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床位（微小说）

作者简介：老汤，本名汤仁宗，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沈阳局集团公司大连机务段。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诗刊》《星星诗刊》《鸭绿江》《诗林》《诗歌选刊》《北方文学》《青年文摘》《百花园》《小说月刊》等报刊。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文学选本，著有个人诗集《夜行》。

老伴离世后，老孙头对儿女们说：“过些日子我打算到名士养老公寓去养老。”儿女们都不同意，老孙头倔劲便上来了，说：“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再说了，我先去试试，万一在那里不舒服，我再回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儿女们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老孙头起初是自己占一个双人房间，很舒服，很方便，但是一个月后，他就不能享受单间待遇了。新来的是一个胖老头，一打眼，估计体重最少也有200斤。老孙头心里说：“我胖，你更胖啊，俩大胖子凑一起，这房内空间可就吃紧了。”

新来者自我介绍说：“我姓王，你贵姓？”老孙头说：“免贵姓孙。你来我不反对，我睡觉可是打呼噜哈。”老王头一笑说：“只要不梦游砍西瓜就行。”

老孙头来得早，自然占据了靠窗户的床位，看窗外的风景方便。其实也没啥风景可看，就是一块空地，周围有几架健身器材。不过服务员小田说：“半年后必须互换床位。”老孙头说：“我来得早，这个床位就是我的，不换！”小田说：“这是公寓领导定的。”老孙头说：“你们公寓领导是我的好朋友，不信你打电话问问，我不撒谎。”小田还要说什么，老王头打手势制止了小田，对老孙头说：“不换就不换，多大点事儿？换来换去怪麻烦，我这床位离门近，离厕所也近，也不错的。小田啊，你不用管这事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老王头的大度让老孙头对他有了一些好感，闲着没事时，俩老头也唠唠散嗑。老孙头问老王头：“你也是孤家寡人吗？”

老王头说：“老伴半年前驾鹤了。”

“没考虑再找个老伴？”老孙头问。

“哈哈，不考虑了。咱俩在一起，你不就是我的老伴吗？”老王头的幽默让老孙头哈哈大笑。

“哎呀，你个老东西，你这是占我便宜……”

说说笑笑，老哥俩的关系就拉近了。老孙头说：“这养老院的名字没起好，叫啥‘名士，叫老百姓养老院多接地气。”老王头说：“老百姓也是名士，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平等的，都应该被尊重。”老孙头“哦”了一声，觉得有些道理。

两个老头一天几乎24小时在一起，小摩擦也是经常有。比如天热时，老孙头喜欢开着空调睡，温度调到20摄氏度，老王头就反对，说空调整夜这么开最伤人，最舒服的温度是26摄氏度。老孙头反驳说：“又不用你家的电，我就觉得20摄氏度最舒服。”老孙头早晨刷牙刮脸的時候，水龙头老是开着，水哗哗地流，老王头看见了就说：“你这么长流水，多浪费啊。不用水时，把水关掉行不行？”老孙头就说：“我交钱给公寓，用点水怎么啦？你就爱多管闲事，公寓是你家的？”老王头说：“不管是谁家的，浪费就是不对。”

老王头生活很节俭，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吃额外的营养品啥的，食堂做啥他吃啥。老王头有一套棉布内衣，已经发黄了看不出本色，而且领口附近还烂了两个洞。老孙头见了就说：“你也不嫌丢人，如今是啥年代？不是当初了，一条裤子穿8年。”老王头说：“我这睡觉时穿，没关系。”老孙头说：“我是真受够你了，跟你说我有强迫症，看我哪天不把它丢垃圾桶。”更让老孙头受不了的是，老王头洗头居然不用洗头水，用肥皂。肥皂洗头，头发给人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服务员小田每日进屋打扫卫生时，对俩老头很客气，问寒问暖、是否有什么需求等。老王头也没啥特殊需求，只是有时让小田帮忙用手机转账。老孙头对小田说：“你以后就不要问王叔了，他是个老财迷，有钱也舍不得花。”小田说：“孙叔舍得花钱，让技师给你做个全身按摩呗？也不贵，一次才68块。”老孙头说：“做一个就做一个，钱算啥。”做完按摩，老孙头觉得浑身舒服，对老王头说：“技师手法不错，你也可以舒服舒服嘛，你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要钱有何用？给孩子攒钱？”老王头笑笑，说：“算你说对了。我家孩子多啊。”“多？有多少？”老孙头问。老王头说：“也不多，也就十几个。”“十几个？真能胡扯，吹牛吧。”

两个胖老头在一起住了半年，老王头因为身体有病，离开养老公寓到医院治疗，老孙头又可以享受单间待遇了。老孙头心想：“你可别再回来，自己住一个屋，多宽敞。”两个月后，老王头还没有回来，却来了一个瘦老头。老孙头问瘦老头：“老王头不回来了？”瘦老头说：“你不知道吧？人都不在了，脑梗。”老孙头心里一激灵，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几分钟后，老孙头又问瘦老头：“你怎么知道？”瘦老头答：“他是我们班长。”老孙头说：“你这个班长人品不错，就是太节约了，甚至抠门。”瘦老头说：“他这个人是挺节约的，但是不抠门，他无偿资助10多个山区孩子读书，你行吗？反正我做不到。”

瘦老头的话让老孙头当头挨了一闷棍，顿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憋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问：“没有骗我？”瘦老头说：“我何苦要骗你呢。”老孙头摇摇头，又长长叹息一声说：“谁说咱这养老院没有名士，我看老王头就是！”

瘦老头来了后，又过了半年，一个早晨，老孙头对他说：“兄弟，咱们互换床位吧。”瘦老头说：“不用啊。”老孙头很坚决，说：“必须换。”换完床位，瘦老头趴在窗口向外一望，外面楼下的空地已经改造，变成了一个小花园，春光明媚，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