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记忆

2023-05-30 07:21刘丽华
家庭百事通 2023年5期
关键词:筒子楼蜂窝煤房间内

刘丽华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因离家较远,工资也不够租房用,于是我向厂里打报告,申请提供住房。打了三次报告,才分到一间十平方米的二人职工宿舍。

那宿舍在一栋坐北朝南的筒子楼里。一条长廊,连接两面的各家各户;一方门帘,保护着各家的隐私。每户门对门,门口支着蜂窝煤炉、小橱柜或杂物,白日里视线也不好,因为两头才有窗户。走廊的墙体漆黑,墙顶很高,悬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若是每家都关上门,楼道就像一条隧道;若是敞开门,房间内又一览无余。因此,半截布帘发挥着大作用。

一到做饭时间,走廊和水房里人来人往,盆桶锅壶当当作响,提水的人排起一字长龙。人穿过走廊,身子得侧着,你让我我让你的。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东躲西藏跑着疯玩。整个筒子楼既热闹又拥挤,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大家做着饭,聊着哪里的蜂窝煤好用,哪里的蔬菜新鲜,哪里的鸡蛋便宜。若谁家炸猪油,整条走廊都香喷喷的;若谁家油爆辣椒,保准集体咳嗽。谁家酱油没了,一张嘴,一只酱油瓶就递过来了;谁家煲汤,缺了生姜,一吱声,一坨洗好的鲜姜飞了过来;谁家清炒苋菜,没蒜瓣儿佐炒,嚷一声,一小碗肥白的蒜瓣儿就传递到了跟前。一到过节,各户拿出一道好菜,桌子一拼,就是一场欢宴。

早上洗漱又是推推搡搡,人声鼎沸。最煎熬要数夏天,筒子楼真成了铁筒子,闷热不堪。最难受的是晚上:关着门睡吧,就算吊扇成夜转,汗水也不曾干过;打开门吧,也不见凉快多少,还睡不踏实。

我住在顶楼,到了梅雨季节会漏雨。房间内的两张行军床好比两颗棋子,移来移去,挪东挪西。住着一大家子的人家,房间塞得满满当当,衣服被子被打湿是常事,苦不堪言。天气多变,有时突然下雨了,有人一想到晾晒的衣物没收,便从岗上急匆匆跑回楼顶,却发现所有物什早有邻居给收拾停当了。

各家的小孩好得像是一家人,一早爬起床,脸也不洗,串了左邻串右邻,串了东家串西家,在一起玩耍,到了饭点儿,大人叫都叫不回。一个孩子有了零食,等于整栋楼的孩子都有了。誰家做个好菜,量都备得足足的,指不定哪个孩子会去蹭一块儿讨一勺的;谁家孩子磕着碰着烫着摔着了,大人不在家也不要紧,总有邻居会帮你妥善处理;谁没时间去幼儿园接孩子,等会儿就有人把你家的孩子一起带回来了;谁家深更半夜有急事,把孩子从热被窝里抱出来,随便敲开哪家的门,只需将孩子塞进邻居的被窝,心放肚子里就行了。平时大家买瓜,不管西瓜冬瓜南瓜,都挑最大个儿的,为的是给大家分着吃——分享的哪是瓜呀,是一份难得的邻里情。

互帮互助中,筒子楼的孩子渐渐长大。谁家孩子考得好,是整个筒子楼的喜事,各家各户一商量,凑份子钱买辆自行车作为奖励。孩子也懂得感恩,一到厂里分福利时,就用自行车一趟一趟地帮大伙把物资运回来。

后来,筒子楼随着城市的改建拆了,厂也随时代的改革变卖给了商家,筒子楼的老街坊也为生计奔波而天各一方。但偶然街头相遇,谁都会停下来,站到街边说一会儿话,相互问问各家的情况,彼此道一声珍重。提到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或创业了,都一脸的欢喜,感叹说,咱筒子楼里走出来的孩子,一个个的心胸豁达,生存能力强,有出息得很!

如今回想起筒子楼的生活,好像就在昨日。我不由得想起当下住在单元房的邻里之间,多像同一空间下生活的一群熟悉的陌生人啊。

(资源支持:《牡丹》)

编辑|廖旖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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