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石头城

王小梅

最初听到宝山石头城，我便对这个“百户人家居一石”的奇观发生了兴趣。更令人感兴趣的是，这块蘑菇状的巨石就在金沙江畔，住在巨石上的人们的劳作生息与江水密切相关。发源于青藏高原的长江水系，到青海玉树县进入横断山区，开始被称为金沙江。从此它劈开横断山层峦叠嶂，穿越川西藏东，一路南下进入滇西北。至云南丽江西面的石鼓镇时，突然一个“V”字形转身，折向东北行进150多公里后，又是一个倒“V”字状的反转，直奔向南。在这两个北辙南辕的华丽转身之间，沿江分布着丰硕厚实的，已开发的或未开发的旅游景点。这不，朋友开车带我们从丽江向东北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是126公里外的宝山石头城。

木姐是一位干练的中年纳西族女人，土生土长在宝山石头城。年轻时当过货车司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谈起家乡来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昆明大观楼长联被称为“天下第一长联”，其中所提“元跨革囊”便发生在她的家乡。史载1253年，忽必烈率领十万大军，从蒙古大漠过甘肃，掠四川，剑指大理国。从川西南进入滇西北，受阻于天堑金沙江。在当地纳西族的帮助下，忽必烈军队杀牛宰羊，剥出牛羊皮囊，充入气体。“羊皮筏子当军舰”，从奉科北面的三江口直到奉科以南的宝山石头城的金沙江沿线，通过9个渡口横渡金沙，攻占大理，最终实现了元代的统一。民间相传，当年忽必烈就是从这里渡江的。现在每个星期都有几批中外徒步爱好者，从宝山石头城出发，经太子关、奉科镇，由革囊渡过江，四五天后到达泸沽湖。

地缘

我们途经大东、鸣音，四个小时后到了宝山镇，这是处于南北两山夹击中间的一块小平川。木姐说，小时候从丽江来的大路就到此为止了。从这里到石头城还有四个小时步行的山路。她和她的父辈们，为求学或谋生，不知在这条山路奔波了多少次。近年刚建成了弹石山路，大部分的路段也仅容一辆车通过。尽管如此，开车40分钟就能到宝山镇依然成了石头城人们近年来的一件大事。

过宝山镇后，虽是石铺山路，跌宕盘桓，木姐却走车如飞，如履平地。翻过了几个山岗之后，汽车突然煞停在了一个山头上的空地中。我们顺着木姐的指点向下看去，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中，一带绿水飘逸南来。绿水西岸，一块巨石拔地而起。巨石上面略呈平坦，由西南向东北高低倾斜。鳞次栉比的民居覆盖满了巨石的上面。民居的周边有一城墙环绕，一个拱形城门，赫然洞开于城堡西南方巨石下面的绿树丛中。山青水绿，天蓝云白。江边巨石突起，村中炊烟袅袅。好一块金沙江边的巨石，好一座巨石上的城堡。石头城，到了。

路缘

汽车冲下山包，经过几段盘曲的山道后，停在一处悬崖边加固垒砌的小型停车场中。至此车子不能前行了，前方的领地，与一切带有轱辘的运输工具无缘。这里离城门还有小一里的路程，要下去踏着羊肠石板路通过石头城的外城，才能再向上攀到拱形城门。进村的一切农机、化肥、日用杂物，出村的一切麦粒、稻米、药材山货，都要人扛驴驮，经过这段山路。石头城由内城和外城构成，内城在巨石上，现住着108户人家；外城在巨石西南边的山坡上，现住着116户。外城是由内城外迁逐渐发展起来的，“村民委员会”“文物保护所”等行政机构的牌子也都出现在我们通过的外城居民点的山路上。

城缘

穿过外城，我们来到了拱形城门口。门建在左侧数丈高的岩石和右侧数丈深的悬崖之间，为纳西风格的石质结构。城门右侧的石墙上嵌着一块石碑，上书“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3年11月”。城门左前方竖着另一块石碑，上书“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5月”。木姐介绍说，除了这个西门，这座城堡另有一个建在悬崖上的东门。城堡位处三面悬崖，仅有西门外通过一道深沟与外界相通。城堡上建有烽火台和炮楼，这种悬崖上的建筑群在古代战争时极有作用。敌人来时，城门紧闭，居高御防，难攻易守。敌人走了，城门大开，春播秋收，安居乐业。

石缘

石头已经深深融入了石头城的居民们的生活。进了城堡，发现民居大都是顺山势而建的双层石质结构。路面很窄，许多路段也就只能容两人擦身而过，并且随着民居而上下跌宕。虽也有部分人工凿的石板路，但大部分上下坡处仍是借势于暴露在地球表面亿万年之久的原始石头。部分居民家里仍使用着原始的石缸、石槽、石桌、石凳、石床。在我们客栈的对面，刚好有人在使用石磨粉碎猪食料，征得同意后，我们赶忙“咔嚓，咔嚓”一阵狂拍。

外界的文明和开发也时刻冲击着这里石头时代的原始。那些有典型的石桌、石凳、石碗、石灶的家庭，门口挂上了“文物保护重点户”的牌子。村里的多数年轻人出外打工了，他們发现外边的世界要更精彩。木姐是家里第一个外出打工的孩子。她开车挣了些钱后，就把两个弟弟接出去开车了。如今，石头城的家里仅留下了一个弟媳，开着一个小卖部，经营一些烟酒、糖果、日用品。还开着一个客栈，接待来石头城探奇寻幽的旅游者。近四五年来，游客多起来了，这种能接待一二十个客人的小客栈也发展了。目前，内城有三家这样的客栈，外城也开了两家。但因为还没有正式的饭店，客栈也就兼顾了游客的饮食需求。

江缘

次日清晨，我们攀上了西南牦牛岭上的望江亭。在这里，一览众山小。蘑菇样的巨石、莽莽苍苍的大江、内城的观景台、外城的停车场，尽收眼底。两岸的梯田里，时而有农民烧荒的股股白烟升起。江面上，时而有红蓝白色相间的小舟漂荡游弋。在金沙江里荡舟观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豪爽呢？我们待不住了，下江乘船去。

经过电话联系，客栈主人帮我们联系好了江对岸山村中的一条小船。船主姓和，讲好一小时后在石头城村东大柳树下的码头接我们。出了城堡的东门，有一条山路通下悬崖。悬崖下面，是长着玉米、烟叶、红花、土豆的层层梯田。客栈主人怕我们迷路，亲自把我们送出东门，站在悬崖上，看着我们一层梯田一层梯田地走下去。一个多小时后，当我们满头汗水地赶到码头时，船主小和已经和他的小船在等着我们了。上船启程，机动小船离岸向下游驶去。由于上游90公里处修了梨园电站，下游10公里处修了阿海电站，这里水流相对平缓。从江面看石头城，它的悬险霸气少了几分。在层层翠绿梯田的簇拥中，倒有几分像是一颗红白相间的宝石，镶嵌在江边的褐色巨石上面。脚下，船在行，水在走。头上，云在飘，山在动。层层青山隐去，片片梯田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