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叙边境百年强震

蔡婷贻

2023年2月6日，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夫林的Jandaris镇，人们从倒塌的建筑中救出一名受伤女孩。图/法新

“今天是几月几号？”被掩埋在倒塌的房屋下228个小时后，法蒂玛（Fatma Gungor）幸运地被搜救人员从瓦砾堆中拉出来。尽管死伤人数远远超过原本预计数字，救援行动已经远超过黄金救援时间72小时，土耳其南部地震现场仍有生还者被不断救出。

当地时间2月6日凌晨4点17分，土耳其东南部和叙利亚交界处发生7.8级地震，震中位于地处东安纳托利亚断层的努尔达伊市（Nurdagi），震源深度18公里，主震后约11分钟出现6.7级首次余震。6日下午1点多，距离原本震中95公里处又发生一次7.5级的地震。地震学家认为这两次地震都位于同一个东安纳托利亚断层系统上，应属余震。包括黎巴嫩、以色列、埃及、塞浦路斯和伊拉克等国在内的临近国家都有强烈震感。

根据地震研究部门统计，全球平均每年约发生20次7级以上地震；英国地质学家穆森（Roger Musson）指出，余震出现在不同区域意味着地壳活动已经开始传送到临近的断层，“接下来地震活动将持续一段时间”。

截至2月14日，这次地震死亡人数已经超过4万人，远高于世界卫生组织在地震发生时预计的2万人；需要人道主义救援的人数达到2600万人。土耳其官方数字显示，土境内死亡人数达3.2万，叙利亚政府和联合国的统计，叙利亚境内死亡人数超过5800人；土耳其至少5606栋房屋倒塌，叙利亚至少4000栋房屋损毁。

世界卫生组织把这次地震列为100年来欧洲最严重的自然灾害。

不过，专家们认为，土耳其政府未彻底执行抗震建筑标准是这次死伤人数远高于预估的主要原因。

天灾加人祸

地处欧亚交界部的土耳其，位处安纳托利亚板块上，东接阿拉伯板块形成东安纳托利亚断层，北接欧亚大陆板块形成右移的北安纳托利亚断层，因此被认为是地震活跃带。

美国地质调查局公布的信息指出，尽管这种强度的地震在全球相对少见，但是地震专家原本就预期，在这次地震发生地点所处的长板块边缘走滑断层（long plate-boundary strike slip faults）上会发生类似事件。美国地质调查局侦测的数据显示，上次发生在土耳其东部同强度的7.8级地震是在1939年，当时造成3万人死亡。

该局地质学家瓦尔德（David Wald）指出，看到这次悲剧的发生让人特别难受，特别是“我们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区域的建筑物在面临地震时会有多脆弱”。

由于地震发生在凌晨4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间，大量居民被压在瓦砾堆下。地震后的几天，风、雪和雨交加，不仅救援工作相当困难，受困民众面临的生存挑战也更高。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地震当天宣布土耳其全国以及驻外使领馆降半旗，进行七天哀悼。“这是近百年来土耳其遭遇的最强地震。我们全国人民上下一心，终会战胜这次灾难。今天，我们8500万土耳其人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埃尔多安说。土耳其教育部还宣布全国各级学校停课一周，受灾地区十个省份的学校食堂、宿舍将用于临时安置。

不过，在地震发生后的现场图片可以看出，很多建筑物都是顶层直接砸到了地面上，这说明这些建筑物的主体没有吸收任何震动能量。地质学家对这次地震造成的灾情感到愤怒，他们分析指出地震的严重程度确实是不可避免，但是造成的伤害不应该达到实际发生的程度，土耳其的伤亡和房屋的倒塌程度反映的是政府丝毫没有准备。

此前1999年土耳其西北部经历7.4级地震，造成1.7万人丧生、2万栋房屋受到损毁，土耳其政府自2018年颁布新的建筑法令，要求建筑在断层上的房屋需要使用高品质水泥和钢筋等具备吸收地震能量的材料，但是政府并未确实执行所制定的建筑法规，房产商所说的更安全坚固的建筑在这次地震中像蛋糕一样应声倒塌。

地震发生后，不在这次地震范围的首都伊斯坦布尔市长发出警告，該市的9万栋建筑物如果遭遇地震，将面临倒塌的风险。

部分房产商在地震发生后试图逃离土耳其，土耳其政府已经针对至少130多名相关人员发出追捕令；数家房企负责人已经被逮捕。不过，土耳其民众质疑，这些建筑物原本应该经过层层审批，但是政府便宜行事，经常对不合规的建筑物发放工程赦免（Construction Amnesty），允许房产商付费取得安全认证，接下来整个行政系统是否负起责任为5月的总统大选埋下变数。伊斯坦布尔市民（Selma Toymaz）对媒体指出，“土耳其从来不为灾难做准备，我听说他们设置了工程赦免机制，这本来不应该发生……但是他们就这么做了。”

让土耳其民众不满的不止如此，政府的救援物资在地震发生几天后仍迟迟未到，让受灾民众感到愤怒。卡赫拉曼马拉什和伊斯肯德伦灾区大量的生还者，不仅无家可归，还面临着在寒冷气候下缺乏粮食的困境.

埃尔多安阵营已经发出将选举延期的声音，政治观察家普遍认为地震可能联动引发土耳其政坛大幅变动。

2023年2月7日，土耳其卡赫拉曼马拉什省，许多建筑物震后成了废墟。图/视觉中国

国际驰援

国际社会在地震之后迅速向土耳其和叙利亚派出救援人员和物资。埃尔多安指出，土耳其已经收到来自包括以色列、科威特、俄罗斯等45个国家和地区的援助；和西方主要国家关系较为紧张的叙利亚在地震初期表示，目前收到的援助来自中国、俄罗斯、黎巴嫩、阿尔及利亚和阿联酋。

相较土耳其，叙利亚获得的援助较为有限。由于叙利亚境内受到地震影响最大的区域属于反政府武装控制区，叙利亚平民组成的人道救援团体“白头盔”在地震后呼吁停止在该区域的军事行动，并允许国际救援团体在该区域能整合资源，援救受困民众；长期对叙利亚实施制裁的美国，则在9日宣布暂时放宽制裁限制，允许对叙利亚灾区的援助物资。

2023年2月9日，中国救援队队员在土耳其哈塔伊省安塔基亚市深入受损建筑救援被困人员。图/新华

2023年2月10日，中国救援队在土耳其安塔基亚地震灾区展开营救，成功将2名被困废墟108小时的当地居民救出。图/视觉中国

由于缺乏大型机器，叙利亚救援团体搜救行动被严重耽误，救援人员一开始只能徒手搬开瓦砾，从中寻找生还者。救援和医学专家都指出，考虑到受困者面临的处境，救援行动需要和时间赛跑。专注于研究人体在深海和高山反应的美国杜克大学教授理查德（Richard Edward Moon）指出，氧气和水分将是受困者最后是否存活的关键，当人体失去8公升的水时将陷入严重虚弱状态；同时，考虑到人体只有在21摄氏度或以上才能保持不失温的状态，灾区的低温让受困民众面临失温的风险。地震发生该周当地夜间气温约为零下5摄氏度。

赈灾引起新一轮的政治角力。2月9日后联合国大型救援器械一度无法进入叙利亚，联合国经过游说，终于取得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在2月13日同意，开放其西北部两个和土耳其交界的边境入口，让联合国救援团体可以加速运送救灾物资，最后卡车数才得以迅速达到58辆。

联合国人道事务与紧急援助副秘书长葛瑞菲斯指出叙利亚境内880万人受到地震的影响，其中西北部的阿勒颇420万居民、300万伊德利卜居民面临生存困境。不止缺水、电和食物，因为灾区还面临着以水为传染途径的传染病暴发。因此联合国希望在未来三个月募得3.97亿美元的人道救援基金协助叙利亚。

2023年2月7日，土耳其哈塔伊省，幸存者们领取物资。图/法新

2023年2月12日，土耳其震中附近城市马拉蒂亚，一名妇女在遇难的子女墓前哭泣。图/视觉中国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地震发生当天分别向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叙利亚总统巴沙尔致慰问电。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副署长邓波清称，中国政府第一时间启动紧急人道主义援助机制，向土耳其和叙利亚提供紧急援助，首批向土耳其提供價值4000万元的紧急援助，包括派遣重型城市救援队，最短时间内派遣医疗队，并提供土方急需的救灾物资。

据新华社报道，中国应急管理部向土耳其派出中国救援队82名队员，在地震重灾区哈塔伊省执行搜救任务，共营救被困人员6人，搜寻遇难者11人。

2月15日，中国政府援助叙利亚抗震救灾人道主义物资运抵叙首都大马士革，除急救包、棉服、帐篷、毛毯等紧急救援物资，还包括呼吸机、麻醉机、制氧机等灾后重建急需的医疗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