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视域下公共图书馆作为知识交流空间的价值研究*

2023-06-07 08:00李泽华
国家图书馆学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社群媒介社交

李泽华

截至2022 年末,我国共有公共图书馆3303个,比上年增加88 个;从业人员60,740 人,增加1439 人;全国图书总藏量135,959 万册,比上年末增长7.8%;阅览室坐席数155 万个,增长15.4%;全年共为读者举办各种活动21.23 万次,比上年增加4.8%[1]。可以看出,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保持了良好发展势头。同时,随着线上直播服务在诸多领域中的广泛普及与应用,虚拟空间慢慢成为公共图书馆新的传播场域,尤其是“线上阅读”成为了极其重要的阅读推广模式,虚拟与现实空间同频并置的现象比比皆然,原有的社会关系在被重塑,空间边界在被打破,空间要素在加速流动。此外,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前沿科技的应用,促使公共图书馆固有的借阅查询、搜集整理之空间定位被突破,并以新型空间模态呈现于众人面前,场景化成为一种新的诠释模态与传播范式,而这亦是传播学领域所关注的重要议题。基于此,本文拟从空间转向的视角来解析公共图书馆目前的融合场景,探究由此汇聚而成的新社群,并进一步诠释其作为知识交流空间的价值逻辑。

1 公共图书馆由空间向场景转向的现状

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2],也是所有社会关系再生产的场所[3]。换言之,空间是人类社会实践之产物。长久以来,人们的生产生活皆是在实体空间中进行的,而在现代科技的影响与催化下,虚拟空间登上历史舞台,成为一种新的生产生活空间,并与实体空间互动共生,逐渐形成多样化的空间模态,虚拟性和现实性交融共存,社会空间关系正在被重铸。同时,互联网环境下人们对媒介的认知已悄然生变,“媒介空间化”之理念愈发被重视[4],媒介不再单纯是一种信息传播的载体,而是可以不断创造虚拟空间,并能使其产生新空间关系和结构的存在。这种新关系与结构的催生,在梅罗维茨看来便是一种新场景,即电子媒介出现后,导致不同形式场景的融合[5](10-109)。场景则是对信息流动的关注[6]。由此,本文认为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空间技术等前沿科技的普及应用下,公共图书馆受其影响并逐渐产生了三种带有流动属性的融合场景。

1.1 虚拟和实体的融合

现代公共图书馆由“空间”转向“场景”的一个重要表现便是虚拟和实体空间的交织共融。随着数字媒介的逐渐普及,特别是在5G/6G 超网、全智能、感知AI、虚拟现实等新技术群的引领下,更能将人、机、物、数据、模型相结合,实现五维度的全感3D、全息通讯、触觉情感识别,达到虚拟与现实的完美融合[7]。实际上,虚拟空间的快速发展已明显超越了实体空间所诠释的距离、方向与各要素间的联结性等概念,展现出多维度、无界限、零距离等特质,转变了人们传统接收与传播信息的方式方法,这一新的空间类型重塑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极大加快了空间融合且转型为“场景”的步伐。值得一提的是,智能手机、智能手环、智能手表、平板电脑等先进设备是构建虚实融合场景的重要单元,它们不仅是载体与结果的统一,还是构成要素与生产动力的层累。基于数字信息技术发展的数字图书馆与实体图书馆交融在一起,传播媒介与实体空间融为一体。

如2020 年2 月29 日,广州图书馆羊城学堂推出线上直播讲座《东野圭吾推理小说解码》,全程共1.5 小时,18 万人线上同时观看,此时的《东野圭吾推理小说解码》变为一种“媒介”,实现了对诸多空间内事物与情感的勾连。又如南通市图书馆在2022 年4 月23 日开展的“云上”读书日活动,包含讲座沙龙、馆员荐书、阅读达人分享、线上展览等,图书馆工作人员化身为网络主播,通过互动抽奖为网友送出200 册畅销图书,仅仅3 小时就吸引了37 万人次点赞。此外,首都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山东图书馆、重庆图书馆等众多省级、副省级公共图书馆亦通过抖音、快手和B 站等平台开展各种线上直播服务,而这里的直播平台则是传播媒介与内容本身的双重叠加,人们可以在不同空间进行同时、同频的交流,空间、时间与相互关系皆会发生新变化。由此,媒介技术的迭代升级已成为“空间”转向为“场景”的重要方式。

1.2 过去和现在的融合

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勃兴,詹明信继用了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的超现实观,提出“超空间”概念。他认为,空间在后现代社会建构过程中具有至关重要的调节作用,“超空间”是对空间的模拟,可以有效跨越个人身体的局限性,感性地组织其周围的环境[8]。实际上,这种“超空间”能够利用内部空间构造实现后现代感,即通过仿真和摹拟体创建出一种“幻象”,制造出空间的割裂感。如一些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会将不同时期的文化元素集于一身,美国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德国斯图加特新国立美术馆、日本筑波中心大厦等建筑皆是如此,往往给人带来一种“时空错乱”感,也正是这种跨越时空的错乱之感,在持续影响人们对空间的认识。而在媒介技术急速更新升级的当代社会,此类由多种时空累合而成的“跨时空融合场景”已成为一种新常态。

如诸多公共图书馆在空间建设时会注重将不同时代与不同区域中的文化元素混加于一起,并通过现代美学的设计手法,把建筑本身由里及外构筑成一个过去空间与现在空间叠加在一起的“跨时空融合场景”。以历史人文为例,作为苏州网红打卡地的苏州图书馆树山分馆,选址在戈家坞上木栈道主入口的竹林中,位于树山村的核心区位,面积约111 平方米。该馆整体采用明代装修风格,以“大山石房”为蓝本,建筑色调淡雅古朴,造型线条流畅,显豁古色古风之氛围,与山中清静幽雅的环境交相呼应,展现“门外千根竹,家藏万卷书”之意境。这再现了古代文人墨客在清幽祥和的环境下谈古论今、吟诗论道的唯美场景,成功塑造出一个将历史与现在融合在一起的跨时空场景。所以公共图书馆依托自身建筑优势不仅可以塑造出一个对外呈现的文化空间,更能打造出一个拥有“再生产”能力之场景。

1.3 定点和区域的融合

街道不仅在城市规划建设中占有重要地位,还是窥探一座城市文化气质与底蕴的标识,“在家庭私人领域之外的所有活动都可能在街道上发生”[9](28)。在现代社会中,街道不再是单纯的独立性道路,其功能作用在被放大,由相邻街道所构成的街区建设得到重视,而街区一体化的文化建设则成为重点。若将公共图书馆所处的位置视为起点,观察其附近街道不难发现,多数是与文体相关的建筑,如文博中心、体育中心、文化馆、博物馆、书店等。公共图书馆与这些街道建筑交相映衬,共同构成并化作一种能够产生文化共鸣的场景画卷。

如浙江省云和县图书馆以“你点书我买单”的模式,在位于自然和人文景观相对集中的近郊及乡村的云谷山房、云上五天、牧云居、浮云一盏、一双人等20 多家民宿内设立“漫香书屋”,为游客读者提供阅读服务,提升乡村文旅服务的文化附加值。截至2021 年,云和县建设漫香书屋的民宿高达32 家[10]。又如有着“最孤独的图书馆”之称的三联海边公益图书馆,该馆拥有很强的设计感,与大海、沙滩融为一体。面朝大海的一面用了高通透的玻璃幕墙;室内以原木色为主调,有三层阶梯,每一层的书架前都有座位供读者阅读使用;每个座位都面向大海,视野一览无余。许多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享受这种遗世独立、观海看书的感觉,体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可见,公共图书馆作为一个定点空间,可与周边的自然人文空间相互交融,并与之保持良好的秩序协调关系;同时,又可以依靠本身的吸附力构建不同的文化场景。

2 新场景衍生新社群及新体验

在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媒介技术、智能科技等对公共图书馆空间的深度注入与改造,使其具备了产生更多新场景的可能,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大众行为惯习的影响。实际上,梅罗维茨在其著作《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中便以“电子媒介—社会场景—人的行为”的研究范式,阐明了电子媒介如何改变社会场景且又如何影响人的行为[5](10-164)。但本文认为,与其说影响人的行为,倒不如说是人自身的变化,即这种具有相同行为趣旨的人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社群”,而这类新社群又有着自身独特的场景体验。

2.1 新社群的开启

“社群”作为一个广域的社会学概念,是拥有共同利益、经历、情感、道德价值观和期望的个体形成的集合体[11]。在互联网并未普及应用的时代,读者只有亲自走进图书馆方可借阅查询,由于受到空间地理位置等的影响,读者不仅人数受限,而且活跃程度也不高。而在现今的互联网时代,公共图书馆的线上阅读与线下阅读开始同轨并置,并逐渐流行开来,线上阅读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界限,空间在聚合形成新场景的同时,亦在影响着用户群体的行为,新的阅读社群被激活且活跃,阅读生态悄然变化。其实,在20 世纪90 年代后,基于地理空间形成的社群在数字网络对实体空间的冲击下,便出现了急速分崩与区隔之态,取而代之的则是新社群在网络空间中的汇聚与合众。新社群的再塑主要基于社交关系或兴趣爱好,如国家图书馆的微博粉丝数已超过85 万、重庆图书馆微博粉丝已超过21 万、江西省图书馆的抖音粉丝数已超过36 万等,这些图书馆均聚集了大量来自大江南北的网络粉丝,完全超越了地理位置的局限,而由网络粉丝所组成的新社群则拥有更高的黏合度。

随着公共图书馆粉丝数量的积累及服务质量的跃升,新社群逐渐呈现出范畴扩大化态势与细分化趋向。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逊认为是书籍将特定的读者“聚集”到特定的信息系统[12],实际上,无论是以纸媒为主体的阅读时代,还是以数媒为主体的阅读时代,仅仅以阅读为核心的社群并非多数,毕竟“编码的复杂性以及阅读所需要的努力,使得只有某些人能读某些书。”[12]然而,当聚焦的对象由“阅读”转变为“图书馆”时,诸多以兴致爱好为基点而产生的知识类目被触发,许多潜隐类读者被启动,社群边界开始延展,更多与图书馆相互勾连的“兴趣社群”,如旅游、文艺、创意等皆被融括进来,公共图书馆文旅、公共图书馆文创等则成为新风尚。如入选“微博2020 十大影响力读书大V”的南派三叔、张皓宸、鹦鹉史航等博主,聚集了几百上千万粉丝,许多粉丝是图书馆爱好者,他们讨论的话题除书籍外更有旅游、文艺、生活等,互动极为频繁。又如2014 年安徽省由107 家公共图书馆共同组建的“安徽省公共图书馆阅读推广联盟”(现已改名为“安徽省公共图书馆联盟”),该联盟以省图书馆为中心,市、县级图书馆为成员馆,中心馆负责制定方案与指导各成员馆开展活动,成员馆负责活动的具体实施。各级公共图书馆按照统一的工作规则,共享资源,协同开展阅读推广活动[13]。在2020 至2021 年间,该联盟累计开展各类阅读推广活动7300 余场次,吸引340 多万人次参与[14],创建了庞大的阅读社群。同时,联盟又致力于“一馆一品”建设,要求成员馆打造紧密围绕本地读者需求的地方特色阅读推广项目,如今已形成“新安百姓讲堂”“阅读公社”“合图阅读包”等诸多具有地方特色的阅读推广品牌[13],为新读者群的诞生提供了优沃条件。

2.2 同频在场的场景体验

公共图书馆在完成由“空间”向“场景”的转向中,触发了新社群的形成,而新社群主要通过自身体验来融通新场景。“体验”是一种主观知觉,是社群在接受服务过程中主观精神上的感知[15]。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体验不仅包括人们的感官、情感和情绪等感性因素,还涉及智力、思考与知识等理性因素和身体的某些活动;而从经济学视角看,体验则注重对人们感观体验和思维认同的打造,并由此吸引消费者注意力,改变其消费惯习,为产品寻找新的生存价值和跃升空间。但无论如何,感官、活动与情感是极为重要的体验切入,由此,读者的公共图书馆场景体验亦可从这三方面来分析。

2.2.1 “身体在场”的感官刺激

“身体在场”凸显的是受众通过感官实践来获取对场景的感知与自我的满足。一方面,身体实践是受众获取自我感受最直接的方式。图书馆内的装潢、桌椅摆放与外观设计、走廊中的壁挂画像、灯光照明、印刷书籍的墨香以及各种人性化的装置设备等混揉在一起,会对读者的视觉、触觉与嗅觉等形成最直接的感官刺激与“在场”记忆。五种感官体验在图书馆中相互作用,单一或交叉运用,为受众群体带来不同的体验感与沉浸感。特别是一些主题化与情感化的设计更能让受众产生共鸣,形成良好的感官体验。如新西兰的丹尼丁市立图书馆在改造青少年服务区时,致力于打造青少年自己的图书馆新空间,新空间在设计和功能上立足当地青少年视角,如自动售货机、独立艺术墙、表演空间、触屏设备、咖啡、许可范围内的食品等,“体现出以人为本、多元、艺术、独立的元素,整体空间则反映出丹尼丁市独特与多元的青年文化”[16]。虽然该空间的受众群体是青少年,却彰显了多元文化,构建了一个集休闲、阅读和艺术欣赏于一体的全方位、立体化的体验场景。

另一方面,大众“身体在场”在城市体验中是一个重要组成。在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诸多城市或地区重视公共图书馆的建筑建设,注重其艺术美感,将公共图书馆建筑视为城市或地区的文化标志[17],如被列入美国最佳建筑设计案例的华盛顿州西雅图市图书馆、跻身北京新十大建筑行列的中国国家图书馆二期工程、上海十大文化新建筑之一的上海图书馆以及被誉为广州七大新地标之一的广州图书馆等皆是如此[18]。这些“文化标志”与媒介的交织交融为受众的“身体在场”带来了新的城市体验,使得城市公共空间中的交往行为发生变化,如近年来“打卡某某图书馆”成为一种流行化社交行为,城市空间下集体与个体、生人与熟人、线上与线下等社会生活限域亦在产生转变。

2.2.2 “社交在场”的活动体验

作为城市“第三空间”的公共图书馆的一个重要特质便是“可以认识和会见新老朋友”,即产生社交行为。社交不仅是人类社会最基础的生产生活需求,还是城市空间演化中重要的直观表象行为。在网络社交媒体尚未勃兴之前,人们的社交空间相对有限,而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美术馆等是众多知识人交流畅谈、结识朋友、开展或参与文化活动的重要社交空间。同时,每个人皆希望拥有一个尽情呈现自我状态的社交“舞台”,并因在众人面前进行理想状态的展示而产生愉悦之感,而互联网的兴盛则为这种社交中的期待提供了更多可能。

一方面,网络媒介为社交场景带来了更为广阔的“平台”机会。据《第二十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2022 年我国成年国民包括书报刊和数字出版物在内的各种媒介的综合阅读率为81.8%,其中网络在线阅读等数字化阅读方式的接触率为80.1%,比2021 年增加了0.5 个百分点[19]。对于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一代而言,更习惯且喜欢在抖音、快手、微信、微博等网络平台中阅读和收发信息,“刷抖音”“逛头条”“翻微博”已经成为现代人的潮流前线,这些网络平台为个人更好地展现自我提供了新契机,而前文提及的三类公共图书馆融合场景皆与社交密切关联。如读者可以利用智能手机、平板等设备,在移动或固定状态下、线上或线下场景中,通过抖音、快手、微信等平台将照片、文字、短视频等进行传播,打破时间与空间制约,随时向他人展现“我在读书”的“在线”状态。

另一方面,每个场景中皆有自己设定的独特角色和行为准则。如今,诸多线下公共图书馆除了供读者借阅外,更承载了“打卡”“游”之功能,成了众人眼中的网红打卡地,如天津市滨海新区图书馆、深圳市宝安区图书馆、重庆市璧山区图书馆等,吸引着大量阅读爱好者。公共图书馆开拓出的“打卡”“游”等旅游功能,是时代特定之产物[20]。公共图书馆对这类新功能的承载,将文化体验内涵上升到新的高度,因为读者“打卡”“游”图书馆的同时也是一个使自己置身空间、愉悦感情、放空自我的过程。实际上,“阅读”这一行为本身并无较大的社交蕴意,但将自身的阅读行为以照片、短视频等形式发送至抖音“作品”、微信“朋友圈”等,却被赋予了极强的社交意义,此时,阅读者或发布者是这一场景中的主角。这些被上传至互联网的作品中含有图书馆、读者、图书及其他构成元素,它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只属于发布者自己的社交场景,表征着“我在图书馆”“我热爱图书馆”“我热爱读书”等诸多展现自我的标识符号。

2.2.3 “消费在场”的情感体验

场景消费早已悄然而至,电商的出现标志着场景消费时代的开启,而网购与直播购物等均属场景消费之范畴。可以说,场景已成为消费导向的基本要素。比如传统的电商经济大多只是将消费者的购买从线下移至线上,而在移动互联经济中,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智能手表等设备的广泛应用已把时间、地点与支付碎片化,消费行为亦变得碎片化与离散化。随着公共图书馆功能的不断扩展,其自身同样形成了场景消费之属性,如近年来蓬勃发展的公共图书馆文创产业。当人们购买图书馆文创产品时,同样也是一种场景消费体验,毕竟“当产品置于场景之中,被选择,被重新定义,产品便是场景”[21](134)。

2017 年由国家图书馆牵头成立的“全国公共图书馆文化创意产品开发联盟”,联合全国各级公共图书馆,深入挖掘馆藏典籍文化内涵,积极培育图书馆文化创意品牌,截至2020 年10 月,已累计开发各类文创产品900 余种[22]。如台山市图书馆推出的明嘉靖版本《新宁县图经》、莆田市图书馆根据本地方言童谣和莆仙戏脸谱所制作的明信片与书签、南京图书馆依照明代金陵派木刻画《金陵图咏》制作的文件夹等。这些图书馆文创产品皆蕴含了地方文化特色,既新奇别致,又不失传统意韵,兼具实用性与趣味性[18]。对于此种被赋予了文化意涵的产品,读者的消费体验会变为一种因热爱文化而进行的情感体验,人们在场景消费时代的消费驱动并非来源于产品自身,而是产品所处的场景,以及场景中自己浸润的情感[21](10)。与其说读者在购买产品,倒不如说是在购买自己的情感表达。同时,这些公共图书馆文创产品也变为一种“传播景观”,承载了群体情感的某种表征意涵。当这些带有传统元素的明信片、书签与文件夹等产品获得超高人气、受到众多文化热爱者青睐后,其物理属性便被超越,自身可升华为一种有故事、有温度、有人格以及有参与感的社交行为。这种社交行为虽非正式,却是建立社会关系的关键所在,培养人们对公共认同的情感[9](59-65)。所以单一个体对文创的消费体验会逐渐变为群体对其所代表的文化及场景的“身份认同”和“情感认同”。

3 公共图书馆作为新型知识交流空间的价值逻辑

从历史的维度看,图书馆不仅是书籍的储存地,更是知识与文化的象征,自古以来便肩负着知识交流的重任,所以图书馆自身便是一个知识交流的空间。无论是社会知识交流抑或个人知识交流,皆是图书馆内在活动机制与存在方式,也是其外向功能的体现[23](9)。前文提到,公共图书馆的空间转向为知识交流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前景,同时在前沿科技的影响下,其作为知识交流空间早已发生巨大改变,并呈现出新的价值逻辑与功能特征,成为一种新型知识交流空间。

3.1 价值旨归:“空间逻辑”更迭为“场景逻辑”

“空间逻辑”被“场景逻辑”代替是公共图书馆的整体走势,但在这一新的逻辑关系中空间关系再造的重要性更加突出,“媒介”是其重要的推动因素。因此,本文认为可以从“地理媒介”和“媒介事件”两方面来探寻公共图书馆作为新型知识交流空间的价值逻辑,前者被界定为“在现代城市中与不同媒介平台的空间化过程紧密相关的新技术条件”[24],后者被诠释为“那些宣称具有历史意义的、宣扬和解的、颂扬进取精神的以及以崇敬的态度制作、播出的电视节目”[25](33),二者皆为本文研究提供了新角度。

一方面,随着地理媒介和移动互联网的深度联结,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地理位置信息、街景服务、数字地图导航等前沿技术,将人、场所、地理位置与空间深度黏合在一起,能够形成虚拟与实体联结的场景化数字生态。所以传统互联网中“消失的地理”经由数字化、数据化过程,可以再次与人连接,让人们通过地理位置及在其之上形成的场景获取更多社交、服务和其他多种连接,而这一场景则主要由“移动设备、社交媒体、大数据、传感器与定位系统”五大技术力量支撑[26]。如社交软件色拉布(Snapchat)APP 中的位置共享功能,用户可通过此功能对某一公共图书馆进行标注,显示自己拍下的照片、留言与活动轨迹。随着标注用户数量的激增,相关数据亦会随之暴涨,在网络中可自动形成一个开放式、大众化参与性的“图书馆地图”,而大众在网络化的图书馆中可以实现彼此间的交流,这便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知识交流”。同时,用户可以使用色拉布APP 中的“Explore”功能显示人气高涨的公共图书馆,随着对其搜索和标注的用户人数的增长,其价值亦会随之增加,实现知识、信息、工具与文化思想的创新与累加,从而最大程度实现知识交流与生产之效能。

另一方面,“媒介事件”在广播电视时代被认为是大量观众在家中通过电视媒体对公共事件的实时消费[25](10-14),但在如今的互联网时代,媒介环境已经发生了新变化,“媒介事件”亦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新媒体网络平台对电视平台造成巨大冲击,与电视相比,网络的匿名性、开放性与高自由性等表征更能受到大众青睐,大众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信息,而是可以通过网络媒介自由地阐发自己的观点与意见,既是信息的接受者又是信息的传播者。无处不在的网络数字媒介可以不断催生出新的反馈,新反馈又是事件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有机构成,这亦是公共图书馆社交传播的重要转向。其实,数据获取技术的广泛应用为相对非正式的人际交往、自我组织及协同行动开辟了新的可能,所以当下众多受众对公共事件的消费重构了“媒介事件”的传统意义。

如2022 年上半年,受新冠疫情影响,福建省各地公共图书馆虽然暂时闭馆,但为满足读者需求,各级公共图书馆仍在“云端”推出线上展览、云上讲座、抗疫知识宣传等线上活动,泉州市图书馆、漳平市图书馆、福州市马尾区图书馆等先后举办了“聚焦依恋的亲子沟通之道——绘本亲子阅读的育儿育己”“江南雅韵之姑苏评弹”等活动,深受大众喜爱。同时,20 余家图书馆联合举办了“‘疫’起加油,共度疫情——线上书展活动”,10 余家公共图书馆参与省图书馆学会主办的“扫码看书 全民共读:乡村振兴扫码阅读主题展”等。据统计,截至2022 年4 月,福建省全省各级公共图书馆闭馆以来举办的各类线上活动超220 场次,各平台访问量及活动参与人数超730万[27]。在这些提前策划、宣传的活动中,文化社群、相关机构等大量涌入,各类媒体传播频仍,参与者可在线上进行实时分享和传播,活动规模浩大、影响广泛,已成为公共图书馆界的“媒介事件”。需要说明的是,当下“媒介事件”的主体已趋于多元化,“媒介事件”主要是在社群、社交媒体、传播平台等共同作用下发生的。读者对公共图书馆或图书的评论与感言分享,皆会提高交换频次,给自己的社交生态带来新价值,从而获取更多社交关系,而所有分享的内容都是形成某个“媒介事件”的细胞元素。

3.2 价值突涌:知识创新的“前沿高地”

公共图书馆被定位为新型知识交流空间,不仅表征着其自身具备普及新知识、扩延知识边界与丰富大众知识等基础性功能,更意味着知识交流与传播手段的迭代更新,以及在创造与生产新知识方面速度、频次和方式的升级。毕竟作为城市“第三空间”的公共图书馆,其建设理应实现“文化空间、学术空间、社交空间、休闲阅读空间、体验空间”五位一体融合,从而形成一个开放、包容、多元且能够与多元空间主体进行价值互补和精神互动的空间[28,29]。因此公共图书馆作为知识交流空间的“前沿高地”,理应强调知识创新的重要性。

一方面,公共图书馆空间进行知识创新的尝试,可以从文化活动与空间生产两方面来进行。(1)文化活动方面。公共图书馆在介入或举办各类文化活动时,就已经进入到了知识交流与创新的进程中。如温州市图书馆每年举办的“春之声经典诗文朗诵会”“相约在温图·共度文化年”等知名阅读品牌活动,成功吸引了温州及周边地区大量阅读爱好者的参与,活动鼓励参与者在体验经典阅读的同时与他人分享阅读的喜悦与体悟,从而提高读者的阅读素养和社交能力。在进行阅读分享时,人与人之间的知识、思想与认知便产生了交流与碰撞,当彼此不同的思想与认知交织在一起时,便会产生一定的新知识与新认知。无论是开展阅读活动,抑或开办讲座和研学课程,皆是对一个能够进行知识交流、生产与传播之场景的构建,而通过社交行为进行知识分享的同时,也是一个为知识交流与再生产创造无限可能的过程。(2)空间生产方面。空间再造可以激发知识与艺术的生产,即利用空间的生产来触发知识和艺术的生产,而优雅别致的空间更容易激发人们的知识创新能力。如中央美术学院燕郊校区图书馆的空间改造,建筑师在实际调研后产生了将图书馆与毗邻的美术馆展厅一并规划改造的想法,提出了“藏—展—阅—享”四位一体的改造理念,将“藏书”“展览”“阅读”“共享”深刻融入到了图书馆的空间改建中。改造后的图书馆除了将室内设计变得更加优美动人外,还扩大了书籍展览空间,并通过桌、椅、沙发等设施来提高读者的舒适度与体验度,这样的场景空间更能吸引读者前来学习交流,成为刺激人们知识生产与创新的“息壤”。

另一方面,加强“智慧图书馆”建设,利用科技为知识交流与创新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如今,虽然对于“智慧图书馆”的界定学界仍未形成共识,但可以确定的是,智慧图书馆以大数据、人工智能、数字孪生、区块链等元宇宙核心技术为基础,以构建读者交互服务为核心,以“情境感知获取数据—协同融合管理数据—数据驱动智慧分析—空间交互服务用户”为主要服务模式[30]。如上海图书馆就对智慧空间场景的打造进行了尝试,2014 年基于上海市中心图书馆信息系统内用户交互数据的挖掘与分析,推出“上海图书馆上海市中心图书馆即时数据展示屏”和年度阅读账单服务,次年在手机应用中首次使用了iBeacon新技术,结合位置定位、QR 码等常用移动技术创新图书馆服务;2018 年推出现场参考咨询机器人“图小灵”,在读者办理读者证和借阅图书时提供实时问答服务[31]。前沿科技在图书馆中的实践应用,不仅推动了其服务内容的更新升级,更提高了知识交流的频率与知识创新的速度。当读者通过机器人“图小灵”进行借阅或寻求其他服务时,智能机器人会以远超人工服务的速度为读者提供信息数据,从而提升知识交流与创造的频率与速度,并为知识交流与价值创造带来新锚点。

4 结语

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前沿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公共图书馆的空间塑造被赋予了新的属性与内涵,开始由空间向场景进化,融合场景的形成影响了用户群体的行为惯习,催生了基于趣缘爱好的新社群。这为公共图书馆的知识生产、创造以及社会转化等注入了新活力与新动能,使其成为新型知识交流空间,并呈现出新的功能表征。在此,本文认为有三个方面应值得关注:

首先,公共图书馆的融合场景仍然是以空间为基底,且受现代科技的影响较大。无论是从形态还是认知方式,空间都是场景元素的重要构成。但除此之外,用户生活习惯、用户实时状态与社交氛围亦是其重要组成,所以场景不仅具有空间指向,还蕴含了感觉氛围。而现代科技的进步对公共图书馆空间关系转变的催化作用将会越发深刻,这正是场景形成的动力,但场景集中的焦点不再是空间的性质,而是信息的流动。

其次,公共图书馆新社群的诞生主要受趣缘因素影响,且更加重视场景体验。过去公共图书馆社群的形成主要基于区位因素,受地缘影响最大,公共图书馆只能通过吸引周边的群体前来借阅,辐射范围十分有限。而在今天的“电子阅读”社会,新社群主要聚集在网络且社群范畴边界不断延扩,阅读、文旅、创意及文艺等和公共图书馆有关的“兴趣群体”均被容纳,且更加注重感官、社交与情感之体验。

最后,公共图书馆作为新型知识交流空间激活了融合场景所聚集的新社群,所以才拥有了更为广阔的知识交流与创新以及社会转化之前景。这也意味着公共图书馆创造和生产新知识的速度、频次与方式会更胜以前,知识交流与传播手段亦会迭代升级,同时更为公共图书馆文创与文旅融合的高质量发展带来了新动能,而这也是笔者后续研究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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