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屋

2023-05-30 10:48内海隆一郎
译林 2023年1期
关键词:石山老妇人所长

〔日本〕内海隆一郎

1

走出家政服务介绍所的玄关时,幸枝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搭话:

“能认识一下吗……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他五十来岁,比幸枝稍矮一些,头发从两侧盖住已秃的头顶,眯缝着一对小眼和善地微笑着。

尽管他其貌不扬,但幸枝作为女人来说体型又高又胖,容貌在常人之下,且长年忙于家务和打工,看上去比三十八岁的实际年龄更老,应该是不会被陌生男人以调情为目的搭讪的。

“我其实是想跟你谈一下工作的事……”

那男人彬彬有礼,幸枝被他邀请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她刚从家政服务介绍所失意而出,听到“工作”二字不可能无动于衷。

离家出走后幸枝才开始领悟到:

作为一个主妇,无论离家多远,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丈夫和家庭的束缚。

她想在家政或陪护服务介绍所登记,可是走到哪里都被问道:

“已婚了吧?丈夫是做啥的?孩子呢?家里还有谁?”

更气人的是会被理所当然地问道:

“身份担保人是你丈夫吧?”

每到这时,幸枝便垂头丧气。

青森的老家虽有父亲和哥哥,但太远了,此外又想不出还有什么人适合当担保人,幸枝只好悄然退场。

既然抱着自立的决心离家,就不可再有丝毫依靠丈夫之意,况且她还必须尽量不留痕迹,不让丈夫知道自己的消息。

“果真你是这种情况呀……”

那男人喝了一口咖啡,满含同情地点点头。面对男人的提问,幸枝不得不把自己的窘境如实告诉了他。

“果真如我所猜。从你走出那家介绍所时的样子,我看出来了……你这样的情况最近很多,令人同情。”

幸枝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

“劳动部认可 石山家政陪护服务介绍所有限公司 所长石山六郎”。

“我了解你的情况了。你就在我这里登记吧……当然,本来是要有身份担保人的,毕竟是到人家家里去工作,所以马虎不得。”石山所长一本正经地盯着幸枝看,“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就不必了,为了谨慎起见,你提供一个户口本复印件就行了。另外,本介绍所有完备的住宿条件,你可以先住在这里……我们这就去所里吧。”

幸枝起身深深鞠躬,相貌寒酸的所长在她眼中突然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介绍所在两站路外站前商店街背面的一座五层公寓里,两张办公桌和待客用的沙发局促地挤在一个单室套里。

一张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女性,漫不经心地看着杂志,面前放着两部电话。

“你有陪护病人的经验吗?”在沙发上刚落座,石山所长便问。

“有的。母亲去世前,我在青森的医院里陪护了两个来月……不过那是结婚前的事了。”

“那就好。照看过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就没话说了。”

所长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满面,与办公桌前的女人交换着眼神,“我果真没看错……看来你能成为我们理想的员工。”

他在沙发上坐直了,前倾着矮小的身体缓缓说道:

“我们介绍所在业界有一个别称叫‘女儿屋……主要为老人提供陪护服务,我们的员工堪称他们的亲生女儿。你明白吗?”

所长饱含热情地强调了“亲生女儿”这个词。

“总之,我们跟那些介绍所不一样。我们的宗旨是:像亲生女儿照料亲生父母一样,亲切而真心实意地对待委托人。所以希望你能做到这点。”

所长喘了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幸枝微张着嘴看着他的脸。

“请你在陪护时把自己当成对方的亲生女儿,把工作当成尽孝心,时时温情脉脉地叫他们爸爸妈妈。老人无论说什么,你都要认真地倾听,时不时用手轻轻抚摸他们。可以吗?”

所长的眼睛不知不觉间红了,带着鼻音加强了语气:

“你知道吗……对于可怜的老人来说,唯有你才是他们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对象了。”

幸枝抬眼看着石山所长频频点头,眼睛也湿润了。

2

“宿舍”就在办公室隔壁,单室套里放着两张双层床,靠里处只有带锁的衣柜和一个小电视机。

“基本上是要住在客户家里的,这里也就是等工作时住一下而已……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在附近为你找一处方便的公寓。”

所长说道。以幸枝的现状来说,也只有满足于此处了。离家四天,她一直住在胶囊旅馆,一夜三千日元的开支威胁着她寥寥无几的出走资金。虽有思想准备,但作为一个女性,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还是让她备感煎熬。

只隔了一天,她就立刻投入了工作当中。

“一位卧床在家的老人需要照顾三天,这段时间由你去当他的女儿吧。”所长把一张记有地址的便条递给幸枝,“另外,希望你千万注意不要违反合同里的条款。”

前一天,在介绍所办完登记手续后,她在一份印好的合同上签名盖章了。

合同条款包括与客户间发生纠纷以及报酬标准等内容,读起来非常麻烦,但幸枝还是耐心地仔细看了一遍。所有条款都是常规内容,只是在报酬那一条的末尾多了一句:

“规定报酬之外的报酬——小费及其他从客户处獲取的收入,无论金额大小,均须如实申报,并与本所对半分成。”

幸枝当时想:和钱有关的事情规定得可真仔细啊。

第一份工作的对象是一位八十三岁的“爸爸”,他一个人躺在郊外新建住宅区的一座房子的最里间。

在约定的上午九点到他家时,老人的家人已经全都出去了,他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哦,我在等着你呢,来这里吧。”

老人皮包骨头,苍白的身体躺在床上,敞着睡衣,露出了尿布。他眼珠向上看着幸枝说:

“哎呀,不是以前那位了嘛……啊,无所谓啦,我腰疼得受不了了。”

他的声音好似哀求。幸枝奔上前说:

“好的好的,我来看看,爸爸。是长褥疮了……真遭罪呀。”

她说得很自然,没有丝毫胆怯或害羞,跪在床边立刻开始工作。老人安心地吐了口气。

据说,老人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一大早就出发去三天两夜的家庭旅行了。

“也难得喘口气,儿媳平时累得够呛吧……我又何尝不是呢。”

老人卧床四年,孙子长大了,最近也想有个自己做功课的房间,老人的卧室最初就是按孩子的书房设计的。

“孙子呀,常常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房间。”

老人张开没戴假牙的嘴,有气无力地笑了。无论他说什么,幸枝都附和着,手上还麻溜地忙个不停。

老人的话题源源不断,包括少年时代的回忆、与亡妻新婚时的生活、在银行工作时的事情等等。

这些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身边的人大概早已听烦了,但幸枝却觉得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这十多年来,幸枝在家都没有认真听过人说话。

丈夫有忙不完的工作,从不在深夜前回家。幸枝自己也在超市打工,每天忙个不停。他们住着与身份不符的住宅,过着忙于还贷的日子。

因此,他们的独生子上中学后仍黏着和他们一起住的奶奶,老太太也变得没有孙子就过不下去,儿子有事不是找妈妈而是找奶奶。

在这期间,丈夫在外有了女人,满不在乎地连续几天夜不归宿,幸枝终于忍无可忍了。

对于幸枝来说,跟老人在一起的三天过得很安稳,有一种久违的平静感。

她觉得自己能打心眼里善待老人。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到了第三天,老人含着眼泪依依惜别:

“你下次还要来呀。我跟你在一起就像跟女儿在一起一样。谢谢你。”

他从枕下拿出一个餐巾纸包着的东西悄悄塞到幸枝手中。幸枝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一万日元纸币。

她总算明白合同里为什么会有那项条款了。

3

幸枝回到宿舍时,双层床上有了一位室友。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算不上美女,但穿着得体、举止庄重,只是有一种落寞感,周身笼罩着不幸的阴郁。

“我是半年前住到这里来的……昨天刚结束了一份为期一个月的工作回来。”

她边叹气边说,客户是个重病的“妈妈”,三天前刚去世,所以她的工作就结束了。

她疲惫不堪,一直睡在床上,第二天早晨才又跟幸枝搭话:

“你也是在哪突然被石山所长看中的吧?”

幸枝点点头,她顿时多了几分亲切:

“果然如此,咱俩完全一样……绝对不是美女,但有一种家庭主妇的稳重,而又带着落寞和不幸的感觉。”

她们对彼此的印象如出一辙。看见幸枝目瞪口呆的样子,她接着说:

“据说这就是老年人所希望的女儿类型……女儿不能太幸福,也不能太活泼,必须看起来在婆家吃过苦、可怜兮兮的,让父母想安慰她,塞点零花钱什么的。”

若非如此,照顾得越好,老人越会有一种自卑感,容易陷入自闭之中。

“是吗,真不简单呀。”

幸枝感叹道,再一次为石山所长的周到而惊讶。

三天后又有了新工作。

“这位老人住了很久的院,现在医院允许他回家一趟,可是回家后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想让我们照顾两天……你去当他的女儿吧。”

所长嘱咐后把地址交给幸枝。

这是一位七十三岁的独身老人,住在一室一厅的公建房里。住院半年间,他一次也没回家过,加上平时疏于打扫,家里积满了灰尘。

在老人回家前去把家里打扫干净,幸枝的工作从这开始。

“您回来啦……爸爸。”

老人一到家,穿着围裙的幸枝就到玄关迎接。老人睁圆了眼呆立在被水冲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地上。

“爸爸,洗澡水烧好了。” 身材瘦削的老人端坐在房间一隅,如同在别人家一样拘谨。幸枝催他脱了外衣,就像催自己的父亲一样。

“来,让我帮您冲冲背吧。”

老人像孩子似的缩着脖子,腼腆地脱光了衣服。他泡在浴缸里呆呆地看着幸枝,低声嘀咕道:

“啊,世上还有这种生活呀。”

晚饭的餐桌上还摆着一小罐啤酒,老人看着菜肴开心地说:

“就像做梦一样。我一直想这样跟家人一起围着餐桌吃饭……哪怕一辈子只有一次也好……”

一点点啤酒就让老人有了醉意,不等幸枝问,他就没完没了地回忆起自己长年的独身生活。他三十岁从战场复员回来就一直独居,家里人全死于空袭。

两人隔着拉门而寝,半夜里幸枝听到轻轻的呜咽声。

第二天早上,老人带着爽朗的笑容,对送他到玄关的幸枝说:

“谢谢你。你扫清了压在我心头四十三年的阴霾……我已经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他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幸枝自己已是胰腺癌晚期,说完坐上了来接他的出租车。幸枝半天喘不过气来,呆立在那里,连一声“再见”都没能说出口。

4

离家出走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在这期间幸枝接了十二份工作。

她并非没有想起丈夫和兒子。每次工作结束后回到宿舍,她总是在双层床上度过不眠之夜。丈夫会找她吗,还是趁机把情人带进家了呢?

她工作时是幸福的。只要在照顾老人,她就一下子忘了自己家的事。

幸枝当过十二位老人的“女儿”,他们也并非全是病人,其中有几位另类的“妈妈”。

“儿媳回娘家了,就今天一天……你啥也不用做,坐在这里就行。”

幸枝刚到客户家,这位七十二岁的老妇人就开讲了,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七点,滔滔不绝地讲了十个小时。

在这期间,幸枝的工作就是附和对方,时不时地为她沏茶。饭是老妇人请她吃的,中饭是寿司,晚饭是鳗鱼饭。泡茶的水烧了满满三壶。

老妇人一直在说儿媳的坏话。

“啊,这下心里痛快了……下面半年我可以做出个好婆婆的模样来了。半年后你还得来哟。”

幸枝一直坐着听她说,最后起身时腿麻打了个趔趄。

还有一位“妈妈”指定幸枝前去的地方很特别,既不是家里也不是医院。

“是氡温泉……电车站前有免费巴士接送,你马上就能找到。”

根据石山所长的指示,幸枝前往郊外“妈妈”所在的温泉。

温泉疗养中心里,老人们在温泉里泡澡,在大通间里吃着水果点心畅聊。这里还设置了舞台,老人们一个个登台又唱又跳。

“谢谢你来这儿……来,咱们马上一起泡澡。”

一位七十岁的老妇人在前台等着,兴奋地牵着幸枝的手走进了大通间,对着里面一群老人说:

“各位,这是我的小女儿。”

她介绍时的声音非常欢快。大家鼓掌欢迎幸枝,幸枝也像个女儿一样把老妇人事先嘱咐要带来的香蕉和点心递给了她。

“傻闺女,不用带东西来嘛。你呀,不管长多大都不开窍,这些东西店里都能买到的嘛。”

老妇人说这话时一副很意外的样子,然后把东西分给各位老人。大家对幸枝交口称赞,纷纷表示感谢。

“我有三个女儿,可是个个都像陌生人一样不理我。”泡在泛着泡沫的温泉中,老妇人悄声对幸枝说,在别人眼里俨然母女俩亲密地在说悄悄话,“我一直想要在这里的伙伴们面前显摆一次,让他们看看我也有个好闺女……今天做到啦。”

出了温泉回大通间时,老妇人突然不耐烦似的赶幸枝走:

“行了,你回去吧。闺女在这里,我跟大家玩不开。”

幸枝朝着老人们鞠躬说:

“请各位多多关照我妈妈。”

再三拜托后她才离去。

来介绍所整整四个月后的那天早晨。

石山所长叫幸枝过去,说是有急事。

“这位老人可能有点麻烦,你可以去吗?或许会长期干下去。”

对方是一位八十七岁的“爸爸”,已在私立医院住了四个月。虽然医院有全日看护,但他的亲生女儿还是获得特别许可,一日无休地陪护在旁。

“可是今天早晨他女儿突然倒下了……可能是因陪护而劳累过度了。”

幸枝立刻赶去医院。

老人住在单人病房,两位护士在病房门口皱着眉头低声交谈:

“真是没办法。体温、血压都不让查,还没个好脸色。”

“不让打针,不肯吃药,医生也说拿他没办法。”

床上的老人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幸枝,一副排斥的样子。

“您怎么样呀……爸爸?”

幸枝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走到床边要摸老人的手,却被他猛地挥开。

“你是谁……凭什么叫我爸爸?”

被这么一吼,幸枝十分尴尬。老人留着长长的胡须,瘦骨嶙峋的面孔看上去如同岩石一般。

“把我女儿叫来……她怎么啦?”

微弱的声音像是出自岩石的裂缝。幸枝发现老人的全身在毛毯下发颤。

“爸爸,您是要小便还是要大便?可别憋着呀。”

幸枝善解人意地把手放到毛毯上,老人发出近乎尖叫的怒吼:

“别碰我……叫我女儿来!”

幸枝顿时理解了老人的心情——他是出于羞耻之心,只愿依靠女儿,所以表现得这么任性。

下半身的打理只能女儿来做,连护士都不行。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

幸枝说着迅速地卷起毯子。老人手脚僵硬,用自己最大的声音继续叫骂着。幸枝不予理睬,分开他皮包骨头的两条细腿,尿布已经湿了。

幸枝把老人被大小便弄脏的下腹部擦洗干净后问道:

“您还怪我吗?”

老人身体微微颤抖,紧闭着双眼,眼角渗出泪水。真像一个受了强暴的少年——幸枝脑中生出这种粗鄙的想法。老人屈辱的表情倒有几分可爱。

“不过,有了一次经历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哪怕您一直怪我也没事。”

这时幸枝决定放弃扮演老人的“亲生女儿”,改演年龄差巨大的“保姆式老婆”。石山所长的理想也得随机应变才行。

从这天开始,老人有便意时就会怯生生地告诉幸枝了。心病的治愈用了两三天时间,不过等到老人的亲闺女回来时,他已经把胡子都交给幸枝打理了。

幸枝十天后从这“保姆式老婆”的角色中解放。其实老人早就不需要随身陪护了。

5

回到离开十天的宿舍,石山所长便迫不及待地把幸枝叫到介绍所。

“你还记得来这里后照顾的第二位老人吗?”

被这么一问,幸枝立刻想起那位长年独居在公建房里的“爸爸”。

“他三天前去世了。”

果不其然。幸枝脑海里浮现出老人说自己胰腺癌晚期时的表情。

“离开后我还几次写信问候过他……去世了啊。”

“他沒有亲人,所以后事政府按规定办的……不过遗物里有一份遗嘱。”

那是一份正式的临终遗言,由主治医师和两位护士作为证人,其中说到要把全部财产赠予幸枝。

“说是全部财产,听说也就是四十多万日元的存款……还有留在公建房里的家具。”

所长的一对小眼微微发光,窥视着幸枝的表情,那目光似乎是在提醒幸枝别忘了合同的规定。

“明白了。容我好好想一想……作为亲生女儿,就必须考虑今后祭祀供奉的事情了。”

幸枝想:既然他没有亲人,肯定也就没有墓了。自己既然叫过他“爸爸”,就不能让他死后无人祭拜。作为唯一的“家属”,必须想好如何把他留下的钱用于对他的供奉。

“亲生女儿……供奉……”

石山所长困惑不解地嘟囔道,眨巴着一对小眼。

“……这个工作你好像已经得心应手了,今后还打算继续干下去吗?”片刻后所长像是要收复失地似的,表情严肃地问道,“怎么样?不想回家吗?已经出来四个月了。”

那拐弯抹角的语气无疑是要确认幸枝的真实想法。

“所长,这四个月里我本是想来照顾老人的,结果却觉得恰恰相反……倒像是自己受到了老人的帮助和安慰。”

幸枝这话说得诚心诚意,石山所长听得直点头。

“没想到自己对素不相识的人能比对自己的家人还要好。这事虽然奇怪,却是真的。尽管有时确实感到空虚,可我还是继续留在女儿屋吧。”

“不回家去看看吗?家里应该已经报警了,再不回去就要宣布失踪了。”

“算了吧。我……我愿成为那些需要我的人们的家人。”

“是吗?也好……这个时代很快就不仅需要女儿屋了,一定还会需要母亲屋、祖母屋的。”所长在沙发上探出身来,语气变得像往常那样富有激情,“所以,你可以作为本所的金牌员工一直干下去……等你哪天老得干不动了,本所会给你安排一个最出色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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