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梁璐
(河北大学附属医院,河北 保定 071000)
脓毒症是感染引起的危及生命的临床急危重症,常累及多个器官系统。虽然近年来脓毒症的定义和指南不断更新,但其发病率和病死率仍居高不下,有研究表明,脓毒症患者的ICU病死率为25.8%,住院病死率为35.3%,远高于普通ICU人群[1]。脓毒症依旧是世界范围内所关注的一个主要健康问题,目前对于其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确,但基于其复杂的病理生理过程,有多项研究[2-5]表明,脓毒症在发生发展过程中主要涉及循环、呼吸、血液、免疫等多系统功能紊乱,因此对于脓毒症的早期识别、诊断、预后的判断尤为重要。此前常用降钙素原、C-反应蛋白、白介素-6、血乳酸等指标对脓毒症患者的预后进行判读[6-7],这些指标往往因为各种因素的影响而缺乏特异性。而脓毒症患者常常出现电解质紊乱,针对这方面的特异标志物大家往往关注不够,本文针对脓毒症中血磷的变化进行综述,以期为今后该领域的研究提供帮助。
正常成年人体内约有22 mol(630 g)磷酸盐,约为体质量的1%,其中有85%以羟基磷灰石的形式存在于骨骼和牙齿中,剩余部分分布于其他组织,细胞外液中的磷含量则不足1%。磷酸盐在许多食品中含量很高,尤其是乳制品、肉类和蔬菜。健康成人磷酸盐的平均每日摄入量约50 mmol,但在那些食用大量肉类和乳制品的人群中,磷酸盐的摄入量可能会更高。当磷酸盐以可溶形式存在于肉类中时,其吸收量大于以不可溶形式存在于蔬菜中。磷酸盐在小肠近端主要是空肠被吸收,吸收后的磷以磷酸盐的形式通过细胞膜传输。健康成人每天大约7 mmol(200 mg)的磷酸盐通过唾液、肠道和胰腺分泌物分泌到肠道,其中一些被重新吸收,剩余的则通过粪便排出,总流失量约16 mmol/d,因此净平均吸收量约34 mmol/d,占摄入量的60%~70%,而吸收的磷酸盐又有90%通过肾脏排出。故磷酸盐在肠道的吸收、与骨储备的交换、细胞内和血管间的转移以及肾脏的排泄,这些途径相互协调、相互作用,共同维持血清磷酸盐的正常范围[11-14]。
磷代谢通过其调节机制维持血磷处于最佳水平对机体至关重要。生理情况下,血磷主要通过肠道吸收,肾脏排泄,肾小管重吸收,维持血磷的自稳状态。其中甲状旁腺素(parathyroid hormone,PTH)是维持血磷稳态的关键调节器。甲状旁腺的主细胞和嗜酸细胞共同表达分泌PTH,其直接作用于骨骼、肾脏以及小肠,对钙、磷进行调控,从而维持钙磷稳态[15-16]。当血钙减少,刺激甲状旁腺钙敏感受体,促进机体分泌PTH,PTH会刺激破骨细胞,增强溶骨活动,促进骨吸收,加速骨基质溶解,同时释放骨钙和骨磷到细胞外液中,升高血钙和血磷浓度[17-19]。在肾脏中,PTH通过降低磷酸钠协同转运蛋白NpT2a和NpT2c的表达,抑制近曲小管对磷的重吸收,促进磷的肾排泄,维持机体磷酸盐平衡。PTH还可以通过降低NpT2b的膜表达来减少肠道的磷酸盐吸收,从而降低机体的血磷水平[14,20-21]。PTH总的生物学效应是升高血钙和降低血磷。
此外PTH还可以通过严格调控CYP27B1,刺激肾脏α-羟化酶的表达,从而促使25-羟维生素D3[25-(OH)-VitD3]转化为其活性形式1,25-二羟维生素D3[1,25-(OH)2-VitD3],即钙三醇[20,22],这是参与血磷代谢的另一个核心角色。1,25-(OH)2-VitD3与靶细胞内的维生素D受体结合,通过调节相关基因表达,发挥其生物学效应。维生素D受体主要分布于肠道、骨和肾。在肠道中,1,25-(OH)2-VitD3刺激钠-磷转运体NpT2b的表达增加,从而增强小肠黏膜细胞对磷的吸收[20]。在肾脏中,1,25-(OH)2-VitD3促进肾近曲小管重吸收磷,使磷从尿中排泄减少,升高血磷。而在骨骼中,1,25-(OH)2-VitD3对骨吸收和骨形成均有影响,一方面,当血钙降低时,1,25-(OH)2-VitD3与PTH有协同作用,增强溶骨过程,使骨钙和骨磷释放入血。另一方面,骨溶解所引起的高血钙、血磷环境又刺激钙磷的沉积和矿化,增强骨形成过程,维持钙磷在血浆中的饱和状态[23-24]。1,25-(OH)2-VitD3总的生物学效应是升高血钙和血磷。
1,25-(OH)2-VitD3、PTH又可以协同调节其他钙磷代谢相关激素的合成和分泌,如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23(fibroblast growth factor23,FGF23),是一种作用于肾脏的磷调节因子,由成熟骨细胞表达和分泌[25]。骨细胞、成骨细胞产生FGF23后,与FGFR/klotho结合(这是一种位于肾脏的受体复合物),发挥其生物学效应,抑制肾脏近曲小管Na-P共同转运体蛋白的表达,从而减少近曲小管对磷的重吸收,进一步降低机体血磷水平[26]。FGF23还可以通过抑制肾脏α-羟化酶的合成和活性,抑制25-(OH)-VitD3在肾脏的羟化,同时还可以促使1,25-(OH)2-VitD3向活性更低的24,25-(OH)-VitD3转化,从而降低活性维生素D的水平。另一方面,活性维生素D的减少又会反向增加FGF23 的合成[26-27]。FGF23的整体生物学效应是抑制活性维生素D的合成以及磷酸盐的肾小管重吸收。
综上所述,PTH、1,25-(OH)2-VitD3、FGF23分别通过对肠道、骨、肾脏等靶器官的作用,共同维持机体血钙、血磷的稳态。
脓毒症患者多存在电解质代谢紊乱,其中血磷水平的变化是脓毒症常见的代谢变化。低磷血症也被认为是脓毒症的早期表现之一。有研究显示,ICU脓毒症患者的低磷血症发生率高达80%[28]。血磷在氧的运输、能量代谢、调节酶促反应、组成缓冲系统维持体内酸碱平衡等方面均发挥重要作用[8,10]。因此,严重的低磷血症可影响细胞氧化磷酸化过程,累及全身各器官系统,引起一系列的全身性反应,如心力衰竭、呼吸衰竭、心律失常、肌无力、横纹肌溶解、溶血和胰岛素抵抗等[29]。
正常情况下,磷主要由肠道吸收、肾脏排泄。低磷血症的出现可能是由于补充不足、排泄增多以及机体内磷酸盐的再分布紊乱[30]。脓毒症发生低磷血症的原因复杂多样,可能的机制如下[30-31]:(1)营养不良、胃肠功能紊乱是脓毒症患者常见的特征,长时间的磷摄入不足、吸收障碍或是排泄过多,都将导致机体内的磷耗竭。(2)脓毒症患者机体多处于应激状态,内源性儿茶酚胺、糖皮质激素等分泌增多,再加上给予脓毒症患者大剂量葡萄糖或是胰岛素治疗,会刺激碳水化合物代谢,在此过程中,磷酸盐与葡萄糖一起转运到细胞内。(3)脓毒症患者常发生酸碱平衡紊乱,酸中毒可抑制葡萄糖酵解途径,增加血清磷酸盐浓度,加强肾脏排泄,使尿磷增加;而呼吸性碱中毒则可刺激葡萄糖酵解途径,使血磷发生跨细胞膜转移,减少胞外血磷。血磷的跨细胞膜再分布是脓毒症患者低磷血症发生的最主要原因。(4)脓毒症患者早期即可在血清中检测出大量的炎性介质,如白介素-6、肿瘤坏死因子-α等,毒素释放增加与血磷水平下降密切相关,但具体机制尚不明晰。有研究[30]表明,在接受白介素治疗的癌症患者中,肾磷酸盐排泄量很低,可能是因为高白介素导致磷酸盐的内部再分配。
2.2.1 血磷和肺损伤
脓毒症中最常见的肺损伤是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cute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ARDS),其产生的主要机制是白细胞募集、内皮细胞损伤、表面活性剂缺失、氧化应激等。在ARDS患者血清中可见到磷脂的衍生物1-磷酸-鞘氨醇(sphingosine-1-phosphate,S1P)减少,S1P是鞘磷脂代谢产物,具有多种生物活性,其通过与特异性的G蛋白耦联受体即S1P受体结合,诱导各种生理功能[32]。S1P对于维持内皮屏障完整、毛细血管正常通透性起着关键作用。动物实验表明,在肺损伤的动物模型中,静脉给予S1P或S1P类似物,可以减轻肺血管功能障碍,增加内皮屏障的完整性,减轻肺水肿[32-33]。此外有研究[34]表明,脓毒症相关性ARDS患者的PaO2/FiO2比值明显低于非脓毒症相关性ARDS患者的。他们从肺损伤中恢复的时间较长,机械通气的成功率较低,拔管速度较慢。这可能是因为低磷可使机体ATP 生成减少,使呼吸肌收缩无力,加重肺损伤,诱发呼吸衰竭。同时低磷可使肺泡表面活性物质生成减少,引起肺泡闭塞,机体2,3-二磷酸甘油酸(2,3-DPG)耗尽,使氧离曲线向左移动,血红蛋白与氧气的亲和力增加,导致周围组织氧供减少,进一步加重呼吸衰竭,增加撤机失败的概率[29-30]。
2.2.2 血磷和脓毒症性心肌病
脓毒症性心肌病是脓毒症的严重并发症,也是脓毒症高病死率的原因之一。其发生机制主要有能量代谢紊乱、线粒体功能障碍、钙调节异常、氧化应激等,血磷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35]。心脏对ATP的需求量很大,超过5 kg/d,为满足这一高需求,每个心室肌细胞有1/4~1/3被线粒体占据,以产生ATP维持心脏收缩力。当心脏供能不足时,可致心脏收缩功能障碍,影响心脏输出量,加重心力衰竭。据报道,当机体发生低磷时,心肌细胞中ATP的耗竭以及红细胞中2,3-DPG的减少,均会导致心肌病的发生[29]。O’Connor等[36]表明,低磷会引起心肌收缩力的可逆性抑制,在给予低磷血症患者磷酸盐补充后,会使平均心输出量增加,而这种改变与Frank-Starling效应无关。有文章[37]报道,1例严重低磷血症的患者超声心动图显示右心功能不全,当给予磷酸盐补充后,超声心动图恢复正常。因此脓毒症患者发生低磷时,加重心肌损伤。
2.2.3 血磷和凝血功能
脓毒症患者常常伴有凝血功能障碍,脓毒症3.0的诊断标准之一为活化部分凝血酶时间>60 s和(或)血小板减少症。生理情况下血小板在止血、修复受损血管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低磷血症可改变血小板的结构和功能,导致血小板功能异常,凝血受损,从而引起皮肤和内脏出血。其主要表现为骨髓巨核细胞增多、血小板数量减少、直径增大、血小板衰老破坏加快、血凝块回缩减弱、血小板中ATP含量减少。如果给予血磷纠正后,这些现象均可消失[38-39]。此外低磷的发生还可以影响血液中的红细胞和白细胞的功能。红细胞膜上的ATP含量影响红细胞膜的变形,低磷血症时,细胞内的ATP合成减少,当其低于正常15%时即可发生溶血;低磷对白细胞的影响则主要表现在粒细胞的机械功能,当血磷降至0.6 mmol/L以下时,白细胞的趋化性、吞噬功能减低,抗感染能力下降[38]。
血磷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脓毒症患者病情的严重程度,其水平的变化也可以反映机体脏器的受损程度。血磷可以作为预测脓毒症患者预后的指标,严重的低磷血症还可作为脓毒症患者的独立死亡预测因素。早在20世纪70年代,临床上就将血磷用于脓毒症辅助诊断,特别是对于革兰染色阴性菌的感染,同时血磷的升高可能与感染治愈相关。因此需要重视血磷在脓毒症中的作用,早期及时给予纠正,对于改善脓毒症患者预后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到目前为止,临床医生往往针对血钠、血钾的变化给予足够重视,对于血磷的变化在临床中的诊断、治疗仍未得到有效的关注。目前仍有观念认为,对于轻中度低磷血症患者无需积极补磷治疗,但事实上应及早积极地予以纠正。脓毒症患者发生低磷血症的原因复杂多样,往往重叠存在,如何更好地认识和干预,还有待更深层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