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荷塘月色》是现代抒情散文名篇,由中国文学家朱自清所作,运用曼妙的文字描绘了月色下荷塘之美。本文试图以贝尔曼的“否定分析”为理论基础,分析朱纯深的英译本中存在的变形倾向,希望引起译者对于文化异质性的重视。
【关键词】《荷塘月色》;朱纯深;否定分析;变形倾向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8-01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8.040
一、引言
安托瓦纳·贝尔曼是法国著名哲学家、翻译理论家。他主张翻译要保留原语中的异质性,坚持翻译要体现原语的文化色彩,让读者走进作者,并且指出了翻译过程中的十二种变形倾向。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作为散文名篇,在文学界极具代表性,现有多个英译本,朱纯深的译本则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对《荷塘月色》现有译本的研究多基于翻译美学和文学理论对其写作风格、修辞手法、语篇等方面进行分析,或者从功能对等理论、形合意合角度对其进行对比分析。至于译文是否发生变形,是否准确传达了原作者的意图、是否保留了原文地文化特性、是否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文创造风格却鲜有研究。本文以《荷塘月色》朱纯深的译本为例,运用贝尔曼十二种变形倾向中的合理化、澄清、扩展、质的弱化、节奏的破坏和量的弱化,分析其变形倾向。
二、贝尔曼的“否定分析”
针对翻译研究重语法而轻词汇,重语言而轻文化的现象,贝尔曼在《翻译与异质的考验》一文中指出翻译的目的应当是接受原文的异质性。但是,在译文中通常会存在阻止异质性通过的变形系统。[1]贝尔曼认为在翻译过程中,译文存在超民族主义、兼并主义、超文本主义的翻译,导致译文中产生“文本变形系统”,阻碍了异质性的通过,而对这种变形力量的分析则称为“否定分析”,这些变形力量最终通过十二种变形倾向呈现出来。[1]
三、《荷塘月色》朱纯深译本种的变形倾向
(一)合理化
合理化主要体现在句法结构的调整,为达到翻译目的对句子结构、语序和标点进行调整。[1]
为使文章整齐美观,韵律和谐,散文中多用对偶句。例如原文写道“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前半句指出这是条幽僻的路,后半句用一个对偶句写小路幽僻的原因,读起来富有韵律感。而朱纯深对原文句式进行了调整,译为“It is peaceful and secluded here, a place not frequented by pedestrians even in the daytime; now at night, it looks more solitary.”[3]显然,译文破坏了原文的句式结构,用一个后置定语来描述这条路的寂静,对偶句被破坏了。原文另起一句描写荷塘边的树,“蓊蓊郁郁”一叠词生动形象地写出了树木的茂盛和葱郁,译文则将两句合为一个长句,将叠词“蓊蓊郁郁”拆分为‘lush和‘shady,而且打乱了原文的句子结构,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按照英语母语者的语言习惯调整了句式。
中英文存在语言逻辑上的差异,中文里总是不重要的成分在前,而英文中最不重要的部分往往在句子的远端。例如原文中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3]在这里,原文是一个长句,作者先陈述了自己因可以在月光下放空思绪,闲庭漫步而觉得是个自由人。而译文“I feel I am a free man, free to think of anything, or of nothing.”[3]首先强调了自己像是个自由人,接着再陈述原因,将因果关系进行了转换,因而译者按照目语读者的语言逻辑,排除了原文结构上的异质性。
中文中标点符号的种类非常丰富,然而在汉译英时为符合目的语读者的语言习惯,此时就需要对标点符号进行取舍或增添连接词使句子和篇章通顺连贯。例如原文“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风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3]两句话中间用了一个分号作为转折,即使上下文之间的具有层次感又做到了语义的递进。而译文为“...against which, however, the charm of those willow trees is still discernible.” [3]在这里,译者去掉分号,增译了“against which” ,与“however”一起同时达到了转折效果,但上下文之间的层次感变得不够明显,在视觉效果上,无法对文章的层次做到一目了然。
(二)澄清
澄清也称明晰化,旨在将原来模糊的概念解释通透。[2]
肖明翰认为忠实于原文是翻译最根本的原则,文学翻译的忠实不仅表现在准确的理解原文意思,而且表现在重现原作的风格。[4]在《荷塘月色》中,作者巧妙的运用想象和联想的表现手法,写道“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3]原文这句话承接前文作者想起采莲这件事,進而让读者联想到《采莲赋》中俊男美女荡船赋歌,采莲嬉戏的场景,以及《西洲曲》中“莲子过人头”的场景。《西洲曲》是南朝民歌,表达的是女子对情人的思念。作者在前文中早已提到诗歌中的采莲人是少年的女子,所以在这句中只说是采莲人,任由读者去想想采莲人采莲时优雅的姿态和曼妙的情思,暗含一种意会之美。而译文“she could tell that the lilies here are high enough to reach over her head.”[3]则将主语改为了“she” ,指明采莲人的性别,把“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3]这句本属于作者的话改为了转述,将作者本想让给读者自行体会的神秘感和美感直截了当地指了出来,丧失了原文的韵味。由于汉英的语言在主语方面差异导致在汉译英时很难保留原文的特点,澄清主语不可避免地会破坏原文中的“朦胧美”和“神秘感”,使读者丧失品味原文或意会的体验,导致文本的变形。
(三)扩展
贝尔曼认为译作通常比原文长,无意义的解释破坏了原文的节奏,造成了译文的过度翻译。[1]译者想要使译文“合理化”“明晰化”进而对原文进行了过度解释,增加了译文的篇幅,而使的译文显得冗长而空洞。
王宏印指出《采莲赋》虽然是散文的结构与形式,但文中多处采用押韵,不是按照诗的形式排列,但却接近诗的韵味。[5]朱自清引用《采莲赋》中的“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3]从句长来看,原文只有四小句,20个字,简洁而富有美感和韵律,近似于诗。而译文却有41个词,给读者造成一种冗长复杂的视觉效果,韵律感也无所保留。另外,原文中的“夏始春余”简单四个字就点名了春夏交替的时间点,“夏”跟“春”相承接,“始”跟“余”相对应,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节奏上都相得益彰,反观译文用了10个词,也因此缺少了韵律和形式的美感。
(四)质的弱化
质的弱化指的是原文中那些具体而形象的术语、表达方式被力量相对较弱的译文所代替,从而弱化了他们的“象似性”和“意指”特征。[2]
《荷塘月色》的美不仅体现风格、意境和表现手法,更体现在用词方面。朱自清用“脉脉”一词描写流水的姿态,“脉脉”本是形容人与人之间含情不语的神态,这里用在流水与叶子之间,赋予了流水人的情致,仿佛流水深含感情。“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中“风致”一词描绘出叶子的神态,形象表达了叶子对流水的姿态,仿佛叶子与流水之间相濡以沫,别有风趣。而朱纯深的译文将“脉脉”译为“exquisite”意为“优美的”“精致的”,将“风致”译为“attractively”,意为“动人地”“迷人地”“淡化了叶子、流水人格化的特点,缺少了生动传神的意味。
“妖童媛女”指的是俊俏的少年和美丽的少女,这里原作者同样采用了形式和内涵上的呼应和对等,让人联想到少男少女荡舟传意的温馨场景。而译文笼统地译为“charming youngsters”,模糊了男女的概念,也缺乏形式上的对应。
而在以下例句中,译者就找到了强有力的表述,达到了与原文对等的表达效果。原文写道“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这句是作者从现实世界进入个人世界的转折点,作者想从现实世界走出来的心思已经在之前的 “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就开始了。“总该”表明作者往日对 “日日走过的” 荷塘心存不满,但对今晚的荷塘却充满期待。朱纯深将“总该”一词译为“must”,“must” 的本意为“必须、一定”,准确地表达出作者满心的期待。
(五)节奏的破坏
文学作品当中多含有韵律和节奏,而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由于句型的调整、标点的改动、词汇的运用等破坏了原文的韵律,从而使原本富有节奏感的文章显得平淡无奇。
《荷塘月色》的美不仅体现在语言、风格和丰富的含意,更体现在鲜明的节奏感。但是由于汉英的语言差异,译文很难做到在准确表达原文含意的同时保留节奏感。朱纯深在处理《荷塘月色》的译文的过程中,已经尽力做到忠实于原文,在节奏方面进行了适当的取舍。
例如原文写道“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以不理。”[3] 这句是作者对于白天烦恼的发泄,见到这荷塘月色时一切烦心事都可以抛之脑后,享受这月光下荷塘美景的惬意,表达了作者对超脱现实和渴望自由的向往。朱纯深的译文则为“All that one is obliged to do,or to say,in the daytime,can be very well cast aside now.”[3]其中“all”这个词,本意为“全部”的意思“is obliged”表示“被迫使”,这两个词以及被动语态的使用把作者对于白天里一定要做的烦心事都宣泄了出来,也表达了作者被现实生活逼迫的无奈,对世俗的厌烦之感跃然纸上,也暗含作者对超脱现实和渴望自由的向往,清晰明确地表达出作者内心的情感,让读者产生共鸣。“to do”, “or to say”这两个不定式的运用,避免了节奏的破坏,句式整齐而富有韵律,使原文和译文在表达效果和句式与节奏方面都达到了协调。
叠词的使用是诗歌和散文的一大亮点,《荷塘月色》就运用了大量的叠词,使文章拥有舒缓优美的节奏感,让人感觉静谧舒适。例如。原句中运用三个叠词“曲曲折折”“田田”“亭亭”将景物可视化,传神地描摹出荷塘叶子的形状、形态,并且使文气舒展,音韵协调、节奏鲜明,富有回环跳跃的音乐美,读起来朗朗上口。“曲曲折折”写出了荷塘的形态,“田田”写出了荷叶的茂密,“亭亭”写出了荷叶的姿态,促使读者进行联想,产生了鲜明的视觉效果,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也增强了抒情的表达效果。朱光潜认为要对原文达到所谓忠实,局限于表面的字义忠实是不够的,对情感、思想、风格、声音节奏等达到忠实同样重要。[6]朱纯深就做到了朱光潜所说的“忠实”,将这三个词译为“winding stretch”“silken field”“in all their grace”。“stretch”达到了延伸的视觉效果,可以让人联想到月光朦胧下,看不清荷塘边际的场景。“silken filed”既让人联想到荷叶丝滑的质感,又让人联想到荷叶的紧凑感,达到了质感与视觉的双重效果。“in all their grace”也形象地表达出荷叶的曼妙姿态。但尽管译文做到了放缓节奏,给读者一种舒缓自然的感觉,保留了原文的静态美,却将短句化为了中长句,节奏和韵律却荡然无存。
(六)量的弱化
量的弱化主要指翻译中词汇多样性的丢失,一方面是词汇量的丢失,另一方面是词意的丢失。[2]
《荷塘月色》运用了大量的修饰性词语,朴实自然,而又不失风韵,例如原文用“参差的”“斑驳的”两词来形容灌木。“参差”的意思是长短、高低不齐,而“斑驳”的意思是色彩相杂,这里的意思是在月光的照射下,灌木的影子高低不齐,黑一块白一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黑晃晃的如同鬼影一般。这两个词的使用既呈现给读者一种静中有动的画面感,仿佛灌木的黑影就在你眼前晃动,朦胧且若隐若现,似真又似假。而朱纯深使用了“dark and checkered”来进行描述,“checkered”有“方格的、棋盘格似的、有波折的、有变化的”意思,但只能表达出“斑驳的”意思,没有表达出“参差的”意思,在表达效果上远没有形成“参差的”“斑驳的”那种动态感,造成了词汇多样性的丢失。
“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3]原文描绘出一幅充满朦胧美的远山图,通过树梢看见远山,虽看不真切,但有树梢的线条美和远山轮廓美,写意美十足,充满诗情画意,是一种静态美。朱纯深的译文用了 “appear”一词引出对山的描写,将远山人格化,像是在跟人们捉迷藏,悄悄地从树丛中冒出来,展现的是一种动态美,“in sketchy silhouette”也点出了远山的轮廓,但朱纯深没有译出“树梢”的意思,也没有找到与“隐隐约约”相对应的形容词,因而原文的朦胧美与写意之美大打折扣。
四、结论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发现尽管朱纯深在《荷塘月色》的译本中尽可能地保留了原文的风格和意象,但不可避免地存在文本的变形倾向,原文的异质性有所丧失,使得译文在韵律、内涵、风格等方面与原文有所偏差。在翻译过程中文本变形倾向不可避免,从贝尔曼的理论出发,譯者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将译文的异质性成分减少,保留原语的文化色彩和表达风格等,将原语所想要呈现的语言表达效果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从而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参考文献:
[1]Berman·A.Translation and the Trials of the Foreign[A].Venuti,L.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C].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1998.
[2] (英)杰里米·芒迪.翻译学导论——理论与实践[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3]朱自清,朱纯深.荷塘月色[J].中国翻译,1992,(01):58-60.
[4]肖明翰.文学作品翻译的忠实问题——谈《喧嚣与骚动》的李译本中的明晰化倾向[J].中国翻译.1992,(3): 38-42
[5]王宏印.中外文学翻译经典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6]朱光潜.论翻译[A]//罗新璋.翻译论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作者简介:
刘红,女,汉族,山东青岛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语笔译,科技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