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被隐身”的恶战

林羡鱼

记得那是发生在初中的一场恶战，通过我的揣测，或许我是故事的主人公，可惜无人与我提及，故而也就无从验证了。

彼时我就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学生统一在食堂用餐，座位以班级为单位，大家面对面坐在条状的木桌前，挨得很近。正当同学们都在低头吃午餐时，突然传来一声怒骂，随之而来的是乱飞的餐盘与汤汤水水。

断断续续的争吵中夹杂着同学们的劝和声，最终两个人相继被拉出了食堂。不少同学身上都濺到了汤汁，我也不例外。我脱掉校服外套，用清水简单搓洗后拎回了班级，搭在椅背上。

这场恶战的女主角是我们班班长，性子豪爽泼辣。刚开学还未选班干部，无人维持秩序。大扫除时，班里无比嘈杂，她见状挺身而出，怒吼道：“安静！”靠此一战成名。她最终成了我们班的班长。

而恶战的男主角是我的同桌。我与他并无太多交集，只晓得他不愿意学习，成绩在班级后几名，人倒是蛮开朗的，与多数男同学都能打成一片。

依据彼时争吵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测出：在食堂吃饭时，我的同桌与别的男同学出言讽刺一个女生上课时照镜子，用词不友善，诸如“丑人多作怪”等。不远处的班长听见后，直接抡起餐盘砸了过去。

因为闹得满食堂都是汤水，回到班级不久，班主任就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教室。她让其余人赶紧午睡，然后将班长叫到了教室后面，了解事情的原委，又将我的同桌也叫到了后面，断断续续的话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没说她。”原来是班长误会了，以为我的同桌在讽刺她。班长长得漂亮，爱照镜子，听到那群男生嘀嘀咕咕，便以为在说她，脾气火爆的她受不得委屈，怒火瞬间被点燃，开启了一场恶战。

班主任让班长回到座位，开始教育起我的同桌。因为怕打扰同学们午睡，他们的声音很小，我并未听清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却听清了班主任批评他的话：“离得那么近，怎么不看人家身上好的地方，怎么不看人家的学习呢？”

直到这时我才恍悟，同桌说的人是我。我模样平庸，最重要的是牙齿丑陋，大板牙加上牙齿拥挤导致外凸，而且恰好我的文具盒里有一块小镜子。我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丑人”吧。

如今的我自然明白，这并不是他口出恶言的理由，但彼时本就自卑的我，听闻这些话内心瞬间翻江倒海，委屈中夹杂着难堪。幸亏大家都在午睡，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趴在桌子上，偷偷将眼泪憋回去。

而就在如此复杂的情绪中，我竟还有空忧心：若是老师问起我为何照镜子，我该如何回答？照镜子的真实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就算记得也必然无法向老师作答，只好匆忙想几个，最终在“直接否认，一口咬定并未照镜子”与“寻个借口，装作脸上起了小包”中百般纠结。

可是直到最后，班主任都没有找过我。班长与旁人讲起此事时，也从未提过那个被描述成“丑人”的女生到底是谁。我在这场恶战中彻底“被隐身”了。

我很感激老师与班长的温柔，她们让我远离了这场风暴，因为装作不知道，便不必将自己与那些恶言“对号入座”。彼时的我，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份恶意。其实就算如今的我听到这些话，大概率也不会像班长那么勇敢吧，只能在心中默默展开一场恶战。

或许我们随时都可能面对旁人的恶意，如果足够勇敢就与之战斗，让他们闭嘴；若是不能也没关系，恶意就似瓢泼下来的浓墨，只要我们在心中默默撑起一把伞，别被墨汁溅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