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电话

李爱娟

她手持吸尘器，吸完屋内最后一粒灰尘，瞄一眼时钟，已八点多了。她脱掉围裙，取下乳胶手套，来到洗手间，用洗手液搓手两遍，专用的美容巾在脸部轻轻地来回擦了三次，脸上的小颗粒用针挑出，看著镜中的脸庞，她满意地笑了。

白发越加明显了，以前为了环保一直让它呈现本色，她取出网购的速染笔，淡淡地涂上一层，表面的灰白变黑了。这么黑太假了吧？她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数遍，现出了隐隐的灰黑。接着她打开小巧的化妆袋，用浅咖眉笔还是浅灰呢？浅咖吧，这是他喜欢的颜色。她在脸上略施粉黛，手持口红涂了擦，擦了涂，直到觉得恰到好处。

一切准备就绪。

她打开电脑追剧，手机放在旁边，把声音开到最大又拧小。屏幕上各种镜头快速滑过，但无一情节入她大脑，她只好把鼠标滑回原处。这样反反复复，终于等到十点整。她调整表情，这样笑得太厉害，这样又太严肃……行，这样的笑容刚好。她调节好笑容又试语调，“喂、喂”，这样太柔和了，这样又太生硬，折腾得嗓子发干，起身去备好茶水。

只等手机亮起。

十点零一分，无来电无信息。他上卫生间了吧？他是否肚子不舒服？他胆囊摘除了，经常会消化不良。

十点零五分，还没信息。难道还没到家，还在应酬么？屡次跟他说早点回来吧，单身在离家两千多公里的C城，实在太辛苦了。可他总说他是男人，工作不光为赚钱，是为家人为朋友为事业。

十点过十分，还是不见屏幕闪烁。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像半年前出了意外？她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走了十圈。他在路上崴了脚，路边刚好有个坑，手机掉进去了？

十点半，她忍不住拨通电话。不要听到那个声音，不要听到那个声音……她默默地祈祷。

“你好，我先生已入睡，有急事的话我去喊他。”无奈，电话中还是传出这声音。她挂掉。发个信息过去？打好字又删除，不知如何措辞。

到了十一点，她拨打电话，却又马上挂掉。要怎么说呢？狠狠地发一回飚吗？若是让他反感会离自己更远的。忍气吞声吗？委曲求全吗？最后想到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自己太不会打扮？不够温柔不够妩媚？实在过日子的，何必要花枝招展呢？或许是厨艺不精，没能抓住他的胃？

这样想着，就不甘心，闭着眼睛拨通电话，铃声响完无人接听。再打，这回是嘟嘟嘟的声音。她有点疯了，继续打，连打了三十个电话。终于接通，仍是女声：“我先生已入睡，有急事的话我去喊他。”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自己的？是女助手的？还是他根据我的声音合成的？

她整晚未能入眠，脑海中总浮现他在一个酒吧里跟一个模糊不清的人不停地干杯，尽情地K歌，他们一起搀扶着走在路上。没错，就是那个女助理，曾承诺离开却迟迟不走。

第二天晚上十点，他如期来电：“昨晚太累，早早睡了，以后尽量准点给你报平安，准备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上班的。”

这语调一如既往，她眉欢眼笑：“知道了，晚安哦！”

放下电话，她越想越不对，怎么没说几句就让自己早睡呀，平时的那些温馨那些缠绵呢？

别胡想，别胡想，她努力压制狂乱的思维。

她关掉顶灯，将床头灯调暗，电视音量调到最低，希望自己能在朦胧的意境下入睡。

不行，得问问清楚他到底是太累了不想多跟自己呢喃，还是其他原因。

她拿起手机又放下，把床灯也关了，睡吧睡吧。

过了三十分钟，还是睡意全无，她把手机拿在手心摸啊摸，怎么就接通了，但电话响着，无人接听。还在冲澡么？她仿佛记起昨晚连续拨打，有人接听：“您好，陈总在接听另一个电话，如有急事我喊他。”到底是用谁的声音合成的呢？

“哎呀，这是用我同事的声音制作的，用于工作关系的一些回复，你别想多了啊。”他马上回电过来。

同事！那肯定就是女助理了。

怎么办呢？她双手托腮脑子飞快地转动。

又到晚上十点，他准时拨打电话，听到的是带有磁性的男中音：“您好，我夫人已入睡，如有急事我喊醒她。”

接下来，他听到一串嘟嘟嘟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