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庙里的两位大帅姨太太

2023-06-13 18:15张松
妇女·女人观天下 2023年5期
关键词:广林曹氏姨太

张松

90多年前,老沈阳大北城门外的白衣庵先后来了两位美貌少妇,引得附近闲杂人等议论纷纷,有事没事就来找茬。某日,一个胆大妄为者被打断双腿,人们才知道这两位美人可是大有来历。

这两位美貌尼姑可非寻常之辈,她們居然是当年威风八面的“东北王”张作霖和奉军另一位实权派人物吴俊升的姨太太!

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散播着张、吴二帅姨太太出家的不同版本,讲得绘声绘色、有如亲睹,不少人心生疑问,放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不过,却入庵为尼、吃斋念佛,两位大帅的“枕边人”遁入空门究竟事出何故?

一座小庙先后迎来两位贵人,无异迎来两位“财神爷”。据当时家住附近的老居民回忆说,两位大帅姨太太落发为尼后,所住庙宇越修越大,建筑修缮得越来越气派,张家后人不忘旧情,时常前来探看,这其中,还包括日后大名鼎鼎的张学良!

法号“密亮”的尼姑是张作霖的三姨太

2010年,在位于大南街永德里6号的般若寺里,当时已经86岁高龄的大惺(法号)师傅回忆起上世纪的事已不很清晰了。她说自己没亲眼见过张作霖的姨太太(论辈分,是她的师爷),只见过照片,不过,后来大北关街的广林寺(前身白衣庵)因寺庙改建需动迁,是她亲自为师爷的灵柩动土移棺的,棺中那位法号叫密亮的女人便是张作霖的三姨太,本名戴宪玉。

60多年前,刚满23岁的大惺和同乡姓王的姊妹从老家昌图来到沈阳城广林寺出家。出家的原因很简单,“那时兵荒马乱,我一外地人,在沈阳无亲无故,出了家也有个落脚地。”大惺回忆说。

86岁的大惺长得慈眉善目、仪态端庄。大惺的居室古香古色,古旧的桌椅、老式的挂钟,时光在她的小小卧室里似乎停滞了。有些耳背的大惺对往事的回忆时断时续,笔者对她的采访是经其徒弟的转述才艰难完成的。午后,冬日里的般若寺雪景朦胧,大惺的弟子按下了电暖气的开关,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变得暖和起来,大惺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清晰,一段钩沉久远的往事伴着卧室中轻缓的钟摆声悄然复苏。

大惺记得,当年广林寺最醒目的庙堂当属大正殿,在大正殿的后身,一座庄严肃穆的佛塔格外显眼,师父印心告诉她,这不仅是一座塔,还是师爷密亮圆寂后的安葬之所。大惺并没有见过师爷本人,只是从师父的只言片语里隐约得知,这位自己从未谋面的师爷是张作霖的三姨太。

大惺听前辈讲,在很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夜晚,大北关街上突然来了一群人,临近一瞧,都是青一色的奉军保镖和马弁。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呢?路过的百姓见他们是军人打扮,大气都不敢喘,但都故意走慢了些,向该方向多瞟了几眼,发现在白衣庵院墙的东角门儿,停靠着一辆装饰讲究的铁篷马车,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东角门被人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人,周围簇拥很多侍卫,有人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此人竟是张作霖!

张作霖不去管理政务、带兵打仗,到白衣庵来干啥?一时间,百姓私下里议论纷纷。当时的白衣庵只是城内众多寺庙中一处不起眼的庙宇,很少有人关注,张作霖这么一来,这一小庙竟成了全城百姓的聚焦点。

真相很快浮出水面。此前,张作霖娶进门一位时髦的女人,成亲那天,帅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闹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宴席散了,张作霖醉醺醺地来到洞房,用手一推门,只见她背朝门口,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中间。张作霖转身把门插上,再一转头的工夫,她就把头往边旁一偏,直板板地向后倒去。张作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其抱到床上,那女人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变得疯疯癫癫。“太晦气了!”张作霖骂道,“新婚之夜,就来这一出!”

没过多久,三姨太提出要到白衣庵里当尼姑,张作霖想都没想就花大价钱把白衣庵买了下来,并雇人将原来的破庙扩建成前殿、正殿,还有五间禅房,并在四周修起了一人多高的院墙。张作霖还特意叫人在山门前高挂起一块蓝底儿、金字的大横匾,匾上明晃晃地题着三个大字“广林寺” 。打那儿起,白衣庵就正式更名成广林寺,张作霖三姨太出家后的法号叫“密亮”。

三姨太入空门后,整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抽疯的病时常就范。庭院深深,无人来往,与外界隔绝的日子并没有让她的身子骨有所好转,反而更加柔弱了。张作霖对这个姨太太也时常挂念,隔三岔五地来看看她。

不久,密亮收了一位徒弟,取名“印心”。一天,她拿来一面镜子,对着镜子里日渐消瘦的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想起自己也曾面若桃花、美若天仙,嫁入帅府那天也绫罗绸缎,如今却落得个凄凄惨惨,不禁潸然泪下。她把徒弟印心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你一定要替我看管好这寺院,以后就由你来做住持了。”说完这句话没一柱香的工夫,密亮就圆寂了。

大惺声称自己没见过密亮本人,只看过她的照片,那是一张白皙而俏丽的脸,只是眼神中隐约透着一丝冷漠与忧伤。“她去世时入殓用的木料叫香柏木,据老人说哪怕过上百年,那木头都不烂。后来将她的坟移到东山嘴子时,棺材埋地下也有十来年了,一点儿没腐朽,就碰坏一点儿边角。埋她的那块地,后来被征用做了学校操场,你说得有多大?”大惺说。

大惺依稀记得,张家后人曾经来过庙里祭拜过密亮的坟与后建的塔,“她的棺是‘卧棺。张作霖的子女好像过来探视过……”笔者问前来祭拜的张作霖的子女们中是否包括日后的风云人物张学良?大惺不加思索地答道:“有他!”

曾有人透露,大惺至今还保存着密亮的遗物,但大惺说没有,她只留有自己师父印心的遗物,与师爷密亮无关,这遗物不过是装经文的一个黑木匣。

吴俊升姨太太出家后疯疯癫癫

不久,又一位俊俏少妇在广林寺剃度出家,她的法号叫印承,论辈分是大惺的师叔。

据民俗学家齐守成考证,印承本家姓曹,因为人长得太漂亮,被誉为“曹西施”。曹氏本分善良,个性直率,刚到花季年龄,说媒人就踏破了门槛,后被奉军的高都统看中。

“大东资料本”收录了当年新风纸制厂工人石桂荣的口述:一次,曹氏在高府门前泼水,只听“唉呀”一声,抬头一看,水不小心溅到刚经过的一位骑马人身上。曹氏赶忙施礼道歉。只见那人哈哈大笑后,挤眉弄眼端详起她来,此人就是当时威名显赫的洮辽镇守使,外号叫“吴大舌头”的吴俊升。

吴俊升好女色,自诩自己平生就有两大喜好:一是良马,另一个就是美女。吴俊升私下打听得知,曹氏已嫁给了高都统,虽心中不快也没敢贸然行事。不料没过多久,高都统战死了,恰好成全了吴俊升,他赶忙来到高府把曹氏掳进了吴公馆(现中国沈阳市大东区委),曹氏就这样做了他的四姨太。

新鲜劲儿总会过去,很快曹氏就成了吴俊升手里“美丽的尤物”。一天下午,在自家门前,吴俊升带着她迎接时任吉林省督军的孙烈臣,吴俊升笑着说:“四太太说了,今儿要陪着都军打上个小八圈儿!”吴孙二人有说有笑地走上台阶。可就在这时,吴俊升突然一回头,没头没脑、气急败坏地就冲着四姨太骂道:“贱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毙了你!”说着就要掏出手枪。

原来,四姨太曹氏在下车的时候,和司机打了个照面,发现司机眼窝有块黑痣便噗嗤一笑,而这一笑刚好被吴俊升看到眼里。孙烈臣知道原因后,忙劝说暴跳如雷的吴俊升,说:“要她的命容易,毙了她谁来陪咱打八圈儿啊,给老弟个面子,不如留给她一条活路,送她到广林寺吧。”气头上的吴俊升骂道:“和司机都眉来眼去成何体统?既然老兄有话,就把她送寺院当尼姑去!”从那以后,广林寺又多了一个俊俏尼姑,法名叫印承。

大惺见到印承时,这位当年风姿绰约的吴俊升四姨太已年过六旬,但眉眼间依然不时闪现当年的动人姿色,“我师叔大个儿,皮肤白,长得好看着呢!”大惺回想片刻,又补充一句,“吴俊升相中的女人,能差吗?”

印承与大惺处熟了,到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地步,但话题每次涉及到自己当年为何出家的往事,尤其触碰到吴俊升这位历史人物时,能说善言的印承瞬间就变得沉默寡言,“她从不说那些事!我只听我师父讲过,说我这位师叔是昌图郑家屯人,她家里有钱,是造香炉的。”

笔者查找了一些史料,有关郑家屯的近代历史是这样记载的:光绪初年,设康平、梨树两县后,郑家屯隶属于康平县。光绪六年(1880年)經奉天将军许可,达尔汗王和温都尔郡王赞助,派30名蒙古族兵维护,在郑家屯设立了分防主簿衙门,隶属于奉天省昌图府之康平县。此时街市贸易渐至兴盛,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郑家屯大小商业店铺超过300家。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郑家屯设辽源州,归昌图府直辖。郑家屯后发展为辽宁地区的政治、军事和商贸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1922年,奉系军阀要员吴俊升由洮辽镇守使升为黑龙江省督军兼省长,在郑家屯大兴土木,建起行辕,俗称大帅府(现郑家屯博物馆),张学良的原配夫人于凤至少年时曾在郑家屯读书,19岁时与张学良缔结良缘。

吴俊升本人是昌图八面城人,发迹后,还曾亲自出面消弭了一场险些在家乡爆发的战火兵灾,这一功德至今为八面城人传诵。身为昌图人的吴俊升与本乡富贵人家联姻,也在情理之中。

大惺回忆说,她出家那时候,广林寺已几经扩建,有了一定的规模了。密亮圆寂后,前院归为师叔印承管理,后院属师父印心管辖。

在大惺的记忆里,印承的情绪很不稳定,好的时候很安静,尽显出身大户人家的诗书气质,“她那水笔字写得才好看呢,说话也文绉绉的,但有时说着说着,不知受啥刺激,人就‘疯了起来,说的话都没法听!”

大惺经常为自己这位神智不清的师叔担心,“以前有人批斗她,换别人,都不敢言语,她居然敢喊,‘谁谁谁打我了!我们都替她暗捏一把汗呢!”

后来大惺已转到工厂工作,因工作出色还被评为厂里的“劳模”,她与大家关系和睦,对生活也是心满意足,惟独这位师叔印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印承的日子过得尚且宽裕时,在庙中收养了家贫无助的侄子,“那时候她侄子还小,她一直给供到上学。她这侄子有文化,后来在大连当了兵,还当了干部,把她接走了,她还真得了这侄子的济。”大惺说。

印承与人说话经常语无伦次、神智混沌,但一旦独对心爱的花草、自己精心饲养的猫狗,就能迅速恢复常态。“她的花养得多,也养得好,花开的时候,满院香味。她对小猫小狗也十分疼爱,甚至一些流浪的猫狗,只要她看到,也收养在屋。她将自己的猫狗单独养在一间房里,怕它们伤人,平时那间房多半锁着。她的猫狗老、病死了,她就给就地掩埋在附近,非常伤心。到了晚年生活不能自理,她在大连生活的侄子来接她,她非要侄子给自己的猫狗定做专门的箱子一起带走,否则就是死,也不离开它们……”

印承被侄子接走后,从此再未在沈阳出现过。大惺后来与她有过书信往来,听说她活到九十多岁,也是高寿了。

姨太太无奈出家的凄怨灵魂

关于张作霖三姨太出家的原因,研究者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当时戴宪玉本是广宁县捕盗班头的儿媳妇,天生丽质,新婚不久,本想和夫君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却半路杀出个张作霖。虽然张作霖对她不薄,并在帅府中开辟一处清净的小院,金屋藏娇,但终因公务繁忙,整日冷落她,戴宪玉不甘寂寞,常常以泪洗面。

戴宪玉有个弟弟,在张作霖的卫队旅当卫兵,当时就住在帅府西院。1915年冬天,他喝了酒,一个人游走在帅府外的街上,闲来无事便掏出手枪将整条街的路灯全部打碎,电灯厂一气之下告到了张作霖那,张作霖大怒,下令立即枪决。戴宪玉得知后心急如焚,向张作霖求情却遭到严厉拒绝。当弟弟被击毙后,长久受冷落的她心中的积怨一触即发,万念俱灰之下离开帅府,削发为尼。从此,一代佳人落寂古庵,一年后戴宪玉病逝,年仅31岁。

吴俊升对待女人的态度可以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史载,吴俊升喜好女色,妓院、歌馆是他经常光顾之所。吴俊升有妻妾多房,元配生过两女,均夭亡,后娶石氏,生有一子一女,元配过世便扶为正室,吴俊升后又纳妾。

无论嫁给张作霖还是吴俊升,两位在青春妙龄即遁入空门的姨太太对美满婚姻的渴慕,对理想人生的憧憬,最后均化为难挨的孤守长夜,无言的古佛青灯。人生难得富贵,但富贵却并不意味着幸福,言及这段久远的往事,大惺悠悠一声叹息:“过去,大户人家女子出家的不在少数呢!”

一页野史、一抹香痕、一段如丝如缕的记忆、一曲清寂无终的挽歌,不知悄然隐去的那个动荡年代里,还有多少如密亮与印承般的凄怨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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