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化”的心理机制与传播效果

2023-06-07 00:19陈柯伶
媒体融合新观察 2023年1期
关键词:娱乐化布莱恩特娱乐

摘要

由简宁斯·布莱恩特和彼得·沃德勒主编的《娱乐心理学》以体系化的方式,集纳了近年来娱乐心理学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本文以娱乐心理学的重要奠基者道尔夫·齐尔曼的学术生平为线索,串联本书的主要章节,并以兴奋转移理论和选择性接触理论为例子,探讨娱乐心理学对当下媒介化社会的洞察与关切。最后,本文指出了该书在娱乐心理学研究中的重要地位,该书是媒介娱乐时代的研究指南,对娱乐研究富有启发意义。

关键词

娱乐心理 媒介娱乐 娱乐理论 媒介效果

作者信息

陈柯伶,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由简宁斯·布莱恩特(Jennings Bryant)和彼得·沃德勒(Peter Vorderer)主编的《娱乐心理学》(Psychology of entertainment)近日由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出版,由暨南大学晏青教授等翻译。全书分为三大部分,共计二十四章。该书以体系化的方式,集纳了近年来娱乐心理学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对了解、认识和进入娱乐传播研究是一本不错的学习用书。本书全面、多维地呈现了娱乐传播中的心理过程和机制,能够在方法论、理论探索和思路上给予研究进一步的启迪。在翻阅此书的过程中,我们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潜藏在娱乐心理学研究中的思想主线,这条主线围绕着一个学者展开,他缔造的理论可谓支撑着该领域的“半壁江山”。

一、传播学研究的另一个“宇宙”

早在上世纪60年代,伊莱休·卡茨(Elihu Katz)和大卫·福克斯(David Foulkes)就已经指出传播学研究者过于关注大众传播中的“说服”而忽视其娱乐效果。[1]作为本书的主编之一的布莱恩特也曾指出,传播学研究存在“说服”和“娱乐”的沟壑,在新世纪所面临的挑战之一就在于“娱乐理论的合法化及其推进”的问题。[2]道尔夫·齐尔曼(Dolf Zillmann)早早地扛起了这杆“大旗”,他关注到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极大改变了人们的娱乐方式,之前若不出户,又不“碰头”,就无法娱乐,现今娱乐就在“消费者的指尖”,媒介娱乐时代已然到来。[3]在求学期间,建筑专业出身的齐尔曼在朔尔兄妹文理基金会(Geschwister-Scholl-Stiftung fellowship)的资助下,来到德国的乌尔姆设计学院学习工业设计。在此,他遇到了德国符号学家、“斯图加特学派”的领军人物马克思·班斯(Max Bense),受其影响,他萌生了对传播理论的兴趣,并与班斯结下了终生的友谊。他是学术和实务的“两栖怪才”,一边为广告和营销组织、电影公司等提供科学咨询服务,在职业道路上干得风生水起,可谓“整合传播”的先驱;另一边,他还保持着对学术的追求,在瑞士顶尖的商业院校传道授业,并在其供职的公司成立传播研究机构,邀请著名学者为员工讲学。

然而,一场奇妙的学术“因缘”从此改变了齐尔曼的人生。刚成立的传播研究机构邀请的第一位贵客就是珀西·坦纳鲍姆(Percy Tannenbaum),他在当时与其他学者所著的《意义的测量》刚刚出版,就在学界和业界引起轰动。而齐尔曼领衔创立的“方面分析”研究方法,恰与坦纳鲍姆及其团队所开发的“语义差异量表”极为近似。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拥有共同的兴趣,他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1968年,齐尔曼在坦纳鲍姆的邀请下,远渡重洋,放弃了在苏黎世已经扎稳了的社会根基,来到美国的威斯康星大学,追随坦纳鲍姆攻读博士学位。

媒介娱乐的不同形式所引起的情感反应,吸引齐尔曼及其导师坦纳鲍姆孜孜不倦地探索。出于对媒介使用中情感过程的兴趣,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齐尔曼和他的研究团队就致力于系统性探索娱乐的使用与过程。[4]到上世纪90年代后期,对媒介娱乐的研究也逐渐兴盛起来。[5]尽管对娱乐的研究有许多的传统和面向,齐尔曼以其长期积累的实务经验,敏锐地发现现实中的问题,凭借丰富、扎实的学术专业知识,为娱乐心理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也是娱乐传播中影响甚大的一条主线脉络。

二、以“情感”为关键词的娱乐

在这本《娱乐心理学》中处处可见齐尔曼的学术影响力,本书的多个章节都与其“冠名”的理论直接相关,其他章节也能见到他的奠基性影响。例如,选择性接触理论(见第二章)、倾向性理论(见第九章)、共情理论(见第十章)、兴奋转移理论(见第十三章),情绪管理理论(见第十四章)等。其中,兴奋转移理论还被誉为齐尔曼众多建树中的“桂冠理论”。[6]在一次访谈中,齐尔曼被问到,对于媒介心理学而言,他的哪一理论最为重要。他指出,兴奋转移是媒介心理学中最为有趣的过程,且该理论清晰地描述了作用机制,以典型、独特的方式阐明了媒介情绪。[7]齐尔曼的兴奋转移理论最初用于解释媒介暴力内容的影响,在媒介接触的时候,媒介的某一刺激所产生的残留的兴奋感会转移到之后的活动中,甚而放大对其他刺激的兴奋反应,如张三在观看了暴力电影后,在回去的公交上与他人发生口角,这很可能就是媒介暴力内容唤醒的情绪反应残留的影响。[8]

在本书中,大多数人比较熟悉的可能是选择性接触理论。如果按照我们之前对选择性接触理论的理解,我们可以这么认为:例如,官方发布了对某事件的处理公告,一些网民对该事件有自己的分析和推断,官方的公告与他们的分析产生了冲突,这些网民会采取一些策略来减少认知上的失调,采信那些与自己信念相符的信息。正如约瑟夫·克拉珀(Joseph Klapper)所言:“人们倾向于接触那些与他们既有态度和兴趣相一致的大众传播内容。”[9]在这一解释框架中,围绕的是“认知失调”来理解媒介接触的选择性。然而,这种以认知因素为中心来理解媒介接触行为并未获得充分的实证支持,研究者转向对媒介使用中情感因素的关注。[10]以情感因素为中心,选择性接触理论“假设我们通過以往的经验学习,将媒介与积极的情感结果联系起来”,[11]并且研究者通过实验表明,选择性就是“最大程度减少负面情绪的媒介选择”。[12]基于这样的思路,我们也很容易理解为什么短视频会成为当前的流行媒介。短视频应用中充斥着大量的搞笑、娱乐内容,结合齐尔曼和布莱恩特的情感依赖理论,[13]人们一方面为了减少负面的刺激,另一方面最大化积极的、愉悦的刺激,就会“通过选择大众媒介中各种常见的诱发情感的节目、音乐、故事或其他娱乐节目来实现这一目标”。[14]从这个角度而言,短视频应用正是聚合了大量的、能够激发人们积极情感的外部刺激,成为人们情绪管理、情感依赖的主要对象,而“情感”也正是短视频传播中重要的流量密码,塑造着当下的媒介生态。

我们再回到刚才所举的例子,这种情感导向的短视频已经是大众的通常选择,可想而知,当这样一种娱乐化的信息媒介主宰着人们的思想空间的时候,大众会多么依赖“情感”来思考,也很可能会改变大众“确信”讨论问题的方式,进而将使整个社会丧失理性的公共商讨能力。那么,当官方发布经过严密调查的公告后,我们可能需要警惕,网民對于某个事件的分析和推断是不是出于理性诉求的讨论呢?有可能仅仅是情感倾向上的预判,而对官方的权威信息采取了“不服气”的态度。当这一切卷入到复杂的舆论场域,一些内容生产者也就可能利用这些“情感裂隙”不断“滑坡”,放大事件的严重性,产生更多不确定的博弈空间,也为官方处理事件带来更多不可控的次生危机。也就是说,选择性接触理论的这种情感研究的转向,不仅说明了媒介娱乐研究中情感因素的重要地位,而且也深刻地表明娱乐心理学研究不只是单纯在对娱乐现象进行研究,而是在以“娱乐”为透镜洞悉当下媒介社会问题的复杂面向,“情感”则成为了勾连“娱乐”与“社会”的桥梁。

三、迈向媒介娱乐时代的研究

早在2009年,国内就译介了由布莱恩特与齐尔曼主编的《媒介效果:理论与研究前沿》,该书为第二版,原书出版于2002年。该书第一版出版于1994年,平均每八年会更新一版,最新版本第四版出版于2019年。第一版也由布莱恩特与齐尔曼主编,书中专门有一章讲“作为媒介效果的娱乐”。[15]此后,每一版都会有一章专门介绍娱乐的媒介效果研究,特别是娱乐心理学方面的最新进展,基本都会从概念的澄清和理论的发展来展开。单从该章不同版本来看,我们就可以看到娱乐心理学在持续地发展、演进,我们也可以看到娱乐心理学研究者薪火相传、积厚流光。如果将齐尔曼视为娱乐心理学思想史路径的主要线索,那么他与其导师坦纳鲍姆可视作娱乐心理学探索和实践的先行者,布莱恩特与齐尔曼的组合则可谓是第二代的接棒,而布莱恩特与沃德勒的配置则可以算作第三代的接替,本书《娱乐心理学》也就可谓此代的承续之作。

娱乐心理学只是为我们提供理解某类现象的思考维度,从研究出发的话,更需要严谨的论证、严密的推断,关注理论处理的技术细节,而非如此简单地化用某些理论成果用于某个现象的解释,这也说明娱乐心理学仍然需要我们在更丰富的情境中论证和发展。本文受到该书相关论述的启发,在这里也只是简单勾勒了一下娱乐心理学理论对当前理解社会问题方面的重要作用。正如齐尔曼所言,我们早就进入到了媒介娱乐时代。而娱乐生活与公共生活的界限也随着深度的媒介化逐渐模糊,我们也更需要关注当下大众的娱乐心理。娱乐心理学有关娱乐,却又无关娱乐。

参考文献:

[1] KATZ E, FOULKES D. On the use of mass media as “escape”: Clarification of a concept[J].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1962, 26(3): 377–388.

[2] BRYANT J. Critical Communication Challenges For the New Century[J].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04, 54(3): 389–401.

[3] ZILLMANN D. The Coming of Media Entertainment[G]//ZILLMANN D, VORDERER P. Media Entertainment: The psychology of its appeal.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2000: 1–20.

[4] VORDERER P, HALFMANN A. Why do we entertain ourselves with media narratives? A theory of resonance perspective on entertainment experiences[J]. Annal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Association, Routledge, 2019, 43(2): 79–96.

[5] VORDERER P, HARTMANN T. Entertainment and Enjoyment as Media Effects[G]//BRYANT J, OLIVER M B. 第3. ed版. Media effects: advances in theory and research. New York: Routledge, 2009: 532–550.

[6] BRYANT J, MIRON D. Excitation-Transfer Theory and Three-Factor Theory of Emotion[G]//BRYANT J, ROSKOS-EWOLDSEN D, CANTOR J. Communication and emotion: essays in honor of Dolf Zillmann. Mahwah, N.J: Erlbaum, 2003: 31–59.

[7] SCHRAMM H. Interview with Dean Emeritus Dolf Zillmann,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 & Information Sciences and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University of Alabama, on occasion of his recent retirement[J]. Zeitschrift für Medienpsychologie, 2002, 14(2): 90–92.

[8] GILES D. Media psychology[M].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Publishers, 2003: 54–55.

[9] 约瑟夫·克拉珀. 大众传播的效果[M]. 段鹏, 译. 北京: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16: 13.

[10] 简宁斯·布莱恩特, 彼得·沃德勒. 娱乐心理学[M]. 晏青, 译, 赵伟, 译, 江凌, 译. 北京: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22: 19.

[11] 同上: 24。

[12] 同上: 26。

[13] ZILLMANN D, BRYANT J. Affect, Mood, and Emotion as Determinants of Selective Exposure[G]//Selective Exposure To Communication. Hillsdale,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Publishers, 1985: 157–190.

[14] 简宁斯·布莱恩特, 彼得·沃德勒. 娱乐心理学[M]. 晏青、赵伟、江凌译. 北京: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22: 24.

[15] ZILLMANN D, BRYANT J. Entertainment as Media Effect[G]//BRYANT J, ZILLMANN D. Media effects: advances in theory and research. Hillsdale, N.J: Erlbaum, 1994: 437–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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