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正,张旭鹏,陈丹玲
(1.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杨凌 712100; 2.中国地质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3.华中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水稻生产国和消费国。降低水稻生产成本既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促进稻农增产增收的有效途径,又是提升我国稻米国际竞争力和推动水稻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根本出路[1-2]。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水稻生产中普遍存在的两大问题,也是我国水稻生产中的突出特征[2-4]。一些学者认为,农业劳动力老龄化的表层原因在于农业部门青壮年劳动力流失和农业比较利益偏低,深层原因在于土地分配与继承制度导致的耕地细碎化[5]。由于农业规模化经营的推进进程十分缓慢,加之农业部门的收入水平长期低于非农部门,青壮年劳动力对务农收入的预期得不到提高,必然造成农业部门青壮年劳动力的大量流失[5-6]。老年劳动力虽然在体力、精力等方面处于弱势,但却恰好能与细碎化的耕地形成较好的匹配关系[3,5-7]。虽然已有文献就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的影响作了有益探索,但也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是未能系统地对耕地细碎化、劳动力老龄化与水稻生产成本的关系从理论和实证上做出分析。尽管已有研究注意到上述两个变量是影响水稻生产成本的重要因素[8-14],但这些研究要么将一个变量作为解释变量,将另一个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使用;要么只探讨其中一个变量的影响,而使被忽略的另一变量成为遗漏变量进入模型中的随机误差项。二是未能深入地就劳动力老龄化、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地貌异质效应做出分析。理论推断表明,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受到农户耕地资源禀赋和农村要素市场发育的共同制约[3,15-18],不同地貌类型区的农户耕地经营规模和农村要素市场发育程度存在高度的空间异质性[7,19],势必导致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不同地貌类型区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不尽相同。为解决上述问题,本文基于鄂东南地区755份水稻种植户问卷调查数据,探讨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以期为降低水稻生产成本提供实证参考。
劳动力老龄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存在直接和间接两条路径。直接路径可总结为体力下降效应、路径依赖效应和经验积累效应,间接路径可归纳为机会成本效应。具体地:1)体力下降效应表现为老年劳动力体力、精力、耐力等出现不同程度的衰退,导致水稻生产中劳动力供给数量和质量双下降,同时也将诱使其他生产要素被低效利用,进而引致农户通过增加化肥、农药、农业机械等要素的投入来应对劳动力供给面临的数量与质量不足的双重约束[8,15,20]。2)路径依赖效应表现为老年劳动力思想僵化和因循守旧,倾向于风险规避,采用新技术、新品种的意愿较弱,因而大多缺乏足够的激励进行生产性投资[21-22]。3)经验积累效应表现为老年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的年限较长,拥有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和较高的农业生产专注程度,了解如何更好地利用种子、化肥、农药等生产要素[[8,16,23]。4)机会成本效应表现为老年劳动力从事非农就业的机会成本远远高于从事农业生产的机会成本,非农就业机会的减少使得水稻生产对于其生计的维持来说变得更为重要。这有助于老年劳动力集中精力和时间在水稻生产上,并通过延伸劳动时间、互相换工帮工等方式来弥补自有劳动不足的缺陷[4,9-10]。由此可见,劳动力老龄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其作用方向、大小取决于直接和间接路径的叠加效果。
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存在正向和负向双重效应。正向效应主要体现为:1)降低或规避因天气、病虫害等自然因素带来的生产风险,提高水稻产量和产值[12,24];2)利于农户发挥在水稻生产过程中精耕细作的优势,从而减少化肥、农药等生产要素的投入[3,25]。负向效应主要体现为:1)抑制农户引入新技术或革新生产条件,不利于节本增效[13,18];2)不可分要素无法得到充分利用或无法得到利用,如因不便于机械作业而减弱机械对人工的替代作用[2-3,25];3)增加农业劳动力在转换劳动地点和运输生产资料、产品上的时间消耗和交通成本[12,25];4)造成生产要素在地块之间运输过程中的不必要浪费,如导致化肥蒸发、农药泄露等[2,26]。由此可见,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其影响方向、大小取决于正向和负向效应的相对强度。
关于劳动力老龄化、耕地细碎化与农业生产之间关系的研究由来已久,但也存在差异化的认识和诸多分歧。在过去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成本较低的情况下,二者所带来的问题可能不大,甚至还有其合理的一面。然而,随着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成本的不断攀升,以及生态环境成本、质量安全成本的逐渐显化,二者带来的较高成本可能会使水稻生产出现零利润甚至负利润,从而引发土地抛荒和粮食安全问题。因此,有必要在农业生产要素成本不断上升的背景下,分析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
在借鉴已有研究[2,12-14]的基础上,从线性、半对数和双对数模型中选择合适的模型来验证劳动力老龄化、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具体思路为:先利用Ramsey RESET检验模型是否存在遗漏变量,再基于R2和F值选择最为合适的模型。经过比对,最终采用线性模型,其具体形式如下:
(1)
式(1)中:i为农户;Yi为水稻生产成本;Ai为劳动力老龄化;Ci为耕地细碎化;Xik为一组控制变量;μi为随机扰动项;a0(常数项)、a1、a2和βk为待估参数。
2.2.1 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水稻生产中的单位产量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表1)。分项成本具体包括种子成本、肥料成本、农药成本、机械成本、人工成本和其他成本,其中,肥料成本包括化肥费和有机肥费;机械成本包括农机租赁费用和自家农机折旧;人工成本包括雇工费用和家庭用工折价;其他成本包括农膜费、灌溉费和畜力费等。家庭用工折价反映家庭劳动用工投入水稻生产的机会成本。根据农产品成本核算办法:家庭用工折价=家庭用工量×劳动日工价,劳动日工价=本地上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本地上年乡村人口数÷本地上年乡村从业人员数)÷全年劳动天数。将劳动力分为青壮年劳动力和老年劳动力。青壮年劳动力为60岁以下男性和55岁以下女性中有劳动能力者,老年劳动力为60岁及以上男性和55岁及以上女性中尚有劳动能力者。用工量为自家劳动力和雇佣劳动力的劳动时间的总和,单位为标准工作日(1个标准工作日指一个青壮年劳动力在正常情况下劳动8 h,老年劳动力劳动8 h折算6.4 h)。
表1 变量定义与统计性描述Table 1 Variables definition and statistical descriptions
测算各分项成本占总成本的比重,从高到低依次为人工成本(40.90%)、机械成本(24.55%)、肥料成本(15.75%)、种子成本(10.59%)、农药成本(7.01%)、其他成本(1.20%)。这表明,人工和机械成本是鄂东南地区水稻生产中的主要成本。
2.2.2 解释变量
解释变量为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
目前,关于劳动力老龄化的衡量还未形成统一标准,但总体上可归纳为3类:一是家庭农业生产经营决策者年龄[27-28];二是家庭农业劳动力平均年龄[15,20-21];三是家庭农业劳动力中老龄劳动力所占比例,即年龄在60(或65)岁及以上的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农业劳动力的比例[23]。总体来看,采用第二种方式最能反映以家庭为单位的经济活动特征,因此本研究以家庭农业劳动力平均年龄来刻画劳动力老龄化。此外,将农业劳动力平均年龄在60岁及以上的农户归为“老龄组农户”(赋值为1),将60岁以下的农户归为“年轻组农户”(赋值为0),构建劳动力老龄化的虚拟变量L′,用于稳健性检验。
关于耕地细碎化的测度,目前同样没有形成公认标准。基于农户视角的耕地细碎化衡量方法可总结为两类:一类是单一指标法,较常用的指标包括块均面积、地块数量、地块间的平均距离等[1];二是综合指数法,较常用的指标包括S指数(Simpson’s index)、J指数(Januszewski’s index)、I指数(Igbozurike’s indexes)等[18]。单一指标因反映的信息较为片面,逐渐被综合指数替代,但常用的综合指数所反映的信息也不全面,例如:S指数和J指数难以区分地块数量和地块面积的贡献,且未能纳入空间因素;I指数尽管考虑了距离因素,但对空间的规定较为模糊。由于地块的空间分布归根到底表现为某一地块相对于其他地块的距离[19],因而本研究选择块均面积(a)、地块数量(n)和地块间的平均距离(d)3个指标来综合度量耕地细碎化。此外,本研究还利用单一指标作为替代变量用于稳健性检验。
耕地细碎化综合指数的计算思路为:首先,利用极值标准化来对a、n和d进行无量纲化处理(转换为标准比值),其中,a为逆向指标,n和d为正向指标;然后,参照文献[1]和[19]的方法,通过这3项指标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确定a、n和d的权重分别为0.332、0.335和0.333;最后,根据这3项指标的标准化值和权重,计算耕地细碎化综合指数,其值在0、1之间,数值越趋近于1,说明耕地细碎化程度越高。
2.2.3 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耕地质量等级、水稻种植规模、水稻收入占比、稻谷商品化率、家庭人均收入、区域经济特征。1)耕地质量等级可概括为耕地物质生产力的大小与耕地环境的好坏,一般来说,耕地质量等级越高,生产成本越低[2]。农户作为耕地最熟悉的使用者,能够对其经营耕地的质量进行准确的判断[3],因此本研究采用农户打分法评价其所经营耕地的质量等级。2)水稻种植规模可反映规模经济,水稻种植规模的扩大,可以增加分摊要素成本的面积,从而降低单位产量成本[9]。3)水稻收入占比可反映水稻收入对农户家庭收入的贡献,水稻收入占比越高,表明水稻收入对农户家庭收入增长的贡献越大,出于增收目标的激励,农户将扩大种植规模、革新生产条件和引入新的技术,以降低生产成本[4]。4)稻谷商品化率可反映农户的市场参与程度和产品盈利能力,稻谷商品化率越高,表明农户获取水稻种植收益的程度越高,节本增效的动机越大[3]。5)家庭人均收入可反映农户的资本状况,家庭人均收入越高的农户越有能力购买先进生产要素,但也有可能其家庭生计越不倚重水稻种植[3]。6)区域经济特征可反映农户兼业条件、农业要素市场和农村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差异,由于各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农业生产要素配置也有所不同[12]。综合地区生产总值、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方面的考虑,将样本地区分为低、较低、较高和高4个层次,采用有序分类变量来表征区域经济特征。
借鉴地理学和生态学的样带法,选取位于鄂东南地区的江夏区、咸安区、崇阳县、通山县作为研究区域。研究区可以较好地反映自然地理条件和社会经济水平的差异。江夏区位于江汉平原和鄂南丘陵的过渡地带,主要地貌类型是平原和岗地;咸安区地处江汉平原和幕阜山脉的过渡地带,主要地貌类型是低山、丘陵、岗地和平原;崇阳县地处大幕山、大湖山、大药姑山之间,主要地貌类型是低山和丘陵;通山县横亘鄂赣边陲的幕阜山脉中段,主要地貌类型是低山和丘陵。基于4个县(区)历年的地区生产总值、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判断,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从高到低依次为江夏区>咸安区>崇阳县>通山县。
为最大限度地保证问卷设计的科学性和调查数据的可靠性,对参与调查的博士研究生和硕士研究生就问卷内容、抽样方法和调查方案等进行统一培训,随后在江夏区法泗镇开展预调查(预调查数据不参与最终结果分析),并对问卷进行修改完善。正式调查分为2015年12月和2016年12月两个阶段,遵循相对均衡原则和随机抽样原则,在江夏区、咸安区、崇阳县、通山县分别选取7、9、5、6个乡镇,在每个乡镇随机选取4~5个建制村作为调查区域,在每个建制村随机选取10~20户水稻种植户作为受访对象。在乡镇的选择上,主要考虑地貌类型、行政区划面积、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在建制村的选择上,主要考虑地貌类型、作物种植结构、经济发展水平、到乡镇中心距离等因素;在水稻种植户的选择上,主要考虑户主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等因素。两次调查共收回4个县(区)27个乡镇97个行政村的901份稻农样本。本文仅选择两次调查中2015年种植水稻的755份稻农样本进行分析,其中,种植双季稻的样本76份,种植单季稻的样本679份。问卷内容主要涉及以下3方面:1)农户家庭基本情况,如家庭成员的年龄、性别、文化程度等;2)耕地承包经营情况,如耕地质量等级、耕地经营面积、经营地块数量等;3)水稻投入产出情况,包括育秧、整地、插秧、除草、施肥、收割、灌溉、晒干等各个生产环节,详细记载种子、化肥、农药、灌溉、机械、人工等要素投入和购买价格,以及水稻产出和销售价格等。
基于调查获取的各样本的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变量数据,绘制散点图,并采用线性回归法进行拟合(图1)。结果显示,劳动力老龄化与总成本,以及肥料、农药、人工成本呈正相关关系,与种子、机械成本呈负相关关系,与其他成本的线性关系不明显,但拟合优度R2均小于0.1。耕地细碎化与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农药、人工成本呈正相关关系,与机械成本呈负相关关系,与其他成本的线性关系不明显,但拟合优度R2均小于0.1。通过上述分析,初步得到劳动力老龄化将增加水稻生产的总成本,以及肥料、农药、人工成本,但会降低种子成本,抑制机械成本,和耕地细碎化将增加水稻生产的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农药、人工成本,但会抑制机械成本的判断。接下来,将采用计量分析方法进一步验证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作用方向和程度。
图1 劳动力老龄化、耕地细碎化与水稻生产成本的关系Fig.1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 force aging, cultivated land fragmentation and rice production costs
基准回归结果(表2)显示:劳动力老龄化对总成本,及肥料、农药、人工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对种子、机械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劳动力老龄化平均每提升1个单位(即家庭农业劳动力平均年龄每增加1岁),水稻生产中每1 kg产量所对应的总成本,以及肥料、农药、人工成本分别提高0.013 2、0.001 8、0.001 1、0.015 0元,种子、机械成本分别降低0.001 0、0.003 7元。单从劳动力因年龄增长而体力衰退这一角度出发,劳动力老龄化无疑对水稻生产具有负面影响,但劳动力老龄化的这种不足可以通过增加农药、肥料等其他要素的投入加以弥补。老年农户的劳动技能、生产方式较为固化,对新技术、新知识的接受能力较低,加之年龄增大限制了其外出就业的可能性,为降低水稻生产成本,老年农户更倾向于通过延长劳动时间、提高自我雇佣等方式来进行水稻生产,因而不利于机械对人工的替代。然而,老年农户种植经验更丰富,且对农业生产更专注,对种子的投入也更为成熟,因而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种子成本。
表2 基准回归结果Table 2 Benchmark regression results
耕地细碎化对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化肥、人工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对机械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耕地细碎化每提升1个单位(即耕地细碎化综合指数每增加1),水稻生产中每1 kg产量所对应的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人工成本分别提高1.335 3、0.225 8、0.328 0、0.173 7元,机械成本降低0.477 6元。耕地细碎化程度的加深,使得农户需要投入更多的种子、肥料、农药和劳动用工,且抑制机械和其他省工性技术要素的投入。具体来讲,随着耕地细碎化程度的提高,将降低机械使用效率,增加机械作业成本,甚至致使机械无法操作,从而使得机械投入减少,此时农户需要投入更多的劳动用工[2]。
基于上述结果可以推论,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现象使得农业规模化和机械化难以实现,劳动密集型的农业经营格局在短期内难以扭转。随着人工成本的持续上涨,如果水稻生产无法从劳动密集型向机械或资本密集型转变,生产成本仍然会居高不下,农户从事水稻生产的净收益将进一步被压缩。
在各控制变量中:1)耕地质量等级对总成本,以及肥料、农药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耕地质量等级越高,需要的肥料、农药投入越少。这表明,中低产田改造和高标准基本农田建设符合农业发展需要。2)水稻种植规模对总成本,以及肥料、人工成本的影响在5%或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水稻种植规模扩大,可以增加分摊肥料和人工成本的面积,从而实现规模经济。3)水稻收入占比对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农药、机械、人工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水稻收入占比较高的农户在生计来源上更加依赖于水稻生产,因而会努力降低生产成本。4)稻谷商品化率对总成本和人工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但对农药成本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稻谷商品率越高的农户,通过增加农药使用来避免产量损失的可能性越高,同时倾向于使用机械作业替换人工劳动以降低人工成本。5)家庭人均收入对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农药、机械、人工成本的影响在5%或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非农收入已经成为本次调研农户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通常情况下,家庭收入越高,非农收入占比越大,对水稻生产的依赖程度越低[3],因而其在水稻生产中采取粗放经营的可能性越大,对种子、肥料、农药、机械、人工等要素的投入也就越少。此外,调查发现,这些农户家庭所生产的稻谷大部分供自家食用,因而在生产中对化肥、农药等要素多采取减少投入或者不用的态度,以充分确保稻谷的安全效用。6)区域经济特征对种子、肥料、机械成本的影响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但对农药成本的影响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区域,农户从事兼业经营的条件较好,从事水稻成本的机会成本较高。由于其从事非农生产的收益远高于水稻种植,因而农户更倾向于通过增加农药投入来减少人工投入。同时,这些区域的农业要素市场、农业基础设施等更为完善,农户更容易获取质优价廉的种子、肥料和机械服务[12,18]。
前文分析的仅是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区域均值效应,但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可能受到地貌类型的制约[3,11,20]。研究区域的主要地貌类型为低山、丘陵、岗地和平原,本研究将其划分为岗地平原和低山丘陵两大类,其中,岗地平原区、低山丘陵区的样本数量分别为433、322份。
通过对比不同地貌类型区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的回归系数(表3)可以发现:1)劳动力老龄化对低山丘陵区总成本,以及农药、人工成本的增加效应,对种子成本的降低效应,对机械成本的抑制效应均大于岗地平原区。相对而言,岗地平原区农户的耕地经营规模较大,耕地地形相对平坦,地块面积较大,分布较为集中,农业机械化的条件较好,因而对劳动力体力、耐力等的要求较低;而低山丘陵区的农户耕地经营规模较小,耕地地形高低起伏,地块面积狭小,分布较为分散,应用农业机械化的难度较大,因而对劳动力的体力、耐力等要求较高[16],进一步凸显了劳动力老龄化在水稻生产上的约束。但是,得益于近年来一些适应于低山丘陵区的小型、简便农机的推广,以及农机社会化服务的发展,这两类地貎区水稻生产中的劳动力约束逐渐减小,人工和机械投入的差异正在逐步缩小。总的来说,劳动力老龄化对低山丘陵区水稻生产中单位产量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增加、降低或抑制效应略大于岗地平原区。2)耕地细碎化对低山丘陵区总成本,以及种子、肥料、农药、人工成本的增加效应,对机械成本的限制效应均明显大于岗地平原区,且以人工成本的增幅最为明显。低山丘陵区的耕地细碎化程度通常高于岗地平原区,因而低山丘陵区的农户需要投入更多的种子、肥料、农药和人工,且许多适用于岗地平原区的传统农业机械在低山丘陵区无法操作,致使农户只得自己作业而较少采用机械作业[2]。此外,低山丘陵区的农户耕地经营规模较小,加之非农就业市场发育水平较低,农户更倾向于投入更多自有劳动来对其他要素进行替代,以在单位面积上实现最大产量。究其根源,在低山丘陵区,农户的自有劳动不能按照劳动力市场定价,自有劳动的机会成本较低,而耕地细碎化恰好利于低山丘陵区农户发挥其在水稻生产中精耕细作的优势,但这也意味着更少的机械投入和更多的人工投入[3]。因此,耕地细碎化对低山丘陵区水稻生产中单位产量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增加或限制效应均明显大于岗地平原区。
表3 扩展性检验结果Table 3 Expandability test results
3.4.1 基于替换被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
不同农户种植的水稻品种千差万别,采用基于单位产量测算的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作为被解释变量可能会有偏误。为此,利用单位产值所对应的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进行替换,开展基准回归(表4),结果与使用原先变量的测算结果具有高度一致性,说明结果稳健。
表4 基于替换被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结果Table 4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based on replacement of explained variables
3.4.2 基于替换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
采用构建的劳动力老龄化虚拟变量L′和耕地细碎化的3项单一指标(a、n、d)替换解释变量,分别开展回归(表5)。要特别说明的是,a为逆向指标,若其回归系数为负,则表明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为正,否则反之;其他两项耕地细碎化指标均为正向指标,其回归系数的方向即代表影响方向。与原基准回归结果对比发现,二者没有实质性差异,说明结果稳健。
表5 基于替换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结果Table 5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based on replacement of explanatory variables
摸清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成本的影响,符合近年来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初衷,可为降低水稻生产成本提供实证参考。本研究基于鄂东南地区755份水稻种植户的问卷调查数据,通过构建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评估了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单位产量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影响。主要结论如下:1)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显著增加了水稻生产总成本,且耕地细碎化的成本增加效应大于劳动力老龄化。具体来看,劳动力老龄化显著增加了肥料、农药和人工成本,且以人工成本的增幅最为明显,但显著降低了种子成本,抑制了机械采用;耕地细碎化显著提高了种子、肥料、农药和人工成本,且同样以人工成本的增幅最为明显,但显著限制了机械投入。2)劳动力老龄化和耕地细碎化对水稻生产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影响受到地貌类型的制约,其根源在于不同地貌类型区农户耕地资源禀赋和农村要素市场的发育程度存在差异。劳动力老龄化对低山丘陵区水稻生产总成本及其分项成本的增加、降低或抑制效应整体略大于岗地平原区,耕地细碎化对低山丘陵区水稻生产总成本及其单项成本的增加或限制效应明显大于岗地平原区。
4.2.1 基于短期和长期两个角度来看待劳动力老龄化对农业生产成本的影响
老年人参与农业生产,并非是简单的农业生产问题,还涉及农业养老问题,即老年人从事水稻生产是在生计压力的经济需求下对养老保障的诉求。短期来看,对劳动力老龄化并不必表现出过分的担忧,可以通过提高老年农户农机服务的可获得性,实现农业生产与养老的双重目标。虽然本文没有发现老年农户广泛做出利用机械替代人工的选择,但农业机械的使用在弥补农业劳动力短缺、破解老年劳动力体力下降等方面具有现实意义。因此,应加快发展适应不同地貌类型和满足老龄劳动力身体特征需求的小型、简便农机,大力培育农机大户、农业合作社等农机社会户服务组织,利用农机的分工、技术和替代效应,降低劳动力老龄化对农业生产成本的负面影响。长期来看,可以充分利用劳动力老龄化契机推进耕地适度规模经营。劳动力老龄化所带来的体力下降效应将限制老年农户的水稻种植规模,在导致耕地流转市场供给量增加的同时减少需求量,如果不能有效弥补需求短板,耕地流转市场将形成严重的供大于求,耕地撂荒和低租金甚至零租金流转的现象恐将加剧,耕地资产贬值的问题也将逐渐显现。因此,应大力培育一批年轻的本土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消化耕地经营需求,实现耕地资源的充分利用和优化配置。
4.2.2 重视农户主导型的耕地整治和流转联动对耕地细碎化的治理效果
耕地整治和流转被认为是治理耕地细碎化的有效途径,但相较于单纯的耕地整治或流转,耕地整治和流转联动能更有效地降低耕地细碎化。在推进农业现代化的大背景下,加快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作为一项重大战略不断推进,无论是耕地整治,还是耕地流转,国家和地方政府的政策支持体系往往更倾向于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而对小农户的关注不够。尽管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在治理耕地细碎化中确实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在我国现阶段乃至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小农户仍是耕地经营的主力军。因此,不能把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主导型的耕地整治和流转当作解决小农户问题的路径。农户自主型的耕地整治和流转侧重于解决小农户面临的耕地细碎化问题,是一种有效的耕地细碎化治理模式,农户自主决定是否参与耕地整治和流转,而不是由政府、村委会或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强制农户参与。在农户同意参与条件下形成利益共同体,耕地整治和流转成为农户的内在要求,此时的耕地细碎化治理具备广泛且扎实的民意基础。农户自主型的耕地整治和流转将耕地细碎化治理这一复杂问题内部化,是不同利益主体进行综合权衡后做出的理性决策,具有推广意义。在不改变家庭经营的基础上,建议政府通过提供资金、政策和技术上的支持来回应小农户的诉求,引导农户从“被动”到“主动”参与耕地细碎化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