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庆到南京：永不消逝的红色电波

沈浩 沈利成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周恩来、董必武率中共代表团、中共中央南方局迁到南京，进驻梅园新村30号和17号。同月，南方局改称中共中央南京局，周恩来负总责。南京局作为中共中央的派出机构，无法在国民党统治中心合法存在、公开活动，因此隐蔽在代表团办事处内，对外称中共代表团南京办事处。

机要工作（即密码通讯工作）是党的咽喉命脉，开展一切工作的生命保障线。南京局的机要工作由周恩来、董必武领导。在长达10个月的国共谈判期间，机要工作人员严格遵守工作纪律，始终保持与延安和各地党组织联系渠道的通畅，保障了党的核心机密，书写了党的机要工作史上的绚丽篇章。

战胜艰苦环境

南京局机要工作人员多数来自原南方局。1946年5月，部分机要和电台人员于3日、16日先后随周恩来、董必武乘坐美国军机前往南京。其他机要工作人员由于国民党对代表人数的限制，无法乘坐飞机，采用坐船等方式先后到达南京。途中，在电台工作的叶晋之（历史学家叶蠖生之女）因撞船事故掉入长江不幸牺牲。还有一些机要电台人员，从延安、北平和其他根据地陆续调来，如肖鹤是从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代表团机要科调至南京梅园新村。

南京局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早在1946年4月2日，周恩来就致函国民党行政院院长宋子文，要求在南京、上海拨付用房。4月4日，再次致函行政院秘书长蒋梦麟，请他关照。但国民党当局多次推诿，直至代表团到达南京的几天前，才拨付了梅园新村30号和17号两幢楼房，但仍显不足。南京局只能在梅园新村30号采用“搭积木”的方法，在有平台的车库、传达室等上面加盖房间，在南面尚有空地的梅园新村17号抓紧时间盖了两层小楼。其中，一楼是食堂兼大型记者招待会会场，二楼是工作人员的卧室。由于工作人员越来越多，南京局又以廖承志夫人经普椿的名义购得梅园新村35号，勉强解决了居住问题。

机要科设在梅园新村30号一幢两层小楼里，机要科工作人员住在楼上三间小阁楼内，楼下是周恩来、邓颖超的办公室及卧室。周恩来十分重视机要工作安全，曾风趣地说：“你们的机要工作，是党的上通下达的命脉，为了你们的工作安全，我住在下边，给你们把门、放哨。”

二楼的三间阁楼十分狭小，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楼顶，而且是办公室兼卧室，在人员增至20余人后，更显局促。秘书处副处长李金德和机要科长张云两家住在第一间，两对夫妇各带一个孩子，房子中间拉一根铁丝，挂上布帘隔开。其他人拥挤在另外两个房间里。机要科分为三个小组，一组主要翻译延安电文，二组主要翻译前总和新四军第5师的电文，三组主要翻译秘密电台电文。为了防止敌特干扰，阁楼关闭的窗户还挂了红黑两色窗帘。南京夏季炎热，室内就像蒸笼，但机要人员毫无怨言，以旺盛的革命热情、顽强的战斗精神完成各项工作。

电台一开始设立在梅园新村17号，后搬到35号，其主要任务是与延安党中央直接联系，每天把南京局电报发送到党中央，并把党中央的指示准确及时地收录下来。电台除了与党中央保持通讯联络、收发密码电报外，还抄收延安新华社播发的新闻广播。机要和电台是平行的工作关系，不发生横向联系，电台收发电报，报务员不知道电报内容，交由机要科翻译电文。

南京局下设办公厅，主任钱之光，副主任童小鹏。办公厅下属秘书处和行政处，秘书处由童小鹏兼任处長，下有机要科、电讯室。

童小鹏对整个机要电台工作负责，他也被称作“鸡鸭行行长”，“鸡”是指机要，“鸭”是指电台。电台先后由邱正才、彭国安、刘澄清负责。机要和电台的工作人员肩负党的机密，为了更好完成通讯联络工作，他们都不单独外出，基本不参加对外活动。

无形战场上的较量

相比于重庆，南京局外部环境更加险恶。办事处周边密布国民党军警宪特，化装成小商小贩，监视来往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和民主人士。国民党首都警察厅为了便于监视，还以户籍调查的名义将南京局工作人员信息进行登记。对此，男同志一般都正常登记，有公开身份就写，没有就填假的，如机要科张云，男，29岁，陕西，业别为司书，身份号为1字88727；电台刘澄清，男，28岁，江苏，业别为军，中学教育程度，身份号为1字99314。女同志一般登记为家属，如张云的夫人董仲民（户籍卡姓名错登记为董仲明）。

随着国统区白色恐怖加剧，南京局在上二楼机要科的楼梯口装上一道盖门，还在机要科办公室与传达室之间装上警铃，建立了两道防线。机要人员严格遵守机要工作纪律，抄写电报的纸张是薄而易毁的64开无格白纸，一般电报审阅后直接焚毁，少量需要保存的搓成细小的纸棍或纸球，由张云藏在不引人注目的墙缝、砖隙间，防止敌特突袭。

1946年6月下关惨案发生后，南京局收到情报，国民党特务将利用苏北逃亡地主及流氓，以“苏北难民代表”名义，于6月26日到梅园新村中共代表团办事处和民盟总部，以“请愿”形式采取暴力行动。为保护机关和人员安全，在周恩来、董必武指示下，南京局向国民党提出抗议，并决定除少数人留守外，大多数人分组派出疏散，一组三五人，不准单独行动。同时，为防止内部文件被抢夺，将不要的文件烧毁，机要文件和密码分别转移到可靠朋友的家里或藏匿，机要人员也随同疏散至玄武湖和灵谷寺。当日，所谓“苏北难民代表”在国府路东方中学集会，由于梅园新村周边有外国记者，国民党也担心将事情闹大，“苏北难民代表”在集会后就解散了，有惊无险。

这一时期，南京局对外公开的电台是重庆带来的向美军司令部借的BC-610型大电台，功率号称500瓦，实际发射功率450瓦，使用方便，但发报会被周边的特务侦察台抄收。对此，我电台人员经常改变频率，不让敌人抄收完整。特别是1946年底，电台搬到梅园新村35号后，对面就是特务机关，为了防止特务掌握电台活动，经常紧闭窗户，用红黑两色窗帘挡住外面视线。办事处设立了秘密小电台，由工作人员用6L6真空管装配而成，只有一本书大小，平常拔掉真空管，用时再插上。此外，在珠江路、白下路、中华门剪子巷设立了三处秘密电台。

為防止意外，南京局做了多种方案，平常用公开大电台工作，如果国民党封闭大电台，则启用秘密小电台，如果秘密小电台也不能用，就用外边的秘密电台。一般情况下，电台用电厂发的电就可以工作，但国民党经常用停电故意扰乱南京局的电台工作。为此，南京局准备了一部10匹马力的柴油发电机，一旦停电，就立即用柴油发电机发电，照常开展工作。

为谈判工作提供保障

周恩来非常重视机要工作安全，经常对机要人员进行“机要工作三原则”教育。他说：“机密是党的生命，机要工作要贯彻‘保密、准确、迅速的原则，一点不能粗心大意。我们在这里同国民党进行斗争，一字之差，一分钟之差，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人头滚滚啊！”“争取时间就是胜利，我们消息发表在敌人面前，就能取得主动。”

周恩来不仅要求机要人员一丝不苟，还要其他人员也贯彻三原则要求，不能图省事把困难加在机要人员头上。机要人员牢记周恩来的指示，工作之余，大家总是背电码、互相考问，越译越快，得心应手，机要工作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1946年7月，美国海军陆战队进犯解放区境内的安平镇，双方交火。安平事件发生后，国民党趁机挑拨，大造舆论。此时，南京与北平台的密码通报用法未沟通，电台联络中断，有关安平事件的电报无法译出。为了迅速得到消息，周恩来命令机要科直接与延安党中央台联络，请中央台转告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代表团，将安平事件的电报经中央台转发南京。南京局在掌握事件真相后，一方面向国统区人民说明事实，揭露阴谋；另一方面，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赢得主动。最终迫使国民党和美方同意在中共参与下重新调查，向全国人民公布事件真相。

南京局利用代表团的合法身份，与各界人士广泛接触，在国统区开展统战工作。1946年夏，经冯玉祥、李济深、章伯钧搭桥，国民党96军军长吴化文与中共联系，周恩来通过章伯钧转告吴化文，欢迎他站到人民一边来。6月18日深夜，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并转陈毅与吴化文取得联系。最终，吴化文于1948年秋在济南战场率部起义。

1946年秋，国民党46军军长韩练成与董必武在上海秘密见面。11月8日，周恩来、董必武致电中央并转陈毅，指出韩练成准备在时机成熟时起义，并要陈毅派得力之人为代表，携带密码前往韩练成处，与其交换情报。次年2月，韩练成在莱芜战役中与解放军里应外合，粉碎了国民党南北夹击的阴谋，稳定了山东解放区。

胜利撤返延安

南京局虽然置身龙潭虎穴，但大家像革命大家庭般紧密团结在一起。机要科的年轻人比较多，周恩来、邓颖超像大家长一样关心爱护他们，称他们为“小青年同志”“机要科小同志”。

一次，周恩来将朋友送来的苹果送给楼上机要人员补充营养，他们不好意思拿，周恩来微笑着说：“小家伙们，这么热的天，你们整天闷在屋子里，流汗最多，吃苦最大，吃点水果败败火，补养补养，更好地为革命工作嘛……”邓颖超平时见到机要人员，总是亲切地嘘寒问暖，对结过婚的同志还要问一声：“小日子过得怎么样？还好吗？”她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要给机要科的女同志带一点小礼物，如精致的发卡、小花手帕、颜色鲜艳的头绳等。

1946年中秋节，机要科的年轻同志伊明和王云准备在这天结婚。周恩来知道后，请警卫员买了一张大红纸，挥毫写下“志同道合结伉俪，花好月圆正当时”，上款题“伊明、王云同志新婚志喜”，下面落款“周恩来、邓颖超恭贺”。这副大红喜联让狭窄简陋的新房焕然一新，显得格外雅致。当晚中秋节会餐时，周恩来还邀请新人和他同桌进餐，向他们表示祝贺，勉励他们努力工作学习。

1946年11月，随着国民党一手包办的“国民大会”召开，周恩来准备返回延安，董必武继续留守，主持工作。离开南京前，周恩来给留下工作的同志讲话，要求做好三种思想准备，一种是被国民党抓起来关进监狱，一种是就地软禁，第三种是赶走送回延安。第三种是最好的情况，要极力争取，但也要做好其他两种可能的准备。同时，周恩来应留下人员伊明的要求，为机要科人员题词“为新民主主义的新中国奋斗到底”。邓颖超题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周恩来率领部分工作人员返回延安后，机要大部分同志先后撤回延安或转入地下党系统。1947年3月7日，董必武等人乘飞机撤回延安，机要人员也随之返回，完成了南京局机要工作的使命。

作者单位：南京市博物总馆梅园新村纪念馆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