开舞会，两个围成一圈，有一只或两只走在中间跳舞。起初只是用两条腿蹦高罢了，后来索性大跳特跳起来，转圈呀、跳呀！像踩高跷的艺人，真是“翩翩玄鹤舞，幽幽孤凤鸣”。站在周围的那些灰鹤挥着翅膀打着拍子，一下一下，不快不慢，跟着舞者迎合着。

我们期盼着能有更多的灰鹤来加入。谁料一大群羊正向这边奔来，尘土飞扬，一眨眼，灰鹤又飞走了。我们好气愤，有人建议我们走过去好好给这个牧羊人讲讲，有人说等你走过去羊群也走远了，何况他不一定会听劝告。哎，可惜呀！又错失良机！我们只能远远地用相机记录下来了。

回家途中看着手中的翎羽，还沉浸在群鹤遨游之中。听柴老师讲述，灰鹤在繁殖地和越冬地之间迁徙时飞行路径十分集中，其形状好像一条窄窄的走廊，这种迁徙方式被称为“窄面迁徙”。全球共分三大鸟类迁徙区，8条迁徙路线，我们此次所见大批灰鹤栖息很有可能是“中亚迁徙线”中的候鸟，从西伯利亚进入我国，最后到达印度半岛，繁衍生息。这些灰鹤不仅完成了迁徙的过程，而且成了一个饱览地球美景的旅行家。写首诗为此次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鸟类监测调查留下纪念。

灰鹤啊，灰鹤，/请留下，你羽化人性的灵魂！/你娴静，欣然起舞蹁跹，/你沉默，又鹤唳鸣天，/除了避敌，你从不停歇，/除了孵卵，你直立不倦，/你温良庄严，不骄不媚。/勇毅啊，千里奔赴，/忠信啊，春北秋南，/茫茫滩涂，是你栖息停留的家园，/苍苍苇荡，是你饱食佳肴的饭桌，/千里奔赴，风暴阻挡，不影响你飞跃高山的决心，/朝阳晚霞，草籽鱼虾，不动摇你千里迁徙的博弈，/责任担当，果敢聪慧，蓝天是你遨游的天际，/团结互助，涅槃向前，湿地是你栖息的港湾。

邂逅花蔺

秋日婆娑的芦花，浩瀚中透露出恣意，飒飒如雪，微風拂过，欢笑着，跳跃着，你推我搡，此起彼伏，把整个芦海装扮得异彩纷呈，柔情百媚，像是星光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抚爱与摩挲。金黄色的芦花，层层叠叠，由浅到深，随风飘荡。上次柴老师单独来呼图壁县大海子国家湿地公园意外发现了自治区二级保护物种——花蔺，今日柴老师带着我们再次去往湿地公园，在车上就给我们几人留了本次本底调查的作业——找花蔺。

到达目的地，我们就直接来到了湿地公园东南的一处河流分支附近。因为是秋季，河渠边的草很丰茂，芦苇有半人高，小渠沟里的水已被分流了，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小水坑。柴老师望着我们语重心长地说：“这里是我上次发现花蔺的地方，今日看你们谁能第一个找到，先来看看花蔺的照片，我提醒一下哦，它可没那么容易找到，你们得仔细观察，记住叶片、花萼、花瓣的形态，这样容易辨识。谁第一个找到有奖励哦。”“什么奖励？”我笑着问。“保密。不过会让你们意外的哦。”我揣摩着柴老师这百宝箱里一定有好多意外，先找花蔺吧。

这可爱的“小贵妇”生长于沼泽、湿地中，喜温暖、湿润。

对照照片，我们几人开始在上次发现花蔺的小水塘边寻找，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这水渠边土质松软，旁边是小坡，到处布满骆驼刺，还有芦苇和其他植物，我想这么娇贵的物种不会太高吧，就在脚下寻觅低矮的植物，没有发现便向前行进。越往里走，到处都是土洞，让我想到蛇、老鼠等各类让我害怕的动物。柴老师说：“没事，湿地局干部什么都不怕。”我壮了壮胆子，向水渠更南边走去，找到一株，我打开手机对比了一下，叶子有点像，可花瓣不一样。唉！不是的，再看看其他的几位同事也是一无所获。

我们继续在水渠两边湿润的斜坡处寻觅着，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绵绵软软还缠丝，我预感大事不好，会是什么？轻轻一抬脚，看到一只有大拇指盖大的黑色蜘蛛在离我脚不到10厘米处，可能受到了惊吓开始快速向我爬来，一个松软的小土包突然出现一个洞，十几只小黑蜘蛛蜂拥而出。我脑海立即浮现恐怖电影中毒蜘蛛顷刻让人毙命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天哪！救命！救命！”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开。此时柴老师赶快奔向我，说：“你踩着蜘蛛洞了，大家都躲开点。”太可怕了，对于从小就害怕蜘蛛的我，今天可是惊心动魄啊！此刻，我哪还敢再独自去探寻花蔺，只好小心翼翼地紧紧跟随着柴老师。

突然一株高约30厘米，顶端像大大的干黄的蒲公英的植物映入眼帘，柴老师说就是它。我迫不及待地靠近它，仔细观看，碧绿青翠的叶丛，挺拔的花萼和淡雅的小花，颇有些孤高自傲的气质。

花蔺是多年生挺水植物，成丛生长，高约70厘米，在气温低于15℃的时候，停止生长，所以在新疆成活很不易。我小心地采了它的果实包在纸里又装在裤兜里，柴老师说，“可以试试去培育。”想着自己的收获，早已将采花蔺时踩到大蜘蛛窝的惊心动魄抛至九霄云外了。

今天我自己找寻灰鹤、红嘴银鸥、千屈菜、野西瓜苗、碱菀、花蔺、白日菊，并记住了外形特征，也许这只是湿地千千万万物种中的一小部分，只要用心去寻找去感触，它总会给你更多的惊喜。烈日炎炎，风尘仆仆，我被老师们的那份热爱那份执着感动着，柴老师不仅懂各类植物而且对仪器驾轻就熟，还不厌其烦地回答我们各类疑问，叮嘱我们今后如何去监测鸟类和植物。包老师对鸭类、雁类、鹤类一看便知，耐心细致地教我们如何拍飞鸟。这种精神影响着我们，带动着我们，这里有我们所追寻的梦，这才是真正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一抹斜阳，伴我们踏上一段放慢脚步的归途。无边的芦苇牵衣扯袖，温情脉脉，挥手道别。我知道自己还会再来，无论是火热喧嚣的春夏，还是空寂清冷的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