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全成,尹 康
(山东大学 1.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2.移民研究所,山东 济南 250100)
低龄老年流动人口①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是指流动人口中60—69岁的老年人群。的就业状况,不仅直接影响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生活质量,而且也是中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破解老龄化难题的重要影响因素。2020 年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 年12 月中国60 岁以上的人口2.64 亿人,占比18.70%,相比2010 年增加5.44%②国家统计局:《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第五号)》,http://www.stats.gov.cn/sj/tjgb/rkpcgb/qgrkpcgb/202302/t20230206_1902005.html,2021年5月11日。。中国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同时,中国老年人的流动性增强。《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的数据显示,2015 年中国流动人口规模已达2.47 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18%,其中老年流动人口总量为1778.4万人,占流动人口总量的7.2%③人口监测与家庭发展司:《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http://www. nhc. gov. cn/rkjcyjtfzs/pgzdt/201610/57cf8a2bbafe4b4d9a7be10d10ae5ecf.shtml,2016年10月19日。。为此,国家从积极老龄化的角度,高度重视老年人的就业问题和老年产业发展。2020年10月29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这是首次将应对老龄化挑战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特别是其中的“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发展银发经济”①新华社:《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http://www.gov.cn/zhengce/2020-11/03/content_5556991.htm,2020年11月3日。,具有特别的政策指导意义。2021 年11 月18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要探索适合老年人的灵活就业模式,鼓励老年人继续发挥作用②新华社:《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59511.htm,2021年11月18日。。这是基于中国人口形势和社会经济形势变化做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将对未来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③林宝:《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内涵、目标和任务》,《中国人口科学》,2021年第3期。。因此,研究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现状、特征及影响因素,不仅对于学术界关于老龄化研究的深入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而且对进一步促进以低龄老龄人口的就业来化解中国老龄化的问题、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完善我国就业政策以及老年服务体系建设等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我国学术界对于老年人就业问题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研究议题主要集中在如下四个方面:一是对中国老年人就业问题及就业政策的研究。张翼、李江英较早从关系网络视角,研究了强关系对中国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认为中国的老年退休人员,具有较为强烈的再就业冲动,其再就业的目的在于增加收入,再就业的主要路径是依赖强关系网——亲戚、亲属、朋友关系④张翼,李江英:《“强关系网”与退休老年人口的再就业》,《中国人口科学》,2000年第2期。。谢德琼、许雄奇重点分析了中国老年人口的劳动能力及就业现状,提出中国老年人口就业与再就业方面存在的问题以及我国应该采取的相应对策⑤谢德琼,许雄奇:《中国老年人口的就业问题思考》,《经济体制改革》,2001年第2期。。黄乾则探讨了中国老年人口的就业现状、存在的问题,并进一步分析了影响中国老年人就业的因素,进而提出促进老年人就业的战略对策⑥黄乾:《中国老年人口的就业新态势与战略对策》,《探索与争鸣》,2015年第12期。。张永辉、尚宇红则研究了我国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低龄老年就业政策,主张从产业结构调整、强化管理机构、完善退休与养老金制度、健全求职机构、推进反年龄与性别歧视、加大老年教育培训以及在职健康制度等方面促进老年就业⑦张永辉,尚宇红:《我国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的低龄老年就业政策研究》,《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宋月萍则从积极老龄化的视角,指出挖掘老年人力资源、增加老年劳动力供给是实施积极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必要举措⑧宋月萍:《积极老龄化视阈下的老龄人口就业》,《中国人口报》,2021年3月25日第1版。。赵一凡等探讨了养老保障对老年人就业的影响,研究发现老年人享有养老保障会降低其就业率,但影响程度有限⑨赵一凡,易定红,赵依兰:《养老保障对老年人就业的影响:基于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中国人力资源开发》,2022年第3期。。二是对中国老年人口就业的区域性研究。周海旺、田思禺利用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和历次上海市老年人口就业状况和意愿调查数据,对上海市老年人口就业现状和问题进行了分析,探讨了影响老年人口就业的主要因素,并据此提出了促进老年人口就业、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的对策建议⑩周海旺,田思禺:《上海老年人口的就业问题与对策建议》,《上海城市管理》,2016年第5期。。闫忠志从人力资本视角出发,结合辽宁省劳动力资源市场供求现状,针对低龄老年人力资源开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提出通过转变观念、提高投资收益期、降低投资风险、增加人力资本投资等措施来推动低龄老年人力资源开发利用①闫忠志:《人力资本视角下城镇低龄老人就业研究——以辽宁省为例》,《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陈秋苹,郑婷婷:《“低龄老人”后职业发展社会支持因素分析》,《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2期。。刘艳丽则探讨了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宁夏老年人口再就业存在的主要问题:社会保障措施不完善、劳动积极性不高、社会观念落后和老年人文化程度不高,并由此针对性提出了促进老年人就业的政策建议②刘艳丽:《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宁夏老年人口再就业问题》,《区域治理》,2019年第49期。。梁清梅等对266 位广州市城区老年人再就业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研究结果显示,低龄老年人、无退休金和退休前职业是体制内的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较高③梁清梅,吴祖怡,李雅诗:《退休老年人再就业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以广州市城区266 位个案为例》,《中国市场》,2021年第18期。。段雅纯研究了江西省老年人就业中存在的受教育程度低、积极性不高、缺乏激励机制等问题,提出了提高老年人素质、保障其合法权益、创造就业路径、建立激励机制的政策建议④段雅纯:《浅析积极老龄化背景下老年人再就业现状与对策——以江西省为例》,《行政事务资产与财务》,2021年第9期。。三是对西方国家的老年人就业政策及其比较研究。朱劲松研究了欧洲和日本的老年人口就业鼓励政策。作为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欧盟和日本,在老年人就业方面,采取了物质激励、禁止就业歧视、建立灵活劳动合同制度、改变工作环境、完善劳动保障、创造社会氛围、开展就业培训、发挥职业介绍中介作用等一系列鼓励老年人就业的政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⑤朱劲松:《欧盟与日本老年人口就业鼓励政策》,《中国劳动》,2010年第5期。。胡世前等则探讨了OECD国家的老年人口就业政策,并着重分析了德国、法国、瑞典、美国、日本、韩国的就业政策,认为完善延长退休制度、培养公平性劳动力雇佣文化和补贴支援是OECD 国家老年人口就业政策主要的三种类型⑥胡世前,姜倩雯,黄玮凡:《OECD国家老年人口就业政策》,《中国劳动》,2015年第16期。。四是对低龄老年人就业及其影响因素研究。方涛、易润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研究了中国城市退休低龄老年人健康状况对自身劳动参与的影响,认为社会健康状况、一般健康状况和疾病史、生活方式和健康行为、身体功能障碍以及精神和心理等五大类健康指标对低龄老人重新进入市场有重要影响⑦方涛,易润:《城市退休低龄老年人健康状况对自身劳动参与的影响——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问卷数据1》,《南方人口》,2015年第2期。。周平梅、原新利用2016 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筛选出4863 个样本,对老年流动人口的经济参与状况及影响因素进行了研究,发现性别、流动特征、社会支持特征和经济特征都是影响老年流动人口经济参与的重要因素⑧周平梅,原新:《流动老年人口经济参与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南方人口》,2019年第2期。。额尔登高娃研究了低龄老年人再就业的权益保障问题,认为制度建设不完善、政府职能缺失、救济系统不明确是低龄老年人再就业的主要权益保障问题⑨额尔登高娃:《低龄老年人再就业权益保障问题与对策研究》,《就业与保障》,2020年第23期。。周平梅、原新利用从2017 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筛选出来的8013 个样本,分析健康对流动老年人口经济参与的影响,发现健康是影响流动老年人口经济参与的关键性因素,自评健康是流动老年人口经济参与的决定性因素,且健康与流动老年人口的经济参与之间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和户籍异质性⑩周平梅,原新:《健康对流动老年人口经济参与的影响研究》,《兰州学刊》,2021年第2期。。陈秋苹、郑婷婷认为低龄老人是有后职业生涯的,对低龄老人后职业发展的现状进行了分析,并据此提出了构建规范前瞻的政策支持、建立社会共治的环境支持、完善赋权增能的教育支持的政策建议⑪闫忠志:《人力资本视角下城镇低龄老人就业研究——以辽宁省为例》,《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陈秋苹,郑婷婷:《“低龄老人”后职业发展社会支持因素分析》,《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2期。。国外学术界对低龄老人参与经济活动或就业的研究成果较多。有学者研究发现低龄老人就业方面的重要制约因素有健康、对自我的负面看法、缺乏正式的人力资本和对经验的低估、雇主雇用老年工人的财政抑制因素和普遍的年龄歧视态度等①Porcellato L,Carmichael F,Hulme C,et al. Giving older workers a voice:constraints on the employment of older people in the North West of England,Work,Employment and Society,Vol.24,No.1,2010,pp.85-103.。另有学者重点讨论了德国老年工人的劳动力市场,特别关注雇主对留住和雇用老年工人的激励作用,认为老年工人的劳动市场仍然是流动性小、机会少②Heywood J S,Jirjahn U,The hiring and employment of older workers in Germany: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Journal for Labour Market Research,Vol.49,No.4,2016,pp.349-366.。还有学者从生命周期发展的角度对老年工人的求职过程进行了研究,认为年龄的老化是贯穿于老年工人寻找新工作这一过程中的最关键因素③Fasbender U,Klehe U C,Job search and (re) employment from a lifespan development perspective,Work,Aging and Retirement,Vol.5,No.1,2019,pp.73-90.。
综上所述,首先,从研究主题上来看,尽管老年人口就业问题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并没有对低龄老年人与老龄老年人的类型学划分,对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这一问题的研究成果也较少,而且研究尚欠深入。其次,从研究对象上来看,老年人口内部的异质性较大,尤其是乡—城与城—城老年流动人口差异较大。但目前的研究成果较少从户籍异质性这个层面展开。最后,在影响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因素选择上,现有的研究成果多没有区分主观健康和客观健康因素对低龄老年人就业的影响,并据此进行对比分析。如果将健康因素单列出来,并分别分析、对比主观上的健康因素和客观上的健康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影响,就具有一定创新意义。基于此,文章选用2017 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分析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特征,通过构建影响乡—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回归模型,深入探究并区分主观与客观健康因素等多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影响机制,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实现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以及推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破解中国老龄化难题的政策建议。
本文选取2017 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60—69 岁之间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为主要研究对象,经过筛选后的有效样本为5057 个④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库每年都有一个侧重选题,2017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是首次也是唯一一次监测流动人口中老年人群就业状况的数据。。本文将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状况划分为就业和未就业两类,研究发现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具有以下人口社会学特征:
从总体的就业状况来看,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较低,只有37.37%。从户籍差异性的角度看,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仅为19.51%,而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为49.36%。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人数占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总数的20.95%,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人数占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总数的79.05%,这说明在全国就业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绝大部分是乡—城老年流动人口。具体见表1。
表1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
通过表2、表3可知,从年龄分布来看,无论是城—城还是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低。从性别分布来看,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男性的就业状况好于女性。主要原因是,一方面,中国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状况产生了直接影响,使得低龄男性流动人口更多地走上社会,需要重新就业,而低龄女性流动人口多在家里照料晚辈。另一方面,从对低龄老年男性与低龄老年女性的社会需求角度来看,一些较低层次的体力劳动工作如门卫、建筑、绿化工人等更倾向于聘用男性,而女性往往由于身体柔弱等原因被拒之门外,只能在家中从事家务劳动或照料小孩。
表2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分年龄段的就业人数和就业率
表3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分性别的就业人数和就业率
表4 显示了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提升而降低,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在各个受教育水平阶段中都是最高的。具体来看,在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就业率呈现出随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先下降后上升再下降的特征;而在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就业率呈现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就受教育水平来看,无论是在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还是在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大专及以上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都较低。
表4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不同受教育水平阶段的就业人数和就业率
首先,从健康状况来看,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越好,就业率越高。具体来说,从自评健康状况来看,自评为健康的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为40.9%,而自评为不健康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只有18.94%。同时呈现出显著的户籍差异,具体而言,自评健康与否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影响更大。其次,从是否患慢性病来看,不患慢性病的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为41.83%,而患慢性病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只有27.89%。从老年流动人口的类型来看,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受是否患慢性病因素的影响较小。最后,从是否感觉身体不适来看,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的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为41.18%,而感觉身体不适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为33.77%。这说明,身体是否感到不适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的影响较小。具体见表5。
表5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不同健康状况下的就业人数和就业率
由表6可知,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身份、就业单位性质、就业产业类型多样化,但就业身份主要是雇员和自营劳动者,就业单位性质主要是体制外的单位,就业产业类型主要是第三产业。从就业身份来看,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就业身份为雇员和自营劳动者的比例分别为49.09%、41.64%,合计占比90.7%。其中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身份更加集中于雇员和自营劳动者。另外,从就业单位性质来看,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各就业单位的百分比排序为,体制外大于无单位,无单位又大于体制内。由此可见,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主要就业单位为体制外单位,与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更多在体制内就业。最后,从就业的产业类型来看,在全部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有77.41%集中在第三产业。与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业相对更加集中。
表6 2016年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状况(单位:%)
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能够减少人口深度老龄化所带来的劳动力不足的负面影响。为进一步探究影响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多重影响因素,本文将纳入健康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和流迁因素四个维度,结合因变量特征,构建二元Logistic模型进行多元回归分析。
1. 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选取为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决策,选取问卷中“您今年‘五一’节前一周是否做过一小时以上有收入的工作(包括家庭或个体经营)”这一问题来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决策进行测量,这一变量为二分变量,其中未就业为参照组。
2. 自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为个体特征、健康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和流迁因素这五大因素。个体特征包括年龄、性别、受教育水平和婚姻状况这四个变量。其中,性别(男=1)和婚姻状况(1=在婚)这两个变量为二分变量,年龄、受教育水平这两个变量为连续变量。健康因素包括三个二分变量,分别是自评健康状况(1=健康)、是否患有慢性病(1=患有慢性病)、是否出现身体不适(1=出现身体不适)。经济因素包括三个变量,分别是住房类型、家庭收入和是否在本地有困难。其中,住房类型(1=自有产权房)和是否在本地有困难(1=没有困难)在本文中均为二分变量,家庭收入为连续变量。社会因素包括三个变量,分别为是否办理社保卡、对流入地的社会认同感、是否建立健康档案。其中,是否办理社保卡(1=办理社保卡)和是否建立健康档案(1=已建立居民健康档案)均为二分变量。对流入地的社会认同感为连续变量①这一变量的生成是根据文中的8个问题,这8个问题分别是:A. 您是否同意我喜欢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地方?B. 您是否同意我关注我现在居住城市/地方?C. 您是否同意我很愿意融入本地人当中,成为其中一员?D. 您是否同意我觉得本地人愿意接受我成为其中一员?E. 您是否同意我感觉本地人看不起外地人?F. 您是否同意按照老家的风俗习惯办事对我比较重要?G. 您是否同意我的卫生习惯与本地市民存在较大差别?H. 您是否同意我觉得我已经是本地人?所有问题的答案表示为“1. 完全不同意、2. 不同意、3. 基本同意、4. 完全同意”,将第E、F、G三个问题反向赋值,即1=完全同意、2=基本同意、3=不同意、4=完全不同意,其余问题按照原来赋值不变,将8 个问题答案相加即可得到被访人对流入地城市的认同感分数。,分值越高,对流入地的认同感越强。流迁因素包括4 个变量,分别是落户意愿、迁入地区、本次流动时间、家庭同住人数。其中,落户意愿(1=愿意落户)在本文中是二分变量,迁入地区在本文中是多分类变量(1=东部地区,2=中部地区,3=东北地区,4=西部地区),本次流动时间在本文中是多分类变量(1=1—2年,2=3—5年,3=6—10年,4=11年及以上),家庭同住人数(1=1 人,2=2—3 人,3=4—5 人,4=6—10 人)在本文中也为多分类变量。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7。
表7 变量描述与统计分析结果
本文的因变量为“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是否就业”,该变量为二分变量,因本文所选用的控制变量和解释变量中有连续变量、二分类变量、多分类变量等类型,故本文选用Logit模型进行回归建模和分析。老年流动人口拥有众多的异质性特征,本文选取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是为了区别于高龄老年流动人口,因为这两类老年流动人口之间的异质性较大。又因户籍制度对中国社会尤其是对老一辈群体的影响较大,故为进一步区分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异质性特征,本文在进行模型设计时利用户籍这一特证将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分为乡—城老年流动人口、城—城老年流动人口来分别建模对比分析。同时,依次将个人因素、健康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和流迁因素纳入到模型中,以分析各要素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状况的影响。表8 为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回归模型对比分析。
表8 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回归模型分析
模型1的结果显示,年龄、性别均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婚姻状况未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而受教育水平只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具体表现为:在年龄方面,年龄每增加一岁,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降低16.2%,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降低20.8%,这说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受年龄影响显著,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将会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更快地退出劳动市场。在性别方面,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男性就业概率是女性就业概率的3.796倍,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男性就业概率是女性就业概率的3.073 倍,这说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是否就业受性别的异质性影响较大,且性别要素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比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更大,即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中的男性就业概率更大。在教育水平方面,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城—城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就下降6.3%,原因在于城—城老年流动人口受教育年限越长,学历等级越高,在老年退休后就更容易拥有较高的诸如退休金等收入来源,这将降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
模型2 的结果显示,自评健康状况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均有显著影响,是否患有高血压或者II型糖尿病等慢性病仅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具有显著影响,而最近一年是否患病或身体不适仅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具有显著影响。首先,在自评健康状况方面,自评健康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自评不健康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的3.489 倍,而自评健康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自评不健康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的1.573 倍,这说明自评健康状况越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概率越大;且自评健康状况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影响更为显著。其次,在是否患有高血压或者Ⅱ型糖尿病等慢性病方面,与没有患慢性病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患有慢性病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将下降30%。再次,在最近一年是否患病或身体不适方面,与最近一年没有患病或身体不适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最近一年患病或身体不适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下降了20.8%。产生以上情况的原因是,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拥有较少的关于医疗卫生方面的知识,对慢性病的认识不足,且其就业更多依靠自己的身体状况。因此,自评健康状况和是否患有慢性病对乡—城老年流动人口影响更大。然而一些普通的身体不适等虽不需要长期用药,但对现实生活也会产生一定影响,故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将会更多地选择恢复自己的身体健康而非就业。正因如此,最近一年是否患病或身体不适将显著降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最后,在该模型中,年龄、性别依然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受教育年限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依然有显著影响,但其影响程度有所降低。
模型3的结果显示,住房类型、家庭收入情况均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而在本地中生活是否有困难只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第一,在住房类型方面,现有住房是自有产权房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比现有住房不是自有产权房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低72.7%,而现有住房是自有产权房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比现有住房不是自有产权房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低78.9%,这说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受现有住房是否是自有产权房影响极大,且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更大。第二,在家庭收入方面,家庭收入的对数每增加一个单位,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就增加22%,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就降低13.7%,这说明家庭收入的增加会提高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但会降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第三,在本地生活中是否有困难方面,在本地生活有困难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比在本地生活没有困难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低33%。产生以上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更多会因为经济原因而选择流动。因此,经济因素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更显著。值得注意的是,在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模型中,婚姻状况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具有显著的积极作用,这说明经济因素在婚姻状况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中起到了中介作用,在婚状态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不在婚状态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的1.372 倍。而在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模型中,是否患慢性病因素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具有显著作用,这说明经济因素也在是否患慢性病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中起到了中介作用,在考虑经济因素的前提下,拥有更好的经济条件将降低患有慢性病的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
模型4的结果显示,社会认同感只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性影响,而个人是否已办理社会保障卡、本地是否已建立健康档案仅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性影响。首先,就个人是否已办理社会保障卡而言,已经办理社会保障卡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比未办理社会保障卡的就业概率低37.1%。可能原因是,拥有社会保障卡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普遍享有基本的社会保障待遇,对通过就业来保障自己生活的需求并不迫切。其次,就社会认同感而言,当社会认同感提升一个单位,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就下降3.9%。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在当地有更多的社会交往,遂对迁入地社会认同感增加,对城市的认可度提高,进而在城市中拥有了立足点,其经济状况和住房条件得到改善。最后,就本地是否已建立健康档案而言,在本地已建立健康档案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在本地未建立健康档案的城—城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的1.293 倍。可能的原因是,流入地是否为流动人口建立健康档案是该地区基本医疗卫生服务水平的具体体现,相较于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更加关注当地基本医疗服务水平。因此,当地的基本医疗服务水平越好,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更易选择在迁入地工作,其就业概率也就越高。
模型5 的结果显示,迁入地区、本次流动时间、同住人数均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而落户意愿仅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第一,就落户意愿而言,有落户意愿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于没有落户意愿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要低29.3%。第二,就迁入地区而言,在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于在东北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拥有更高的就业概率。其中,在中部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在东北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的1.822 倍,而在西部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是在东北地区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的1.339 倍。此外,在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于在东北地区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拥有更高的就业概率,分别是东北地区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的1.582 倍、2.956 倍和1.512 倍。相比较而言,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受迁入地区的影响比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受迁入地区的影响更大。第三,就本次流动时间而言,与本次流动时间为11年及以上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相比,本次流动时间在1—2 年、3—5 年、6—10 年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都显著降低了。先看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与流动时间为11年及以上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相比,本次流动时间在1—2年、3—5年、6—10年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分别下降了41%、40.1%、36.5%。再看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与流动时间为11 年及以上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相比,本次流动时间在1—2年、3—5年、6—10年的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概率分别下降了57.2%、57.7%和56%。第四,就同住人数而言,对乡—城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概率的影响有所不同。对于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同住人数为1 人、2—3人、4—5人的就业概率是同住人数在6—10人的就业概率的3.626倍、3.077倍和1.359倍。对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同住人数为1人、2—3人的就业概率是同住人数在6—10人的就业概率的3.596 倍和2.445 倍。比较而言,同住人数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高于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影响。
通过分析和研究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状况及其人口社会学特征,并构建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首先,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人口学自然特征包括:年龄较低、男性偏多、文化程度偏低、已婚比例较高等。人口学社会特征包括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整体健康、社会融入程度中等、定向区域迁移、流动时间较长、家庭化流动等。
其次,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尽管健康水平较高,但总体就业率偏低,就业身份主要是雇员和自营劳动者,且主要在体制外或第三产业就业。这与缺乏针对低龄老年人就业的支持政策、社会环境和激励机制紧密相关。
再次,户籍因素对中国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显著。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呈现显著差异性。文化程度较低、专业性较弱的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普遍较高。
最后,个体因素、健康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流迁因素等均对乡—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状况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一是个体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影响显著。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来说,男性相比女性有更高的就业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业率会逐渐下降。特别是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来说,受教育年限增加和文化程度的提高对其重新就业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二是健康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自评为健康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增加所产生的作用远大于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的影响;是否患慢性病仅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产生显著影响;是否身体不适仅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三是经济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其中住房类型为自有产权房会显著降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而家庭收入对乡—城和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不同的影响。家庭收入对数每增加一个单位,将会显著增加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但会降低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生活状况有困难也仅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四是社会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其中随着对当地社会认同感的增加,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将会降低。而有无社保卡和是否在当地建立健康档案都会对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率产生显著影响。五是流迁因素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产生显著影响。落户意愿仅对城—城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产生显著影响。同时地区因素也对低龄老年流动人口产生影响。东、中、西部地区相对于东北而言有更大的就业概率。这可能与东、中、西部地区的经济与社会发展较东北地区更发达有关。本次流动时间短的,相比于流动时间11年以上的,有更低的就业概率。同住人数少的,相比于同住人数在6—10人的有更大的就业概率。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不仅有利于我国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而且能够促进《“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中战略目标的实现。提高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就业率,需要政府完善并出台相关配套政策以引导与激励。
第一,政府应尽快出台低龄老年人,特别是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的社会支持政策,鼓励低龄健康老年人继续就业。我国的人口老龄化程度日益加深,16—59岁劳动力规模呈现出逐渐减少的趋势。为此,政府应针对低龄老年人,特别是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普遍健康、具有继续就业需求的特点,尽快出台相关社会支持政策,鼓励身体健康的低龄老年人,特别是低龄流动老年人继续就业,以应对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挑战。
第二,政府应针对城市低龄老年人,特别是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文化程度较高、专业性较强、就业率偏低且多在体制外的服务业就业的现实情况,鼓励体制内单位继续雇佣有专业特长的低龄老年人口,特别是城—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继续就业,以进一步增加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社会贡献。
第三,政府应针对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文化程度较低、专业性不强、就业愿望强烈的现实,一方面,通过开办老年大学、技能培训班等举措,进一步提高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特别是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文化程度和专业技能,为乡—城低龄老年流动人口就业打下坚实基础;另一方面,出台相关政策,鼓励有条件企业或社会组织雇佣低龄老年人口。由此不仅有利于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而且有利于低龄老年人,特别是低龄老年流动人口的身心健康,进而实现我国《“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中的战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