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强
自然地理条件是人们从事社会生产生活的自然前提和基础。河西走廊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深刻影响了当地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造就了走廊内部自身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文化地理空间格局。同时,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不仅仅表现在走廊地貌本身所影响的游牧和农耕文化之间,更是表现在其“廊道”过渡地带的联通方面。伴随着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形成了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文化风格。
一、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自然条件
河西走廊,又称甘肃走廊,位于甘肃省西北部,在自然地理上一般是指地处南部祁连山脉与走廊北山(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之间,东起乌鞘岭,西至星星峡,南北宽数十至百余公里,东西长约1000公里,东南-西北走向的狭长地带。走廊南部的祁连山有广义和狭义之别。广义的祁连山是指西起当金山口,东至乌鞘岭,北界河西走廊,南邻柴达木盆地、茶卡-共和盆地和黄河谷地,由一系列北西-南东走向的平行山脉和谷地组成,主要包括走廊南山、冷龙岭、托来山、达坂山、疏勒南山、大通山、党河南山等山脉。而狭义的祁连山仅指祁连山系最北一列,主要为走廊南山和冷龙岭。走廊北山包括合黎-龙首中低山区与北山(马鬃山)剥蚀残山区,其中前者为走廊北山的主要部分,海拔在2000米左右。而后者主要包括金塔北山、大马鬃山、小马鬃山,大部分海拔在1800-2500米,气候干旱,植被稀疏。(参见 甘肃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甘肃省志·自然地理志》,甘肃文化出版社2018年,第95-100页 )
河西走廊深居我國大陆腹地,南靠青藏高原,北邻蒙古高原,东抵季风区末端乌鞘岭,西接新疆高原,是我国东南季风区、蒙新高原区、青藏高原区的交汇之处,在气候区划分布上既有冷温带干旱区,又有暖温带干旱区,气候干旱,日照充足,降水稀少。尽管走廊干旱少雨,但得益于南部祁连山区天然降水和冰川融水河流的滋润,使走廊拥有了迥异于周边地区的特殊的自然地理景观。河流从祁连山搬运下来的物质堆积于山前,形成山麓冲积-洪积扇,众多扇形地相互毗连形成山前倾斜平原,中间突出一些干燥剥饰的低山。在山前倾斜平原以下形成冲积平原和湖积平原。走廊内部广泛分布着戈壁滩、荒漠、局部沙漠和绿洲。此外,走廊北山的南麓和北麓也会形成规模较小、不相连属的坡积带,甚至在北麓也形成了适宜耕垦的较大面积绿洲如民勤和金塔绿洲。这些绿洲地势平坦,土质较细,土壤条件较好,引水灌溉便利,是适合农耕的主要区域。在祁连山地,形成了广泛的纵谷和盆地,其中适合生命繁衍的河谷地带占到纵谷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这些纵谷深居山地内部,海拔基本都在3000米以上,宽度10到30公里不等,两侧多为连续的山麓洪积倾斜平原,谷底平坦,发育高山草甸草原,是很好的山地天然牧场,适合游牧。
二、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社会环境
自然地理条件是人们从事社会生产生活的自然前提和基础。河西走廊既有适合从事游牧生产的天然草场,又有适合从事农耕生产的光热水土。这种自然地理条件为走廊地带宜牧宜耕、亦牧亦耕、半牧半耕生产生活方式的产生和形成创造了可能。然而,一种生产生活方式从可能转化为现实在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于劳动者。先秦和秦汉时,河西走廊为逐水草而居的戎、羌、氐、大夏、月氏、乌孙、匈奴等北方民族所居,畜牧经济是这一时期的主要经济形式。汉武帝经营河西以来,开启了大规模的移民戍边,进行开垦植田,拉开了农耕经济的序幕。此后,虽然随着中原王朝和北方民族实力在河西走廊盛衰的变化,农牧经济会发生明显的转变,但两种生产方式并存的发展格局已经定型,即便在后来一些北方民族占据河西走廊以后,这种局面也未曾改变。(冯绳武:《甘肃地理概论》,甘肃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88页)
从地貌形成来看,南北走向的山丹大黄山(焉支山)和酒泉黑山将走廊分割成三个既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地理单元。由东往西,依次为以武威为中心的东部绿洲、以张掖为中心的中部绿洲和以敦煌为中心的西部绿洲。(张力仁:《文化交流与空间整合:河西走廊文化地理研究》,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9页)有研究指出,这些既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碎片化”)的绿洲构成了河西走廊上的“绿洲集群”。随着当地人口的自然增长以及移民的大量涌入,必然使小面积的绿洲不断扩大,最终把小块绿洲连缀成大片绿洲。(李建宗:《绿洲连缀体:内部嵌合性与丝绸之路——基于河西走廊绿洲社会的思考》载《西北民族研究》2017年第4期)事实上,有着交通中转站功能的绿洲和绿洲之间自然有着最基本的沟通廊道,而即便是在这些绿洲内部既有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更小的绿洲,也有绿洲周边的戈壁、荒漠、小片沙漠和南北山地草甸草场等地貌,呈现出绿洲与绿洲连缀、绿洲与戈壁、荒漠、山地草场等相互杂错的特点,造就了河西走廊亦牧亦耕、半牧半耕的游牧和农耕并存的多种生产生活方式的客观现实。
受自然地理条件、文化传统习俗和生产技能等方面的影响,历史上河西走廊游牧社会主要从事畜牧生产,一般不进行粮食作物生产。而对于绿洲农业社会而言,他们则以从事粮食生产和生活用品的制作为主。由于生产方式和劳动产品的显著不同,加之走廊地带地理上的“狭窄性”,使河西走廊游牧社会和绿洲农业社会有了很强互补性,二者相互依存、互为补充,双方都可以通过“交换”,获得各自生产生活所需的物品。在以“产品”为载体的交往活动中,实质上承载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在语言上的沟通、在文化上的交流、在思想上的交融,这当然还只是走廊内部自身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一个表现和反映。
三、廊道视角下的多元文化共生共融
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不仅仅表现在走廊地貌本身所影响的游牧和农耕文化之间,更是表现在其“廊道”过渡地带的联通方面。走廊地处丝绸之路黄金段,历来是民族迁徙往来、文化交流传播的大通道,在联通东部中原文化和西部边疆绿洲文化,沟通北部蒙古高原文化和南部青藏高原文化,甚至中外文化交流中发挥着桥梁纽带作用,是走廊多种文化交融复合体的见证地,承载了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共生共融。从东西联通来看,自张骞凿空西域以后,随着大量移民的屯垦戍边,中原文化开始进入河西走廊,影响当地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如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南华镇出土的汉代画像,其中标为2003GNM1六层照墙的第一层,就刻绘有鸟喙人身神与东王公、西王母组合的画像。对此,有研究经过考证,指出以往有关老君形象的文本里也多次出现鸟喙人身神形象的描述,并认为鸟喙人身和灵鸧分别是太上老君在汉代的真形和雅号。(刘克:《出土汉画所见太上老君在汉代的真形与雅号》载《宗教学研究》2017年第1期)佛法东渐过程中在河西走廊留下了被誉为中国石窟鼻祖的武威天梯山石窟等文化瑰宝。
从南北沟通来看,河西走廊通向青藏高原的有大坂山口与扁都口道(西宁至张掖的古丝绸之路重要通道)、肃南县雪水达阪道、肃南县二只哈拉达阪道和阿克塞县当金山口道等;通往蒙古高原的古道大多在龙首山、合黎山和走廊北山口,主要有张掖漠北古道和酒泉漠北古道,其中张掖北人宗山口的古道也是有名的“龙城古道”。这些古道成为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民族迁徙活动的重要交通要道,也是会通不同文化类型的重要文化通道。由于华夏文明的声名远播和广泛影响,加之通道地带的特殊作用,历史上,河西走廊的居民来源非常广。这些居民的相互往来带来了文化上的碰撞和交融。有研究指出,不同质文化的相互影响,使河西文化不仅仅构成简单的地域文化,而是形成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复合体。(《文化交流与空间整合:河西走廊文化地理研究》,第23页)当然,我们通过透视这种复合体,也可以发现,这是一种基于走廊地带特殊环境下,经过充分交往交流交融交融之后的“多元一体”的复合体。
四、结语
自然地理环境与人类生产生活的关系至为密切。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不仅仅是历史时期河西走廊各族群众赖以生存发展繁衍的自然条件,还是多元文化能够共生共融的天然土壤,更是当地人民信仰生活的重要来源。走廊的自然条件影响了半农半牧的多样生产生活方式,这不仅仅决定了劳动产品的不同和交换的需求,更是影响了当地人们的信仰观念。对于河西走廊来讲,山和水具有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并由此而形成了山水崇拜。毫不夸张的说,没有走廊周边的高山和發源于祁连山的河流,就没有美丽丰饶的河西走廊,也就缺少了文化融合的根基。河西走廊是东西联通、南北沟通的重要通道,也是不同文化互动交融的重要区域。伴随着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形成了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文化风格和格局,表现在民间信仰上也是如此。如西夏时期张掖的龙王庙和羊头神庙;流传于黑河流域,并影响至漠北阿拉善蒙古高原的张掖河西走廊平天仙姑信仰,等等。
说明:本文是2022年甘肃省教育厅博士基金项目“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阈下当代河西走廊民间信仰研究”(2022QB-161);2022年甘肃省民委一般项目“构建大中小幼一体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体系研究”(2022-MWXM-16);2022年甘肃省民委重点委托项目“河西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示范走廊试点建设研究”(2022-MWXM-02)
(作者:甘肃省张掖市河西学院甘肃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副教授,邮编73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