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中国电影的“破”与“立”

黄海春 何武

【摘要】新冠疫情的爆发给全球电影产业造成巨大冲击，中国电影产业也面临市场主体、消费主体、行业规律、经营环境等行业生态的调整。深入剖析种种现象，亦可发现中国电影行业的先破而后立。当前，行业正面临着产业整合加速、腰部企业积攒力量共同推动市场发展、政策引领整顿行业乱象、重塑电影创作生态等新机遇。

【关键词】后疫情 电影市场 影视企业 影院终端 受众

电影市场的运行与发展受多方面因素影响。新冠疫情以来，中国电影市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新片供给不足，观影人次下降，影院观影限流，电影企业生存困难。与此同时，电影资本市场重新整合、产业结构深度调整，新媒介环境下多元的发行模式、政策引领下的改革……为重塑电影市场生态、树“立”行业发展风向标提供了新的契机。疫情对中国电影产业而言，既是周期性冲击的挑战，也是革命性转型的机遇。

电影行业中的实践主体包含电影产业内外促使行业整体实践行动发生变化的所有个体和组织，影视制片企业、影院终端、个体或团体的影视创作人员，以及观影群体构成了电影市场的实践主体。

（一）影视制片企业

受疫情影响，全国影视企业普遍面临生存危机，新增企业增幅放缓，原有企业开启注销热潮。据企洞察数据显示，近十年全国影视企业注册数量呈增长趋势，但近两年受疫情影响，新增注册企业数呈明显下降趋势，“2020年新增10. 8万家相关企业，同比下降16%。2021年新增9. 5万家相关企业，同比下降13%”[1]。（如图1）与此同时，疫情导致影视公司诸多项目运营中断，加剧影视公司经营危机，促使场内影视公司注销数量暴涨。数据显示，疫情频发的两年，影视公司注销数量平均每年约3. 73万家。

另一方面，影视企业盈利困难，众多上市企业仍处于亏损状态。尽管疫情已过去两年，但绝大多数企业，仍未从疫情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2021年“28家影视传媒上市公司中仅有8家公司归母净利润为正， 20家影视上市公司归母净利润为负， 6家公司亏损超10亿元”[2]。根据对2022年多家上市影视公司发布的第一季度和上半年业绩预报的统计，数据显示二十多家影视公司中，仅欢瑞世纪、捷成股份、中国电影、光线传媒等11家影视公司盈利，中视传媒、上海电影、文投控股等17家影视公司亏损（如图2），其中“万达电影、金逸影视的影院业务遭受疫情冲击，北京、上海等重要票仓地长时间歇业，加上影院固定成本较高，致使其业绩出现较大亏损。与此同时，横店影业、北京文化、华谊兄弟等公司，优质影片供给不足，受疫情影响重要影片纷纷滑档，企业业绩表现不佳，市场行情表现低迷。”[3]

（二）影院终端

影院终端建设速度放缓，歇业数量创历史新高， 2021年全国在映影院12387家，在映银幕数75478块，其中新建影院数1058家，新建银幕数6509快，整体建设速度放缓，年内歇业老影院达728家，为近年歇业影院数量新高。受零星疫情影响，影院适时调控，近六成影院关停一周以上，导致影院票房体量大幅缩水，进一步促使影投收入降低。艺恩数据报告显示，“疫情致使全国影投整体数量减少，影投收益降低”[4]。

“而2022年上半年新建影院425家，新建银幕数2439块，主要集中在二三四线城市，远低近几年同期水平。受疫情影响，上半年全国歇业一个月以上的影院超六成，超过2021年同期水平，其中一线城市影院歇业率高达79. 3%，致使全国头腰部影院业绩大幅缩水，对标2021年上半年影院业绩， 1000万以上、500万-1000万、300万-500万等不同层次上，皆大幅下降”。[5-6]

（三）创作者与受众

观众作为电影市场最广泛的主体，其观影行为直接影响整个电影市场。2021年总人次和场均人次皆有下滑，其中总人次11. 68亿较疫情前下降了32. 2%，场均人次9. 51人较疫情前下降了30. 3%，对比2016年票房规模相近年份， 2021年同比流失了近两亿次观影人次，“而2022年上半年观影人次与2021年上半年同期相比，下滑人数超四成，且不足2017年的一半”。[7]

此外，影院上座率持续降至近几年最低，整体是因为受疫情影响观影总人次减少，另一方面整个市场缺乏强片带动观众观影热情。而票价上涨，加之影院与银幕数的增长也稀释了观影人次。由此可见，国产片票房虽正逐步恢复至疫情前水平，但观影人次的减少仍不容乐观。博纳影业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于冬在媒体采访中提到，“2021年平均观影年龄达到29岁， 2019年的平均观影年龄为21. 7岁，说明年轻观众在流失”[8]。

观影人群持续下沉，三线以下城市观影人次增长明显、票价上涨，二三线城市票价逐年缩小，一方面推动市场回暖，增加影院回收，另一方面促进中国电影市场进一步纵向深耕，三线以下城市成为中国电影消费群体的重要人群。

影视创作层面，互联网饭圈文化盛行造成明星成为电影市场的重要主体。根植于互联网时代的消费特点造成电影作品不再是衡量艺术和商业价值的唯一标准，流量成為衡量作品商业价值的重要指标。

电影市场发展规律大致包括三类：第一类是电影发展百年所形成的影院观影机制；第二类是基于不同国家市场和受众观影习惯所形成的档期规律；第三类是长期形成的创作规律。由于疫情的影响，行业内部规律呈现不断被打破的倾向。

（一）影院第一窗口期

长久以来，影院始终保持电影消费的第一窗口期地位。新冠疫情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观众进影院消费的动力，“网生代”观众的观影习惯也逐渐发生变化，网络视频平台兴起，《囧妈》《肥龙过江》《大赢家》等影片先后开启“院转网”的新发行模式。据统计， 2019年抖音的日活用户为3. 2亿，而2021年抖音的日活用户超6亿，“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 44亿，较2019年增长近两亿人”[9]，流媒体、短视频成为冲击影院第一窗口期地位的重要媒介形式。正如学者尹鸿所言“互联网的出现，加上疫情的推动，引发电影行业，特别是影院端的恐慌，电影市场的窗口模式受到了挑战”[10]。

理性看待流媒体对影院第一窗口期的冲击，首先要看到互联网资本进入影视行业以来，凭借其较强的用户影响力，主动缩短或倒逼发行方缩短“窗口期”。与此同时，也要看到后疫情时代北美市场围绕窗口期展开了几轮博弈，窗口期虽有调整缩短但影院第一窗口期的地位没有改变。

（二）档期

档期作为电影市场长期发展以来的历史性资源，成为无数人为抢占市场票房而争夺的空间，档期“内卷化”现象越来越严重。市场资源分布不均，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档期票房聚集效应更突出， 2021年节假日票房增幅明显，达17. 9%，而非节假日票房降幅远高于节假日票房增幅，达57. 2%。第二，档期票房收益总体表现不佳。全年共13个档期，与2019年疫情前相比2021年8个档期票房降低，其中暑期档下滑近百亿；仅有5个档期实现票房增长，且假日档期就占了4个，非节假日档期仅情人节档表现突出，较2019年增长了一倍。第三，热门档期影片集中，档期竞争激烈，导致市场分布不均，中小档期缺乏强片盘活。如2021年春节档、五一档、国庆档竞争激烈，但暑期档缺乏强片进入。第四，票房向头部影片集中， 2021年票房前十名电影总票房突破300亿，而全年票房仅472. 58亿，这也意味着，剩下的166. 4亿票房需被655部电影分割，平均票房仅2540万。反观前十影片中，仅《长津湖》《你好，李焕英》《唐人街探案3》三部电影就占全年市场票房的45%，票房向头部影片集中明显。

（三）创作

从产量上看，近年来国产电影存在提质减量的情况。近两年年生产650、740部的数量，处于五年来的历史最低位。发行方面， 2021年新上映影片554部，影片供给已基本恢复至疫情前水平，年度票房472. 7亿元，较疫情前的641. 6亿还有一定差距。具体到创作内容，剧情、动作、动画、爱情和战争等类型电影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其中喜剧片和战争片表现突出，较疫情前分别增加了54. 2亿和56. 8亿。科幻电影近两年无论是生产数量还是电影票房都表现不佳。

（四）资本市场对影视持更谨慎态度

影视创作以大量资本投入为基础，创作收益的高风险性和价值评估的困难造成影视投资融资困难是制约行业发展的长期问题。学者梁君健发布的《后疫情时代（2020—2021）中国电影投融资报告》显示，疫情以来，电影融资数量锐减，恢复缓慢。电影私募股权融资数量从2019年开始逐年递减，相比于2019年的91起， 2021年仅有28起私募股权融资。而从A股传媒股融资数量来看2021年融资7次，处于近五年来历史最地位（如图三）。新三板影视公司亦从疫情前的224家跌至如今185家，可见疫情发生以来资本市场对影视持更谨慎的态度。

（一）主体空间位置变换 产业整合向前推进

行业内部诸要素之间具有斗争性，其斗争主要是对资本进行争夺，而对资本的争夺和积累，进一步改变了主体在行业内的空间位置。疫情之下，“影视行业一直处于低谷期，竞争加剧反而使电影行业获得了更好的整合机会”[11]，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疫情淘汰了大量不符合市场发展规律的微小企业，一批真正有影响力的公司崭露头角。2021年影视公司排名前十中，互联网影视公司阿里影业、猫眼名列前茅。（如表1）

另一方面，行业内部加速整合，互联网资本加强对市场的主导控制。从2021年全国影片票房排名前十来看，均有阿里影业、腾讯影业、猫眼等互联网公司参与出品。疫情对行业造成巨大的冲击加速了市场的优胜劣汰，腾讯、阿里、猫眼娱乐等互联网影视公司加大资本布局，进一步加速资源整合。（如表2）

（二）重塑電影创作生态 探索多元化发展道路

疫情作为外部冲击力量，使中国电影市场进入调整期，由此产生的种种问题随着一系列政策的出台得以缓解。围绕疫情对市场主体的破坏，中宣部、国家电影局、财政部、税务部门以及各地相关党政机构等，纷纷拨付专项资金，实施税收优惠，补贴影院，扶持电影市场创作主体等；围绕影视娱乐圈偷税、逃税、漏税、饭圈文化现象，中央网信办、国家税务总局等部门发布进一步加强明星艺人税务问题监管，加强“饭圈乱象”治理；围绕电影版权问题， 2021年6月《新著作权法》给电影行业带来了新活力……可见，在经历了产业内部调整和疫情的外部冲击后，政策干预起到了重塑电影创作生态的作用。

疫情对电影行业的冲击不仅体现在电影票房收入上，更体现在电影发行、放映体系上。辩证地看，互联网视频平台对电影发行、放映体系的冲击带来诸多益处。首先，线上观影人群体量大，促进网络电影和中小成本电影的发展，尤其是“网生代”观众对视听效果的追求，促进网络电影在内容质量上不断优化；其次，影院窗口期缩短，对中小成本电影有更多发行渠道有助于拓展盈利空间；再次，互联网对院线电影放映体系的冲击，并不会使“第一窗口”失去价值，相反“其独特的沉浸体验性、商业性、社交性等功能”[12]，使影院仍保持优先地位，且互联网的挑战倒逼院线市场主动改革，如：升级观影设施，加强观众观影体验；投入技术研发，推进产业进步；主动扩充渠道，实现线上线下的媒介融合等。

（三）促进国内要素循环、打造中国文化品牌

当前，国内观众对国产电影观影热情、支持率较高。要保持电影市场繁荣发展、建设电影强国，必须处理好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两者的关系，促进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要素的双向流动，输出优质影片，牢牢把握国内市场，同时打造中国文化品牌，促进中国电影走出去。

国企、民企双向协作，共同促进电影市场复苏。据统计， 2021年票房超过一千万的电影项目约123部，主出品投资公司约333家，其中优质的私营企业优势扩大，国有企业加大市场投入力度，助力影视及相关产业复苏。“全年参与出品的国有企业共43家，是2020年的2. 4倍，全年共主出品影片40部，是2020年的3. 6倍”[13]。受疫情影响，国际合拍片数量减少，反而加强了国内各公司的合作，促进了国内电影产业要素的流动，正如学者尹鸿所言，后疫情时代国内电影生产与发行形成了“资源共享、优势互补、抱圈取暖的大联合时代”[14]。

新主流电影崛起，实现商业类型的转型，打造中国主流电影文化品牌。据艺恩数据、灯塔数据关于2021年中国电影市场的报告，灯塔数据显示“2021年主旋律电影上映数量16部，较2019年增长4部，票房增长2. 5亿”[15]，艺恩数据显示，主旋律题材电影数量与票房都实现双增长，“2021年主旋律题材影片创作数量39部，虽与2019年在数量上仅有1部之差，但在市场票房反馈上共获票房116. 8亿，较2019年增长了12. 34%”[16]。可见，当前新主流电影已完成类型化电影转型，实现商业模式的成功。另一方面，国内观众对国有文化品牌热情高涨，助力实现电影消费市场的国内国际双循环，促进“大制作”中国文化品牌，畅销海内外。

立足当下，展望未来，中国电影虽因疫情遭遇重创，但呈现“破而后立”的机遇挑战。中国电影创作生态重塑，成为一种应然与必然。首先，行动者内部整合加速，在头部效应加深的情况下，腰部力量开始发力，助力市场复苏。其次，政策发挥重大效用，引领电影市场创作风气，繁荣电影市场，向电影强国迈进；电影市场的原有的消费规律面临后疫情时代、互联网时代的冲击，“院转网”的发行模式给影院带来巨大冲击，也给中小成本电影带来新机遇，促进影院进行内部升级。再者，电影市场虽受多重资本影响，但社会效益主导市场，重塑电影创作生态，整顿行业乱象，为电影创作指明了方向。

[1]企洞察数据. 2021影视企业注册[EB]. https： / / baijiahao. baidu. com/ s？ id = 1721209430934161154&wfr=spider&for=pc. 2022-01-06.

[2]娱乐独角兽.赢家、退市、亏损……2021影视公司众生相/年度盘[EB]. https： / / baijiahao. bai6du. com/ s？ id = 1721219827224539716&wfr = spider&for = pc. 2022 -01-06.

[3]新浪财经.近十家影视公司半年报出炉[ EB]. http： / / finance. sina. com. cn/ stock/ relnews/ cn/2022-08-03/ doc-imizirav6562034. shtml. 2022-08-03.

[4]艺恩娱数. 2021中国电影市场报告[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y7IszxDIz9em97iyxo _ a1A. 2022 -1-20.

[5]拓普研究中心. 2022年上半年中国电影市场研究报告[ 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Eoe2N4QEX4ghz P3Syfd2Yg. 2022-07-07.

[6]艺恩娱数. 2022上半年中国电影市场报告[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912LK5oPJMoBZXF6mRx AmA. 2022-07-05.

[7]拓普研究中心. 2022年上半年中国电影市场研究报告[ 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Eoe2N4QEX4ghz P3Syfd2Yg. 2022-07-07.

[8]娱乐独角兽.主旋律爆发与好莱坞落寞，国产片“撕档期”常态化？ 2021电影盘点[EB]. https： / / baijiahao. baidu. com/ s？ id = 1721122625106729575&wfr = spider& for=pc. 2022-01-05.

[9]国电影家协会. 2021中国网络电影行业年度报告[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JEphr-fvYcJ9Asn lJ8e2mg. 2022-1-24.

[10]尹鸿，许孝媛.电影发行“窗口模式”的重构及影院的“优先地位”[J].当代电影， 2020 （09）： 4-12.[11]尹鸿，孙俨斌. 2020年中国电影产业备忘[J].电影艺术， 2021 （02）： 53-65.

[12]尹鸿，许孝媛.电影發行“窗口模式”的重构及影院的“优先地位”[J].当代电影， 2020 （09）： 4-12.

[13]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文创金融研究中心.后疫情时代（2020—2021）中国电影投融资报告. https： / / www. sohu. com/ a/515006623_ 550313， 2022. 01. 07.

[14]尹鸿，孙俨斌. 2021年中国电影产业备忘[J]. 电影艺术， 2022 （02）： 59-70.

[15]灯塔电影实验室.新格局·新生力： 2021年中国电影市场年度报告[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JNU9sYoAn4vAisctPBd4Fw. 2022-01-02.

[16]艺恩娱数. 2021中国电影市场报告[EB]. https： / / mp. weixin. qq. com/ s/ y7IszxDIz9em97iyxo_ a1A. 2022 -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