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陈毅、粟裕决战孟良崮

韩继云

第三章陈、栗大战前的准备

一、陈毅召开“诸葛亮”会，粟裕提出将敌引向沂蒙山区

莱芜战役（1947年2月21日至23日）胜利结束后没几天，陈毅和粟裕率领华东野战军指挥部就从鲁南转移到了鲁中淄川（现淄博市）东南的蒲家庄。

这一天，指挥部作战室里聚集了华野主要领导人，他们正在一起讨论华东地区敌情变化情况。

作战室中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十万分之一和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清晰地标着敌我双方态势，尤其是山东敌我态势。红箭头和蓝箭头犬牙交错，有的扭曲一团，不分彼此，有的相互平行，各守一方。不过，稍微仔细看看，蓝箭头明显要比红箭头粗大、悠长，已从鲁南、鲁西南、鲁西到济南构成一个环弧状，基本上把红箭头围了起来。这一形势表明，华野周围敌情严重，不容乐观。

陈毅、粟裕分别坐在一张普通的农家木桌子两侧。谭震林、陈士榘、刘先胜、唐亮、钟期光、刘瑞龙等华野领导包括参谋处长夏光、副处长王德、朱参谋、金参谋等人，有的坐在长凳上，有的坐在圆木墩上。

陈毅抽了一口烟，望着大家，严肃地说道：“种种迹象表明，蒋介石并不甘心8个月全面内战的失败，更不甘心在山东战场的一连串失败，尤其是刚刚结束的莱芜战役的失败，他正在调兵遣将，妄图卷土重来。据中央军委和华野情报部门提供的消息，这一次蒋介石变换了招术，改原来的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矛头直指延安解放区和山东解放区两个地方，其如意算盘是消灭毛主席率领的党中央和我华东野战军，进而再逐步消灭其他解放区共产党和军队，达到独霸中国的目的。’

“此次蒋介石在山东方面的军事部署是下了大本钱的，他是想做成一笔大买卖的。”陈毅端起桌子上的粗瓷大碗，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调集了30万精锐人马，委派亲信顾祝同坐镇徐州指挥，从临沂、徐州、兖州一线，准备向我华野包围过来，逼我们在鲁中与其决战，将我们消灭在沂蒙山区。蒋介石这一次派遣的主要作战兵力为汤恩伯的一兵团、王敬久的二兵团、欧震的三兵团和王耀武的第二绥靖区的部队和冯治安第三绥靖区的部队。这些敌人中有许多是我们的老对手。在兵力配备和武器装备上，敌人明显占优，我方形势不容乐观。

陈毅话毕，请参谋处长夏光详细介绍敌我双方情况。

夏光走到军事地图旁边，指着上面的一条条红、蓝箭头说道：“汤恩伯的一兵团有7个整编师（军）10多万人马，现正集结在临沂和徐州以东的新安镇和海州一线，汤恩伯本人率兵团司令部驻扎在临沂。他的主力部队是张灵甫的整编第七十四师、黄伯韬的整编第二十五师和李天霞整编第八十三师。特别是张灵甫的七十四师号称国民党头号“王牌”部队。去年9月在淮阴保卫战中曾与我军交手，占得便宜，夺取了华中解放区首府淮阴，使我华中部队不得不放弃华中解放区进入山东。目前张灵甫气焰嚣张，扬言要与我军决战，一决雌雄。至于黄伯韬和李天霞也是我们的老对手，用兵狡诈灵活。王敬久的二兵团正向鲁西南和鲁西的宁阳和汶上地区集结，有1个军和3个整编师10万人马。当家部队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的邱清泉的第五军。欧震的三兵团辖1个军和5个整编师10多万人马，正向兖州、邹县和滕县地区集结，其中精锐部队是老奸巨滑胡琏率领的整编第十一师，这也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之一。以上敌人3个兵团30万人马是国民党、蒋介石准备重点进攻我山东解放区的主力。冯治安第三绥靖区2个整编师三四万人马和王耀武第二绥靖区的5个军10多万人马，为敌人的辅助兵力，分别集结徐州外围及青岛、潍县、济南等要点，担任防御和策应。

“与敌人雄厚兵力相比，目前我华野可用于一线作战的兵力为10个纵队20多万人，为敌人兵力的二分之一”。夏光介绍完敌人的兵力部署情况又开始介绍华野情况，“自莱芜战役后，我方的10个纵队已分别转移到鲁中的胶济路沿线休整。叶飞司令的一纵、韦国清司令的二纵、陶勇司令的四纵、王必成司令的六纵、成钧司令的七纵和陈锐霆司令的特縱现主要分布在胶济路西段之淄川、博山、周村、张店等地，王建安司令的八纵在临朐、治源地区，何以祥司令的三纵在邹县之城前、平邑之庞庄地区，许世友司令的九纵在平度以北地区，宋时轮司令的十纵在章丘之相公庄地区。如果单从兵力或装备上看，明显敌强我弱，我方处于劣势。”

夏光介绍完毕，回到原先位置坐下。

陈毅重新燃起一根香烟，深吸了几口，与粟裕交换了一下眼神，望着在坐的其他华野领导说道：“大敌当前，形势严峻，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谈谈看法。”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率先说道：“蒋介石调集优势兵力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恨不得把华野一口吞掉，表明他此次进攻是孤注一掷，对我山东解放区志在必得，已严重威胁我山东解放区安全和生存。我认为对敌人的进攻绝不能轻易退让，必须同敌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要想方设法打击敌人，将敌人消灭在山东，彻底粉碎蒋介石的黄粱美梦。”

刘先胜副参谋长站起身大声说道：“面对优势敌人，我们要保持冷静。只要我们战略战术制定得当，把打击敌人的机会抓好，就能够化被动为主动，打破蒋介石的重点进攻，保卫山东解放区。

陈士榘参谋长掸了掸香烟灰，望着众人说道：“顾祝同是一个狡猾之人，据可靠情报，他这一次提出的作战原则是‘密集靠拢，加强联系，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此举表明，敌人将抱成一团，不利于我们歼敌。因为，如果一个兵团10多万敌人猬集一块，就无法收拾他们。我想我们应该在打乱顾祝同的作战原则上作文章，假如能够打乱他的作战原则，使进攻之敌相互分开，就可能有歼敌的机会。当然，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在这方面下功夫的。”

陈毅、粟裕朝陈士榘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半个多月前的莱芜战役中，华野各纵都有一定程度的弹药物资损耗，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的大战，我们应抓紧时间给各纵进行弹药物资的补充，使各纵能尽快恢复至莱芜战役前的水平。这样我们才能有效地抗击敌人的进攻，与敌人进行周旋。”后勤部部长刘瑞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今年1月份我们对华野部队进行了整编，但由于2月中旬萊芜战役爆发，致使部队整编工作停了下来，趁现在敌人尚未发动进攻之前，我们应继续将整编工作做完，并及时给各纵补充新的战斗人员，使各纵的编制和兵员配备规范满员，更好地迎接新的斗争考验。”政治部主任唐亮边卷着纸烟边说道。

“新的大战即将来临，我觉得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做政治工作的同志，要深入基层多了解情况，全面掌握各部队的政治思想状况，有针对性地做好基层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统一思想认识，认清敌人的本质，认清形势，搞清楚为谁打仗、为谁流血牺牲问题，将所有干部战士的思想统一到打破敌人的重点进攻上来，为大量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奠定扎实的思想基础。”谭震林副政委有条不紊地说。

一直在聆听大家发言的粟裕，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墙上的军事地图，缓缓地说道：“这一次敌情比较复杂，蒋介石和顾祝同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依靠优势兵力，与我角斗，依恃人多势众，武器装备先进，拼掉我们。另外，他们此次作战方针又有了新的变化，互相保护，齐头并进，抱成一团，相互策应，这都将给我们歼敌带来很大的困难。刚才陈参谋长提出的打乱敌人作战方针的说法，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对于优势敌人，我们不能硬拼，要采取大迂回、大转移的斗争策略，避敌锋芒，与敌人斗智斗勇，想方设法调动敌人，把敌人拆开，使敌人分兵，伺机吃掉一部分敌人。

粟裕思考片刻继续说道：“考虑到敌人武器装备先进、特别是几支王牌军机械化程度极高，我军不能在平原地带与敌人过多纠缠，而应把敌人引向交通不便的山区，使敌人的先进武器装备难以发挥作用，长处变成短处。至于收拾敌人的理想场所，我想最好是在老革命根据地——鲁中的沂蒙山区。那里群山连绵，山高路险，群众基础好，极有利于我们打击敌人，挫败蒋介石重点进攻的阴谋。

众人对粟裕的主张都点头称道。

陈毅站起身来，双手掐腰，扫视大家一眼，嗓门宏亮地说道：“今天我们开的是‘诸葛亮’碰头会，大家发表的见解主张很有见地，对我们制定今后作战战略战术非常有用。古话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蒋介石即将发动的新的进攻，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不打无准备之仗，有的放矢，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们共产党人的！’

“同志们，毛主席对山东解放区十分重视和关心，”陈毅从桌子上拿起一份电报，扬了扬，“他在胡宗南即将派重兵进攻延安的不利局面下，还来电指示我们工作，这充分说明山东解放区在主席心中的份量。主席从战略高度考虑，要求华野本年度主要时间用于内线作战，并建议华野抓紧时间休整，争取3月份全部时间用于休整，以利尔后作战。对主席的指示，我们要坚决贯彻执行，同时要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敌人，消灭敌人，保卫山东解放区，支援毛主席和陕北战场以及其他解放区的对敌作战。为了更好地完成党中央和毛主席赋予的光荣任务，粉碎蒋介石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野决定于近期召开一次高级干部会议，对当前的形势、莱芜战役经验教训、思想建设、组织建设、内部团结等方面进行总结讨论，以进一步提高华野作战能力和水平，加强内部团结，加强思想上、组织上的统一集中。我相信有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有华野将士团结用命和山东父老乡亲的无私支持，蒋介石的此次重点进攻必将灰飞烟灭！”

陈毅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深深地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心头豁然开朗，对赢得未来斗争的胜利，充满信心和希望。

二、华野“大矿地会议”，陈、粟发战斗号召

“同志们，莱芜战役是华东野战军继宿北、鲁南战役后取得的又一伟大胜利！”粟裕身穿黄布棉军装，领口、肘部都已磨洗的发白了。他扎着一条宽宽的皮带，衣冠整洁，说话不紧不慢，语调虽低，但清晰可闻，“这次战斗是华东野战军转入内线腹地进行的一次大规模运动战。敌我双方都投入了所能够集中的最大兵力。在2月21日至23日历时3天的战斗中，我军共歼灭李仙洲集团2个军、7个师（旅），毙伤10000人，俘虏李仙洲和第七十三军军长韩浚等46805人，缴获了大量军事物资装备。战后我军收复周村、博山等县城13座，控制了胶济铁路中段，使山东解放区的形势有一定的好转。”

1947年3月8日至11日，蒲家庄附近大矿地一家陶瓷厂宽敞的仓库房里，正在召开华野纵队级、师级干部会议（“大矿地会议”）。近百位驰骋疆场、骁勇善战的将领一排排坐在桌子旁，一个个屏神凝息，神情专注，倾听粟裕对莱芜战役的总结报告。在淡淡香烟产生的烟雾中，他们瞟缈若现，像一座座山峰。粟裕站立的身影更似一座耸立的高山，顶天立地。他挥动的手臂如一团浓云负载着无数的雷电在天边涌动。此前，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饶漱石传达了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的《二月指示》（《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

“这次战役获胜的主要原因是中央军委、毛主席的正确决策，以及各纵队的英勇奋战。”粟裕扬首环顾会场，语调铿锵，“在此役之前，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指示我们不要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要求我们放弃华东解放区首府——临沂，挥师北上，从而取得了战役的主动。在具体作战过程中，各纵队首长认真指挥，能按照总部的意图，机动灵活，果敢坚决地完成了任务。当然，莱芜战役的胜利也是在山东解放区群众的大力支持下取得的。为了支援战争，各级政府组织了近百万人的民工队伍，为部队运送粮食、弹药，抢救伤员。当部队飞速北上，粮草一时赶运不及，鲁中人民提出‘破家支前’的口号，在寒冷的冬天扒掉自己的草房，供给部队草料，使干部战士们深受感动。”

“不过，我们在集中优势兵力打运动战并取得成绩的同时，亦应看到我们此次作战也有不足之处，这主要是战斗中通讯不畅，追击不及时，不讲究战术，希望各部队本着‘打一仗，进一步’的方针，在休整中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克服不足，争取今后取得更大的成绩！”。

接着，陈毅开始讲话。他的额头宽阔舒展，目光如电，身材虽胖，但并不臃肿，一派统帅风度。他大声说道：“同志们，蒋介石、国民党军即将对我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中央军委和毛主席要求华野在今后10个月内能歼敌40到50个旅，粉碎蒋介石、国民党军对华东解放区的围剿。因此我们的任务很大，担子很重，但也很光荣。完成这一任务有着许多有利条件，但也存在不少困难。随着国民党军的逐步深入，山东解放区将受到严重摧残破坏，部队机动作战回旋余地相应缩小。加之国民党军接受历次被歼灭的教训，不会轻举冒进，这就增加了寻机歼敌的困难。但为了保卫党中央、毛主席和其他解放区，为了全局的利益，我们华野全体将士必须团结一心，不惜一切，坚决、果敢作战，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即使华野全部牺牲，我们也会再建一支新的野战军去参加全国大反攻！”

“陈司令员”，一纵司令员叶飞刷地站了起来，“我們一纵将加快部队建设，认真总结莱芜战役的经验教训，大力整训，加强训练，提高战斗能力和水平，完成上级布置的作战任务！”

“我们四纵有破釜成舟的决心，不惜一切牺牲，承担最艰苦的任务，即使打到只剩下一个班，我陶勇甘心当班长，一定坚持到最后胜利，打败蒋介石．国民党军这次对山东的重点进攻！”四纵司令员陶勇一脸认真严肃，把胸脯拍得如擂鼓。

八纵司令员王建安站起来了。

六纵司令员王必成站起来了。

二纵司令员韦国清站起来了。

三纵司令员何以祥站起来了。

十纵司令员宋时轮站起来了。

七纵司令员成钧站起来了。

特纵司令员陈锐霆站起来了。

最后站起来的是九纵司令员许世友。他没有开口，却把那粗实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陈毅、粟裕相互颔首，会意地笑了，谭震林笑了，中共华东局一班领导饶漱石、张鼎丞、邓子恢、黎玉、舒同等人也满意地笑了……

1947年3月13日，一封由饶漱石、陈毅、粟裕、谭震林等华东局、华东军区和华野领导共同签署的电报，随着电波，越过黄河，越过崇山峻岭，飞到了延安王家坪毛泽东居住的窑洞里的案头上。正在密切关注延安保卫战的毛泽东，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展开电报，仔细审视——

中央军委、毛主席：

我们在前指集议，传达和讨论中央时局和任务的指示，开了师及纵队干部会议，商定部队休整至3月底，项目是：深入中央指示的讨论，如何去完成今年作战新任务，并整顿纪律和军事操习，并续开参谋会议、政工会议。陈、粟、谭并抽出时间到各纵队去研究和帮助工作，饶、张、黎、舒抽时到渤海、胶东布置工作。同时利用此时，而把八、九、十等3个纵队的编制成立。另外如能休整到3月底，可从渤海补充1万新兵，4月初胶东亦有1万新兵陆续补充，从渤海运粮1亿至2亿斤到路南供应，同时从渤海、胶东、鲁中抽5个地方团把各纵队均补足9个团，以上各事办妥后，4月份即寻敌作战，执行新的作战任务。

毛泽东看完电报，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吁了口气，他希望的正是这个。

三、汤恩伯临沂召开誓师大会，叫嚣消灭华东共匪

临沂城内的一座天主教堂里，坐满了国民党将校。国民党第一兵团重点进攻山东誓师大会正在此举行。

汤恩伯、张灵甫、黄伯韬、李天霞等端坐在台上。他们满脸严肃，杀气腾腾。

在他们的身后的墙上，高高地悬挂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雕像。可怜的耶稣四肢敞开，脑袋歪斜，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汤恩伯目光锐利，不停地巡视着会场。他的目光每到达一处，那里的将领便赶紧地低首，寒蝉若惊，后背发泠，他们都很害怕这位绰号“汤屠夫”的兵团司令。

汤恩伯是一个凶狠奸诈之人，他崇尚曹操。在他看来，自古掌握大权的英雄豪杰，必须恩威并用。他在自家写字台的玻璃板下亲笔写着清代胡林翼的两句话：“要有菩萨心肠，要有屠夫手段”，作为座右铭。抗战中期，是汤恩伯一生中最辉煌时期，他坐镇中原，手握40万重兵，人称“中原王”。他对上贿通权贵，对蒋介石身边的要人贿赂，甚至不惜重金，从日占区搞贵重物资作为礼品，辗转数千里，专车专船运往蒋介石陪都重庆。这样博得了蒋介石及其身边权贵的青睐。老百姓则被他害得家家露宿，处处山光。河南人民有“水、旱、蝗、汤”四害之说。他还以黄埔系统奠定自己的人事基础，大凡重要职务，均交给黄埔生。对下属容纳不下的黄埔生，亦往往摆出“伯乐慧眼识千里马”的姿态，想方设法将他们向外推荐。因此，凡受恩惠的，无不感激之至。当然，对于不忠于他的人，他便会马上除掉。汤恩伯坐镇中原几年，杀人无数。不但其所统治地区的老百姓对他畏之如虎，连小孩啼哭时只要说汤恩伯来了，亦便屏息静声，就是其所属部队，官兵亦时时感到人人自危。当时中原民众称其为“汤屠夫”。

就连那个与汤恩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特务头子戴笠，都对汤恩伯的所作所为流露出担忧和不满的情绪，他觉得：“胡宗南在关中要学左宗裳做西北王，没有料到汤恩伯做了中原王还不满足，竟想学起曹操来了。我劝他英雄本色是应该有大志的，但功高压主决无善终之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凶残之人却畏敌如虎，在1944年4月日军大肆进攻郑州、洛阳时，却胆小如鼠，不率部抵抗，却化装成伙夫，率先逃跑，将中原大地拱手相让给日本侵略军。虽然此举气得蒋介石七窃生烟，但他念汤恩伯对他忠心耿耿，最终还是启用了他，并委以重任，将其派上了反共第一线。对蒋介石再度重用自己，汤恩伯感激涕零，发誓与共产党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汤恩伯是3月初率兵团司令部进驻临沂城的。当他在整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整编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整编二十五师师长黄伯韬等一群将校的簇拥下，以胜利者的姿态，登上临沂城高高的金雀山、俯瞰脚底下默默流淌的宽阔的沂河时，他感觉无比兴奋舒服，浑身飘然，堆满横肉的脸上笑容可掬，举手投足充满了英豪之气。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造势英雄，虽比不上韩信、岳飞，但如能将陈毅、粟裕等共匪消灭在沂蒙山区，老头子蒋介石一定会夸他有出息，是党国股肱，替他解仇报恨，出了口胸中恶气，将来老头子势必将更加重用于他。同时，他在内心大骂李仙洲饭桶，希望陈毅、粟裕部队能让他一兵团10多万雄兵给碰上，到那时看看谁英雄谁好汉……

在汤恩伯的指挥下，处在新沂、郯城、海州一线的一兵团精锐——张灵甫七十四师、黄伯韬二十五师、李天霞八十三师和钟纪第七军，开始向临沂地区呈扇形集结。同时属于汤恩伯指挥的二线部队——李振六十五师、李良荣二十八师和段霖茂五十七师也在缓慢地向鲁南移动。

汤恩伯拉开架势，准备与陈毅、粟裕大干一场。他的梦想是用他的一兵团，摧毁陈毅、粟裕的华野主力，收复整个鲁南包括鲁中沂蒙山区，向蒋介石报功。

“诸位，国军对山东陈、粟共匪的重点进攻就要拉开帷幕了。”汤恩伯亮开嗓门，一口较为难懂的浙江武义口音，“在总裁的领导下，目前国军的形势大好。西北方面，坐镇西安的胡宗南将军指挥十几万精锐国军，已于前几天收复延安，共匪头领毛泽东率残余部属已经逃窜，胡将军的部队正在追击，估计不日即可将其擒获归案。这是国共内战以来国军的一大胜利！”

“哗！”一阵参差不齊的掌声打断了汤恩伯的训话。

汤恩伯颔首致意，继续说道：“山东方面，我一兵团与王敬久将军的二兵团及欧震将军的三兵团30万大军正准备从鲁西、鲁西南、鲁南向鲁中和沂蒙山区逼近。在我们的北边，是第二绥靖区王耀武将军指挥的十几万部队，他们守卫着济南、潍坊、青岛一线。从目前的战略态势看，陈毅、粟裕共匪20万人马基本上已被强大的国军包围。这一回陈、粟想跑都来不及了！”

台下又一阵掌声响起，紧接着是一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似飞舞的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汤恩伯很高兴，满脸兴奋，他认为自己已经把部属的反共情绪给鼓动起来了。

他举起右手向台下摆动了几下，顷刻间，嗡嗡声嘎然而止。

“诸位，根据徐州陆军总部顾祝同总司令的部署，我一兵团的作战任务是，先打通临沂到兖州的公路，然后以主力向蒙阴进攻，寻找陈、粟华野主力作战，将其消灭在沂蒙山区！”

“好！”会场上不知是谁带头喝彩。

汤恩伯对部属打断他的话感到不耐烦，他厌恶地向台下看了看。

张灵甫、黄伯韬、李天霞也在扫视台下，他们不希望他们的手下胡来，扫汤司令官的兴。

“本人同共产党打了20多年交道了，深知其山大王战术。何谓山大王战术？你不打，他就跑出捣乱觅食，一打就钻山沟。不久前他们在莱芜拣了个便宜，并不说明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队伍是不会躲到山沟里去的……我要把陈毅这个山大王捉拿归案。”汤恩伯摆出一副老练的架势。

“你们是国军的精华，党国的兴衰全靠你们的奋斗！”汤恩伯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此次会战，事关党国大局。在此关键时刻，我希望诸位不要辜负总裁的重托和本司令的期盼，能够精诚团结，加强纵深，密集靠拢，稳扎稳打，齐心协力，勇往直前，与陈、粟共匪决一雌雄，为党国建功立业！”

“请各位牢记：进到山里，见到什么就打什么，把坛坛罐罐统统打碎，人、财、物都管起来，搞他个山穷水尽，使共匪没有立锥之地，逼他们往网兜里钻。这一招汤某在江西、湖北、河南、安徽屡试不爽。这一次，你们也这么搞。困，也能把陈、粟共匪困死。”

“为了严肃军纪，保证此次与陈、粟共匪作战的胜利，本司令不得不宣布军纪，希各部遵照执行。”汤恩伯嘴脸歪斜，眼露凶光，“违抗命令者，杀！临阵脱逃者，杀！进攻不力者，杀！援救不力者，杀！破坏军纪者，杀！……”

在汤恩伯的一片“杀”声中，台下将校们的脖子越缩越低，有的都快缩到脖腔里去了。

张灵甫、黄伯韬、李天霞也感到脖子旁冷风嗖嗖，似有刀剑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