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我的血，也是我的墨

蒋蓝

中国还没有第二个当代作家，像邓刚那样将毕生绝大部分写作主题交给大海，这得益于他奇特的海滨生活经历，也得益于他与大海的相互赠予。但写海不是作家的初衷：“所有的小说都是写人，不论对山的描写还是对海的描写，归根结底都是写生命，我把我的人物和故事放在了海里。”邓刚认为，人一生要读好两本书，文字的和生活的。光读后一本，会变成一个油滑的人；光读前一本，则会变成一个愚痴的人。

恍记得我初次读到邓刚的中篇小说《迷人的海》，内心巨大的震撼。《迷人的海》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海明威的艺术感染，他所塑造的“海碰子”形象就是“硬汉”的中国式造像。《迷人的海》以极富生活情趣的语言，讲述了老少两代海碰子的故事。老海碰子对大海的深刻迷恋练就了其“硬”的性格，那种敢于“将生命抛进浪涛里碰大运”的海碰子精神，不但是主人翁积累了五六十年的闯海经验，小说更暗含了對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该有硬碰硬开拓气质的无限期许。

《层层海趣说海味》则展现了海碰子眼中的海味奇珍，让人可喜的是，邓刚的散文具有高辨识度的思辨成分：越是凶险的暗礁，海参的个头儿越大；越是冰冷急湍的海流，海参的质量越高。恰恰是海参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吃苦头，不做出牺牲，是绝不会有收获的。你甚至必须百分之百地付出，才能得到百分之三四十的回报。因此，他不但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连地上能否长出麦子，也绝不盲目乐观。“所以，我从不抱怨我得不到的东西，而得到的东西，我也理直气壮地拥有。”如今汉语散文界，也许最为缺乏的，不是赶海的过程，恰是这种一个猛子扎进深海的思考。

邓刚有一次回答我说：“虚构是将真实提炼到逼真，也就是写出生活的本质，所以很熬心血；写散文却感到一种为所欲为的轻松。如果散文界要闹出新花样来，我倒挺恐惧，怕以后不敢再写散文了。”

那就上来透口气！《在文学的海滩漫步》是邓刚的文学自述，读来有趣！有趣之余，更想向这位“工地上奇缺的技术工人”说一句，你就是“迷人的海”。

——蒋 蓝（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