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工业企业“比学赶帮”运动的生成与演变(1949—1959)

2023-05-30 10:48陈碧舟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23年1期
关键词:劳动竞赛中国共产党

陈碧舟

[摘  要]

“比学赶帮”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党领导的一场重要群众性竞赛运动,通过对上海市工业企业档案的解析,可清晰勾勒出党逐步领导上海工业企业进行“比学赶帮”活动的历程。研究表明:在“爱国主义劳动竞赛”“技术革新”“先进生产者”“大跃进”等运动和事件的基础上,党领导上海工业企业于1958年初发动了“比学赶”活动,1959年上海市“比学赶”活动在全国群英大会的影响下变为“比学赶帮”运動,并在上海市各级党组织的动员下出现了“比学赶帮”运动的第一次高潮。上海“比学赶帮”运动是党领导各工业企业在模仿苏联劳动竞赛的基础上,结合上海工业企业的实际情况,构成的中国式劳动竞赛,对社会的各类竞赛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比学赶帮

[中图分类号]  K2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23)01-0031-08

“比学赶帮”运动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党领导各行业,尤其是工业领域进行的一场群众性生产运动。所谓“比学赶帮”,即“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的活动。在各行业的“比学赶帮”运动中,上海工业企业的“比学赶帮”运动是具有典型性的。1963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比学赶帮 齐争上游——论各地工业企业之间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运动》,着重描绘了上海和其他地区工业企业中的“比学赶帮”开展形势,说明工业战线“比学赶帮”运动进入了高潮时期。因此,20世纪五六十年代新中国工业企业的“比学赶帮”运动不论在运动规模还是在运动宣传上,均已成为一场全国性群众生产运动。

虽然“比学赶帮”运动有相当的重要性,然而由于其与“增产节约”运动、“技术革新”运动相互交织,因此在既有的研究著作中,有关“比学赶帮”的论著较为少见,多数论著的着眼点在“增产节约”运动,另有一些著述论及了20世纪50年代工业企业中发生的“技术革新”运动、“劳动竞赛”运动。“比学赶帮”运动究竟是如何形成的,既少有系统性的讨论,也无详细个案剖析。有鉴于此,本文将以新中国重要的老工业基地城市上海为核心,探究上海市的劳动竞赛在党的领导下演变为“比学赶帮”运动的历史进程。

一、“爱国增产”下

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的起步

(一)“比”的由来——劳动竞赛的渊源。“比学赶帮”运动中“比”字,指的就是劳动竞赛,也是“比学赶帮”的出发点。劳动竞赛在中国共产党的施政中具有悠久的传统,在陕甘宁边区“大生产运动”时期,便曾发生过以劳动竞赛为主要形式的“吴满有运动”和“赵占魁运动”,整个陕甘宁边区都进行了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运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边区的物资匮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随着中共中央政权的巩固扩大和“抗美援朝”的发生,中共中央指示开展“增产节约”运动。“增产节约”运动的重要形式之一便是组织劳动竞赛,劳动竞赛向工厂开始延伸。这一时期涌现出了典型的“马恒昌小组”,并逐步转变为全国性的“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运动。

可见,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党的劳动竞赛运动多数时期尚只是某项运动的展开形式,主要目标是为了提高物资的产量,并逐步凝练为“增产”。有学者在研究劳动竞赛时指出“增产节约实际上已与劳动竞赛合二为一,前者是目标,后者是手段”。这就导致劳动竞赛多数时间只能在包含“增产”目标的其他运动下展开。这种情况直到“技术革新”运动时才有所改变。

(二)劳动竞赛在上海的最初展开形式。上海解放后,部分为人民政府接管的工业企业,经过了最初的制度调整与企业整顿后,各级党组织便开始组织劳动竞赛。尤其在国营的纺织、机械、食品等支柱产业中,劳动竞赛以较快的速度被组织起来。如在上海机器制造业中,“爱国主义劳动竞赛应着抗美援朝运动的深入及马恒昌小组向全国职工的挑战,已有了进一步的开展,特别是国营工厂,已普遍动员起来,(其中)上海7144人,占(全体上海机器制造业的)63.9%”。而在纺织产业中,在党的动员下参加爱国主义劳动竞赛的上海军需企业就有被服厂、军鞋厂、制革厂、染整厂、橡胶厂、棉织厂、装具厂等不同类别的企业。

另一方面,过渡时期上海有相当数量的企业尚未进行公私合营。据统计,1953年上海公私合营企业的户数为60家,公私合资的企业户数为364家,而1953年上海工商业总户数却为29万余家。部分企业在公私合营前并未进行过劳动竞赛,如主要生产胶鞋的公私合营大孚橡胶厂,便明确指出在1952年前“本厂过去没有全面的展开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运动”,而是“制定比较正确的生产定额,达到有计划的生产并给工资改革”,即用提高工资保证工人的积极性来完成生产定额。但随着1952年8月公方代表的到位,大孚橡胶厂很快便组织了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订立劳动竞赛个人计划与组计划,按完成定额的数量给分,按次品率扣分,最后以评分决定竞赛的优胜,优胜者得红旗。

总体而言,这一时期以“抗美援朝”为契机展开的劳动竞赛,多以“爱国主义劳动竞赛”为内核而展开,因此,与军工相关的国营企业是展开劳动竞赛的主力军。竞赛的主要展开方式是在同一单位内,以个人或生产小组为单位,比较单位时间内的产品生产数量。上海总工会对此有十分明确的总结:“整个恢复时期,竞赛处在初期的发展阶段,领导还没有经验,主要精力集中在搞好改革改造。对当时企业管理十分落后的条件下,是否需要开展劳动竞赛还存在分歧,只是在抗美援朝的爱国增产运动影响下,群众劳动热情高涨,才在实际上把竞赛推向了前进。”因此在1953年以前,在“爱国增产”的背景下,上海工业企业中的劳动竞赛尚只是在部分国营企业中具有代表性、示范性的竞赛活动,而未在上海大多数的工业企业中全面展开。尽管如此,各级党组织领导下的爱国主义劳动竞赛为“比学赶帮”运动的最后发生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组织形式——“比”,这是“比学赶帮”的基础和出发点。

二、“学习先进”中

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的发展

(一)“先进”出现与演变。“抗美援朝”胜利结束后,经济建设成为国家建设的重点方向之一,为此中共中央制定了“一五”计划,并于1953年正式开始实施。“一五”计划中苏联援建带来的先进生产技术为劳动竞赛的转向提供了契机。1954年4月15日,鞍山钢铁公司工业劳动模范张明山等人向全国总工会提议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技术革新运动”,并提出了“学习苏联先进经验”“改善生产组织和劳动组织”“不骄傲,不自满,互相學习,互相帮助”等9条意见。同年4月17日,中共中央转批全国总工会党组《第二次全国工会基层工作会议的报告》,全国总工会党组在报告中指出要“建立和整顿厂矿基层工作的工作秩序,把劳动竞赛向前推进一步”,并提出了5项意见。而“中央认为全国总工会的这种工作方法是好的,其所提的五项意见也是正确的,特将该报告转发给各地参照执行”。在中共中央的支持下,劳动竞赛在全国总工会的领导下向“技术革新”转向。同年4月18日,鞍山工会联合会指出“开展技术革新运动,把劳动竞赛向前推进一步”,要“虚心学习苏联先进经验”。同年4月21日,中华全国总工会第七届执行委员会主席团第五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技术革新运动的决定》,指出“号召全国工人、工程技术人员和职员积极参加技术革新运动”,“开展群众性的技术革新运动就一定会把劳动竞赛向前推进一步”。此后,“技术革新”运动在各地工业企业中被积极地推动起来,全国共有52个省、市的党委作出开展“技术革新”运动的决定。“技术革新”运动使劳动竞赛向前推进一步,而其具体的展开路径则是“改进生产技术与劳动组织,推广先进经验,发掘生产潜力”,“推广先进经验”已成为了劳动竞赛开展的一项驱动要素。

1956年“先进”这一称谓被赋予了新的具体意义。2月19日,中华全国总工会发表了《关于开展先进生产者运动的决议》,指出“先进生产者”运动就是“推广先进经验、组织广大职工群众向先进生产者看齐的运动”,“要求先进的积极地帮助落后的,落后的努力地学习先进的”。3月12日,中共中央也发出《关于积极领导先进生产者运动的通知》,指出全国总工会的决议是“完全必要的、及时的和正确的”,“各级党委、行政部门、工会组织和青年团组织都必须加强关于对于先进生产者运动的领导”,“以便保证先进生产者运动的广泛展开”。随后,全国各地都积极地动员起来,并评选出了大量的先进工作者,有些先进工作者还得到了毛泽东的接见。1956年4月30日至5月10日,全国先进工作者大会在北京召开,全国共有6000余名先进工作者参加了这次会议,交流和总结先进的生产经验、工作经验,进一步促进“先进生产者”运动在全国的开展。在基层企业,“先进生产者”运动的展开方式主要是“通过对比技术经济指标,发现别人比自己先进的地方,然后‘走出去,请进来学习先进经验”。

(二)“技术革新”下的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随着“技术革新”运动在全国范围内的展开,上海工业企业内的各级党组织也开始了“技术革新”运动的动员工作。如公营利华造纸厂党委通过“技术革新”运动,由“工程师向工人介绍苏联蒸煮木浆的先进经验,并经过工人30余次实验,基本解决了纸面黄筋的问题,并使得产品质量大大高于国家标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上海工厂都如利华造纸厂一般确实学习了苏联经验,部分工厂学习的经验并不是来自于苏联,而来自于行业内部或企业内部。如在上海国棉二厂,厂党委提出的目标是“学习和推广苏联的、兄弟厂的先进经验,来改进和解决生产设备上存在的问题”,但真正落在实处的,却仅是向私营华丰纱厂学习改进了细纱车加油工具。而在上海国棉一厂,党委的工作重心是动员工人向厂内的技术人员学习先进经验,“由技术人员帮助归纳提高,共十余条经验,主要是实际经验,推出代表向大会上进行介绍,最后由领导总结,并全厂推广”。还有一些国营企业的领导直接把“技术革新”运动和合理化建议划上了等号,在上海国棉六厂,“明确以技术革新的精神推广先进经验,在推广先进经验中,开展技术革新合理化建议”。

可见,虽然并非全部基层单位都学习到了“苏联先进经验”,但由鞍钢而推广至全国的“技术革新”运动催生了“学习先进经验”这一观念和口号,这为其后的上海工业战线“比学赶帮”中“学”的出现提供了关键的思想基础。

(三)“先进生产者”运动下的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在全国的“先进生产者”运动如火如荼展开的1956年,上海发生了全行业公私合营,由此上海市全部工业企业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社会主义改造的实现对上海工业企业开展劳动竞赛的意义是巨大的,许多工厂乘着社会主义改造的热潮大力推进“先进生产者”运动和劳动竞赛。在上海市第三钢铁厂展开的“先进生产者”运动中,“在社会主义改造高潮的鼓舞下,劳动竞赛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竞赛形式已从个人小组之间的竞赛发展到厂际同工种与同业务之间的社会主义竞赛,使生产与管理工作进一步衔接起来”。在整个上海市重工业领域,“先进生产者”运动同样起到了积极作用,“国营、老合营厂重工业方面生产工人订小组保证条件的三月份占90%,四月份占96%”,“新合营厂参加运动的日渐增长,先进帮助落后,落后学习先进,已经成为运动中新风气”。

在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上海“先进生产者”运动的效果是明显的。上海市总工会后来对“先进生产者”运动总结道,“开展竞赛的面更广泛,形式多样化。出现了厂际竞赛,同科室、同车间竞赛,厂内的竞赛从生产车间发展到辅助车间和职能部门。参加厂际竞赛的单位从1956年的30多家增加到1957年的2600多家”,“‘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同提高逐渐成为竞赛中的风气。出现了观摩报告会、技术报告会,同工种交流会,各种技术互助合同变得更为普及,教学合同、班次合同等等”。

“先进生产者”运动较“技术革命”运动的不同之处在于,原先的“先进”指先进经验,而“先进生产者”运动的“先进”则主要指先进生产者。在各级党组织的动员下,工业企业中需要学习的“先进”从抽象的经验和实体的劳模变为合二为一的“先进工作者”,通过这种具体而形象的方式,上海工业企业中越来越多的工人以“先进生产者”运动为目标,主动学习了先进生产经验,从而实现了“技术革新”运动没有实现的目标——推广先进经验。此外,“先进生产者”运动还产生了厂际竞赛、职能部门竞赛等新的竞赛形式。在新的竞赛形式之上,又产生了观摩报告会、技术报告会、订立互帮互学合同等新现象。实际上在“先进生产者”运动的背景下,厂际竞赛、职能部门竞赛已接近“比先进”,观摩报告会、技术报告会已接近“学先进”,“订立互帮互学合同”已接近“帮后进”,但这些新的竞赛措施还没有得到总结,新的竞赛方法也没有得到凝练,因此还没有提出相对应的口号。总体来看,上海工业企业的“先进生产者”运动为“比学赶帮”的最后形成提供了具体的方法和措施,并构建了“比先进”“学先进”“帮后进”的雏形。

三、上海工业企业“比学赶帮”

第一次高潮的涌现和延续

(一)“大跃进”的准备与“比学赶”的出现。党领导的爱国主义劳动竞赛为上海工业企业带来了“比”的劳动竞赛基本制度,党领导的“技术革新”运动为上海工业企业带来了“学”的重要思想基础,党领导的“先进生产者”运动为上海工业企业带来了“帮助落后者”等新的竞赛举措,而党领导的上海全行业公私合营为以上“比”“学”“帮”等活动具体实现提供了广阔开展的平台——在上海这座老工业基地城市的数万户企业,由党领导的前述几项运动最终在“大跃进”中融合为“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这一明确口号,即“比学赶”,这是“比学赶帮”运动的最初形态。

一般认为“大跃进”的起始时间是1958年5月,即党的八大二次会议召开,此后“大跃进”便在全国正式发动。但“对于‘大跃进运动的发动,研究者普遍认为有一个过程。这一过程的起点是1957年9月至10月的中共八届三中(扩大)全会”。这也就意味着,1957年9月至1958年5月是“大跃进”发动的准备时间,也正是在这一段时间内,上海工业企业劳动竞赛的主旨迅速转变为“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

与此相对应,1957年12月中共上海一届二次会议的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指出,“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工业生产的增长主要依靠原有职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劳动力的合理调配”,“组织生产建设高潮和学习文化技术的高潮,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而斗争”。1958年元旦,《人民日报》直接引用了中共上海一大二次会议报告中的词句,发表社论《乘风破浪》,要求“掀起一个发展工农业生产和各项建设工作的规模宏大的高潮”。随后,上海市工业企业中很快掀起了“全面跃进”的生产高潮。1958年1月20日,《人民日报》报道了上海工业建设高潮情况:“奔腾前进的上海工业生产新高潮,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几乎所有工厂、车间、小组和各工种工人,都从多、快、好、省的各方面,在本厂、本市、国内甚至国外找竞赛对象,一致的口号是‘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这是多、快、好、省的全面竞赛。”

中共上海一届二次会议报告中“提高劳动生产率”“劳动力的合理调配”的计划真正落在实处并展现开来的,便是上海工业领域内的“比学赶”,“越来越多的企业,越来越多的工人都自觉地把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作为自己的行动纲领”。不过众所周知的真实情况是,受“大跃进”影响,上海工业企业“比学赶”一味强调提高产量,实际未能实现原先制定的“提高劳动生产率”计划,反而给上海工业企业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机器都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虽然因“大跃进”的影響,存在着种种问题,但就劳动竞赛的内容而言,上海工业企业的“比学赶”,为“比学赶帮”填上了最后一个组成部分——“赶先进”。

(二)1959年群英大会与上海工业企业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的高潮。1959年10月26日至11月8日,全国工业交通基建财贸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和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亦称“全国群英大会”)在北京召开,其间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李颉伯在会议上对之前各地企业的劳动竞赛运动进行了总结,认为 “现在‘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已经进一步发展为‘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并指出应“让先进水平经过‘比、学、赶、帮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迅速变为社会生产水平”。不久之后,在《人民日报》1959年11月9日所发表的《向新的伟大目标前进 全国群英大会全体代表致全国职工书》中沿用了这一说法,指出要“大力推广先进经验,开展‘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使技术革命和技术革新的花朵开遍全国”。自此,“比学赶帮”便成为各地工业企业在“大跃进”时期开展劳动竞赛时最为常用的口号。

自从全国“群英大会”提出“比学赶帮”后,已经执行了1年多时间“比学赶”的上海工业企业很快投入了“比学赶帮”中,产生了“比学赶帮”的第一次高潮。在重工行业,上海机床厂展开了“先进推广赛”,“竞赛首先由同机床日夜三班工人比,从中选出最好的先进经验和掌握这种先进经验的代表;然后,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同工种比,再从中选出最好的先进经验参加车间比,最后全厂比”。上海机床厂的“先进推广赛”使加工“长螺丝”零件的工时定额从1个多小时缩短到15分零5秒,使加工“套筒”零件的工时定额从50分钟一直压缩至10分钟。上海机床厂的经验得到了其主管单位上海市机械局的关注,后者将上海机床厂的先进经验作为范例推广到其他工厂。

不过受到“大跃进”的影响,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中也出现了种种问题,其中最严重的问题是不顾客观实际情况,片面地猛冲蛮干。如在上海纺织行业,“比学赶帮”推广的经验是不断提高机器转速的方法,国营纺织二厂“纱机从200转提升到400转”,在当时被视为“超过世界先进水平”,结果这种不顾损耗的方法却造成了部分机器设备损毁。

此外,还有一部分基层单位在发动群众开展“比学赶帮”运动时并未深入群众,变成了单纯的“运动群众”。如在上海市针织品供应站,“比学赶帮”的开展方式并不是先竞赛再选出先进工作者,而是先确立先进工作者,再进行表演赛。普通工人对此颇有微词:“向领导多汇报成绩,就能得到先进。”上述情况在其他基层单位中也并不罕见,这就导致部分基层单位的“比学赶帮”运动变成了一场“空空洞洞”形式主义运动。

由此可见,“大跃进”时期党已经领导上海工业企业进行“比学赶帮”运动,而且出现了多种多样的形式,各个企业开展“比学赶帮”的模式也各不相同,是“概括了增产节约劳动竞赛的一系列的活动”。上海工业企业的第一次“比学赶帮”的高潮一直延续到1961年秋,虽然在“大跃进”结束后的1961年末和1962年,劳动竞赛依然存在,但“比学赶帮”已少有企业再提及。直到1963年第二次“比学赶帮”高潮发生,部分企业遂将“比学赶帮”起始年代记录为1959年,从而造成了“比学赶帮”出现了持久延续的现象。

(三)上海市工业企业“比学赶帮”第二次高潮。1963年3月,中共中央指示在县团级以上的单位中开展一次“增产节约”运动。中共上海市委收到中央指示后,于当月组织召开了1963年上海市先进生产者大会,与会的先进职工代表一致认为应该迅速在“增产节约”运动中开展“比学赶帮”活动。随后,在上海市委的组织和领导下,上海工业系统的各单位基层单位很快掀起了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

上海工业企业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在形式上与第一次是基本一致的,即以劳动竞赛为基础,同时依次展开“学”“赶”“帮”的活动。但得益于“八字方针”,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较前一次有部分明显的区别:在具体目标上,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强调提升技术水平,注重提高产品质量,数量不再是运动的唯一目标;在实际做法上,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在各单位党委领导下统筹开展,而不再由工会组织,这使得基层单位“比学赶帮”的实际效果大为加强;在最终结果上,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收效显著,1963年至1965年上海工业产值增幅分别为11.13%、16.60%、17.17%,这就说明,上海工业企业的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的效果是显著的,并且扭转了“大跃进”带来的消极影响。

四、结语

(一)“比学赶帮”运动是党在实践中总结出的中国式劳动竞赛形式。计划经济时期,党领导的上海工业劳动竞赛有鲜明的运动性和突击性,这与完成定额任务和开展各项生产运动有着良好的契合性,因此自20世纪50年代起,各级党组织的劳动竞赛常作为各种运动的手段方式而在工业企业内展开。然而与一般运动持续时间较短不同的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工业战线各级单位党委为了完成年度生产计划,劳动竞赛几乎是每年必备的常态活动,因此各级党组织某年的劳动竞赛经验并不会在次年消失,而是后一年勞动竞赛中得到再度应用并逐步深化。这就意味着,只要计划经济体制存在,党对劳动竞赛活动的经验总结也就不会消失。而当上述不断迭代更新的劳动竞赛经验与党中央领导的历次运动相结合后,便使得上海的劳动竞赛在党领导的历次运动中不断涌现出新的形式。

上述情况在上海市各级党组织领导工业战线劳动竞赛发展过程有着十分鲜明的体现:1949年至1953年党领导的“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运动产生了“比”,1954年至1955年党领导的“技术革新”运动产生了“学”和“先进经验”,1956年党领导的“先进生产者”运动产生了“帮”,1958年1月“大跃进”的准备阶段产生了“赶”,上述党领导的各项运动最终于1959年融合为“比学赶帮”运动。因此上海工业战线的“比学赶”“比学赶帮”运动正是1949年至1959年党领导上海工业企业总结出中国式劳动竞赛形式,并作为一场独立运动最终出现。

(二)“比学赶帮”运动是党在曲折前进中得到实践检验的群众路线工作方式。相较于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在上海领导的其他群众运动而言,“比学赶帮”运动的特殊性在于前后分别进行过二次,且结果迥异,前一次效果不佳,后一次成效显著。也正得益于此,党领导的“比学赶帮”运动虽然有过曲折发展,但最终还是于实践中得到了群众工作宝贵经验。

具体来看,上海工业战线的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缘起于“大跃进”。受“大跃进”的影响,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片面强调工业品产量的提高,对工业生产中的其他要素如机器养护、原材料供给、上下游产业链协调、产品实际需求量等均不重视,从而导致了机器损坏、原材料不足、产能过剩的情况,甚至致使部分工厂停工。而在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具体展开过程中,各基层单位又因缺乏上级党委统筹协调,分散型突击式的运动形式又导致“比学赶帮”活动频繁出现“一拥而上,一轰而散”局面,进一步降低了基层干部群众对运动的信心,导致了严重的形式主义。在整体方针和具体措施均脱离实际后,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实际造成了上海工业发展史上罕见的挫折和损失。

更为严重的是,第一次“比学赶帮”只重数量的做法甚至影响到了上海农业生产。如共青团上海市委曾于1959年先后组织了“全民突击积肥运动”“当先锋立大功”“比学赶帮”等活动,号召农村青年多养猪多积肥,实现1亩地1头猪的目标,并组织1万多名农村青年突击建造土猪棚1.59万多间。结果上述突击建造的猪棚多数因缺少维护而坍塌,造成了农业劳动力严重浪费。

在经历了第一次“比学赶帮”运动的曲折发展后,中共上海市委在第二次“比学赶帮”运动中吸取了经验教训,排除了各种不合理的因素,并贴合职工群众的实际情况对原有运动形式进行了优化调整,最终为广大的基层单位群众认同接受并全面推广。自1959“比学赶帮”运动发起之后,便作为中国劳动竞赛的基本模式而定型,并在多数工业企业中得以展开。尤其在1963年至1965年,“比学赶帮”运动对国民经济的恢复起到了积极作用。

(三)党领导“比学赶帮”运动的当代影响及启示。自上海市1959年党领导“比学赶帮”运动的第一次高潮形成后直至今日,“比学赶帮”运动依然对当今上海社会中由党组织的各类竞赛活动产生影响。如当代的技术比武、技能竞赛、立功竞赛等活动集中于“比”,学习劳模、学习先进经验等活动集中于“学”,“传帮带”“一帮一,一对红”等活动集中于“帮”,而“比学赶超”“比学赶帮超”活动则是在“比学赶帮”运动基础上发展衍生的结果。可见“比学赶帮”运动的影响力之深远。

从更深层面来看,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其他的群众运动多以依赖社会主义教育和忆苦思甜调动主观能动性不同,“比学赶帮”运动的精神激励主要是通过先进者和落后者之间的差距对比来激发职工群众不服输的奋斗精神和斗争精神,人人奋勇争先,从而完成国家的计划和任务。这就说明党领导的“比学赶超”活动本身蕴含着特殊精神激励方式,确有值得借鉴和参考之处。

但也必须要指出,“比学赶帮”式的精神激励是上海市各级党组织在物质条件相对短缺、劳动关系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运用的方法,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在物质条件极大丰富和劳动关系起伏不定的当代社会,“比学赶帮”方法应与人民群众的真实情况紧密结合并合理有效地展开,尤其要重视与物质激励结合起来应用,防止无效激励和形式主义的发生。

本文系2022年度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上海市工业企业‘比学赶帮运动研究(1959—1965)”(2022ZDS01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上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高校伟大建党精神研究中心上海大学分中心研究员

(责任编辑:赵  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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