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倩倩
有多名*ST越博员工表示,公司已经连续五个月没有为其发工资了,工资停发对其生活影响很大,有的员工欠银行的房贷已无力偿还。
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A股市场中,因大股东“股权之争”,导致员工权益受损的事件时有发生,近日,《红周刊》就接到了类似的爆料。
2022年底,上市公司*ST越博(全称:南京越博动力系统股份有限公司)实控人之争曾引爆整个资本市場,在公司高管和员工一致“站队”新实控人贺靖的情况之下,原实控人李占江提起了诉讼。
随着双方“实控权争夺战”的进行以及*ST越博的经营每况愈下,许多员工的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放,之前为了补充流动资金,向员工筹集的资金也迟迟无法归还。
《红周刊》发现,早在上市前,*ST越博的前身便与贺靖旗下公司有交易往来,在*ST越博深陷债务危机时,贺靖曾为其提供大额资金借款,并且在2021年下半年进入*ST越博,帮助李占江管理公司运营。但商场波云诡谲,谁曾想多年老友转眼间却因控制权问题对簿公堂。而最大的问题在于,遭“池鱼之殃”的员工们的工资又何时能够发放呢?
近日,多名*ST越博员工告诉《红周刊》,公司已经连续五个月没有为其发工资了,“从去年七月份开始五险一金也没有正常缴纳”。根据一些员工的介绍,*ST越博拖欠员工工资的时间不一样,但基本都集中在去年七月到十一月、今年三月至五月两个时间段。
有员工表示,其全家的生计全仰仗这份工资,工资停发已经让其生活受到不小的影响,还有员工因为工资停发,欠银行的房贷也无法偿还。根据《红周刊》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仅*ST越博子公司——南京越博动力电驱动系统有限公司就有17名员工被累计拖欠了59.5万元的工资。
来自前述公司的员工林立表示,上半年公司的订单不多,出于节流需要,公司已经要求他在内的部分人员待岗,待岗期间的工资发放情况也没有给出具体方案。工资发不出来,工作也难找,林立每天都深陷焦灼之中。
另一名员工李峰已经于2022年12月离职,此前他已经连续4个月没拿到工资,其间的房贷和车贷都是通过跟亲戚借钱解决,每次张口借钱让他倍感羞愧。彼时的*ST越博正处于前实控人李占江和现实控人贺靖的实控权争夺之中,经营一度陷入停滞,李峰对公司的未来看不到希望,几经犹豫后决定离职寻找新机会。
“离职时工资也没有结算,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目前我们已经提起诉讼,等待六月份的开庭”,李峰表示。
不仅工资没有发放,部分员工借给公司用以补充流动资金的欠款也没有着落。来自*ST越博总公司的唐云飞告诉《红周刊》,他有四个月的工资一直没领到,不仅如此,去年4月他跟前实控人李占江签署的“投资+借款”协议,至今仍然没有解决方案。
根据唐云飞提供的一份签署于2022年4月1日的《合伙企业财产份额代持协议》,唐云飞以109.5万元向*ST越博子公司南京越博进驰股权投资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注资,拟受让李占江持有的该公司3.4542万元注册资本,进而获得*ST越博0.0930%股权(7.3万股),所受让股份由李占江代持。
协议约定,李占江应保证其投资的*ST越博股份于2022年12月31日之前卖出不低于109.5万元的份额,剩余份额在2023年、2024年、2025年售出。若无法卖出(非唐云飞原因),李占江将以无法出售股份的差额(最高109.5万元)以现金方式支付给唐云飞。
与此同时,协议还约定,唐云飞需向李占江提供36.5万元的借款,借款期限为180天,年息10%。借款到期后,若李占江未归还借款,唐云飞有权要求李占江处置其持有的*ST越博股份用以归还其借款。
但唐云飞透露,2022年8月份,李占江的公司股份便逐步被冻结,不管是投资款项还是借款,李占江至今都没有归还,唐云飞也没有办法处置其名下股份。
跟唐云飞有相似经历的员工有11位,其中以中高层管理人员为主,也有基层员工多人合投的情况,金额方面,最低为100万元,最高为700万元,据不完全统计,涉及总金额达到2922万,其中75%为“投资款”,25%为“借款”。
唐云飞告诉《红周刊》:“签署该协议前,李占江召集公司中高层管理人员,表示公司正面临资金链断裂问题,希望公司高管群策群力,帮公司渡过难关”。
考虑到借期时间短(180天),回报率高,唐云飞等人便通过银行贷款等形式筹措资金,支付给了李占江。其中贷款金额少一些的有20万元,贷款金额多的有200万元,如今不少人的贷款已经逾期,个人信用也受到了影响。
此前,《红周刊》曾联系*ST越博新、原实控人,想就相关问题了解情况,但截至发稿,仍未收到回应。
*ST越博成立于2012年4月,于2018年5月上市,是新能源汽车动力总成系统产品和解决方案提供商,其能够在短短六年内成功上市,一方面是搭上了新能源发展的“快车”,另一方面则得益于加入了沃特玛联盟(全称:中国沃特玛新能源汽车产业创新联盟)。二者加持之下,*ST越博的营收从2013年的100.69万元,一路飙升至2017年的9亿元,增长了将近900倍。
但时移势易,2017年前后新能源补贴开始退坡,新能源商用车市场开始降温,2019年、2020年国内新能源商用车销量分别下滑28.3%和17.2%。受此影响,作为新能源商用车上游企业的*ST越博也受到了不小影响,2017年,公司业绩巅峰时,当年总营收达9.00亿元,净利润也有9425.71万元。然而,公司业绩从2018年上市后便开始“变脸”,当年的营收回落至4.93亿元,同比下滑45.19%,净利润仅为2121.18万元,同比下滑77.50%。
此外,2019年前后沃特玛联盟的瓦解也给了*ST越博沉重一击。沃特玛联盟由深圳沃特玛电池有限公司创办,涵盖新能源汽车全产业链的上游原材料、核心零部件、光伏发电微网储能、装备制造、整车制造以及与新能源汽车相关联的运营平台、金融服务、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的产业联盟。
其运作规则是客户向沃特玛子公司民富沃能等联盟推广主体下订单,推广主体向联盟内整车厂下达采购订单,采购订单中明确指定电池、电机、电控等核心零部件供应商,最后整车生产完工并经检验合格后交付给推广主体。*ST越博正是该联盟的副理事长单位,有*ST越博的员工向《红周刊》透露,公司早期订单九成以上来自沃特玛联盟。
2017年,随着新能源补贴政策倾向于高能量密度动力电池,沃特玛旗下的磷酸铁锂电池市场迅速萎缩,加上以往以销量换市场、研发滞后等问题集中凸显,债务危机爆发,一段时间后,沃特玛联盟便瓦解了。
背后的“大樹”倒了,*ST越博自然也难以幸免。公开资料显示,2017年至2021年,*ST越博新能源汽车动力总成系统的销量分别为29479套、14319套、6802套、4465套、3939套,呈断崖式下跌。
由于沃特玛联盟瓦解引发的连锁反应,联盟内不少新能源商用车企业出现了严重的资金危机,*ST越博的应收账款也在2018年、2019年出现激增,分别达到12.55亿、12.56亿元,其中2019年的计提坏账达到6.31亿元。
在前述因素影响之下,*ST越博营收持续下滑,净利润则不断亏损,公司业绩一落千丈,到2022年底,公司营收仅为1.42亿元,同比下滑53.61%,净利润则亏损了2.30亿元。在业绩多年的亏损之下,2022年底,公司账户上的货币资金已不足600万元,而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则只剩224.46万元。现在的*ST越博已经资不抵债,截至2023年一季度末,其资产负债率已经高达108.08%。
公司经营不景气,不久后*ST越博便陷入债务危机,当时公司除了借款外,还通过出售资产筹措资金,比如2020年底,其就出售了子公司河南畅行智能动力科技有限公司,一方面是为了筹措资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壳”。
另外,公司也在试图拓展赛道,增加新的经营业务来盘活资产。2020年,公司收购深圳市华灏机电有限公司51%股权,将*ST越博的业务拓展至通信行业。但该业务在2021年取得9243.86万元的营收后,2022年便下滑近1/3。
经过一番努力,公司未能力挽狂澜,在业绩连年下滑之下,公司当时的实控人李占江萌生退意,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李占江一边减持套现,一边为公司寻找新的接盘方。
2021年底,李占江频繁减持手中股票,当年11月10日,其与乾瀛投资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以26.56元/股的价格将持有的合计395万股公司股票转让给乾瀛投资;当年12月6日,公司发布减持公告,李占江通过大宗交易、集中竞价等方式分别拟减持其持有的公司股份227.90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的2.90%。而根据2022年6月10日发布的公告来看,自2021年11月10日披露《简式权益变动报告书》以来,李占江累计减持235万股公司股份。
在寻找接盘方方面,有公告的记录就达三次,分别是2022年8月份接洽深圳汇璞盈泰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汇璞盈泰”)、9月份接洽济源国有资本运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济源国资”)、11月份接洽湖北润钿新能源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湖北润钿”)。
值得一提的是,汇璞盈泰和湖北润钿的实控人均是贺靖,也是*ST越博此前“实控权争夺战”的主角之一。
贺靖和李占江到底有什么渊源,为什么双方会掀起对*ST越博的“股权争夺战”?
公开资料显示,贺靖出生于1972年,2007年至今任湖北雷雨新能源汽车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2010年7月至2019年5月,兼任东风特汽(十堰)专用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风特汽”)董事长。截至目前,担任*ST越博第三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董事长、总经理并代行董事会秘书。
事实上,贺靖与李占江渊源颇深,在贺靖执掌东风特汽期间,与*ST越博在沃特玛联盟内部有着深度合作,也是*ST越博上市前的前五大客户之一,2015年至2017年,为*ST越博贡献的营收分别为2.23亿元、3.23亿元、1.93亿元,分别占到公司当期总营收的63.25%、49.48%、21.40%。
此外,2020年,*ST越博为“保壳”,出售了子公司河南畅行智能动力科技有限公司,使得其净利润三年内首次扭亏,实现利润506.18万元,当时的接盘方为汇天隆的子公司——武汉汇创蓝天新能源车辆运营有限公司,而贺靖正是汇天隆的前大股东和前负责人,贺靖退出后,其姐姐贺艳芝成为该公司负责人。
最关键的是,贺靖也是*ST越博主要债权人。根据上市公司关注函回复内容显示,截至2022年底,贺靖本人及其控制的主体至今已分别向*ST越博和李占江个人提供借款4518万元和5279万元。
在这样的背景下,贺靖被李占江邀请进入*ST越博,负责公司内部管理。多名员工向《红周刊》透露,早在2021年下半年,贺靖就已经以副总经理的身份进入公司,负责公司的实际运营,李占江则负责筹集资金。
“但后来在陕西一家国企收购越博动力时,双方意见不一致,加剧了两人的隔阂。”*ST越博员工陈林告诉《红周刊》。
2022年8月,双方的紧张情绪进一步加剧。8月李占江接洽了汇璞盈泰,并与之达成了基本合作意向,但由于李占江未在规定时间内办理完毕出资额转让和工商变更登记手续,此次合作被迫终止。
11月底,被济源国资拒绝的李占江再次找到贺靖。11月30日,*ST越博发布公告,李占江、*ST越博、李占江旗下投资机构—南京越博进驰股权投资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南京协恒股权投资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与湖北润钿签署《合作协议》及《表决权委托协议》,表决权委托完成后,湖北润钿将持有公司合计29.42%的表决权,贺靖将成为公司实际控制人。
但12月6日,李占江以电子邮件形式向*ST越博董事会发出《撤销函》,告知董事会取消实际控制人签署的合作协议。对于协议签署过程,双方各执一词,李占江称其被“围攻、胁迫、恐吓、不让休息”,贺靖方则认为协议签署过程合法合规。
值得一提的是,在撤销函发出的第二天,也就是12月7日,*ST越博的董事会通过了罢免李占江董事及董事长职务的决议,原因系李占江的现时到期未清偿的债务金额较大,且已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此前,因连续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公司员工对李占江已经有所不满,据12月8日*ST越博发布的《南京越博动力系统股份有限公司关于重大事项的公告》称:“近年来,公司负担日益严重并出现经营困境,李占江作为公司当时的实际控制人、董事长兼总经理没有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导致公司没有钱付给我们支付工资和购买社会保险。目前,李占江债务缠身,更无暇顾及我们员工的事情。尤其是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没有工资和社保使我们的家庭生活和医疗看病都出现了巨大困难,甚至有些家庭的生活都难以为继。”
上述背景下,“贺靖以给高管和基层员工发工资的名义,让公司员工集体签名,以此获取对全公司的支持”,林立表示。随后,贺靖被推举为*ST越博的总经理。
但上述员工也表示,上位后的贺靖也并未按照约定照常发放工资,对于拖欠员工的投资,至今仍未找到解决方案。进入2023年,林立等员工所在的生产车间订单越来越少,更多是来自以往订单的售后服务,不少人实际上已经没有在做工,不发工资也没有工作量,迫于生计不少人已经被迫离职。
据《红周刊》了解,截至2023年6月2日,*ST越博不仅面临6.10亿元的银行贷款逾期,还面临诸多诉讼案件,另外,其募资投建的新能源汽车动力总成系统生产基地建设项目也已停工。危机重重的*ST越博“披星戴帽”,已处于退市的边缘。
(注:因员工本人要求,文中李峰、林立、陈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