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 风物菌
惠州,堪称广东海鲜界的“万花筒”。惠州的多彩,也不只是海鲜,它还是一座广东文化的“大熔炉”。
人们都说,广东一个省像三个省。作为移民大省,广东在两千年的时间里,迎来一拨又一拨的移民择地定居,形成了“带筷子”的广府人、“带书”的客家人、“带茶具”的潮汕人这三大主要民系,分布于广东各地。
“广客潮”的饮食、语言、习俗都相差很大,但并非彼此隔绝,居于三大民系交汇处的惠州,以其包容、开放的姿态,成为把三者融合得最好的城市——这里吃得了粤菜、客家菜、潮汕菜,说得了粤语、客家话、福佬话。因为四方移民汇聚,就连普通话的普及程度也出奇地高。要了解惠州为什么是“大熔炉”,得从它的位置和地形说起。
珠三角的“颜值担当”
关于惠州的地理位置,有一句话描述得很霸气:“东接长汀,北连赣岭,控潮梅之襟要,壮广南之辅扆,大海横陈,群山拥后”。作为唯二与全国两座一线城市交界的城市(另一座是与惠州相邻的东莞),它面朝大海,坐落于珠江两支流交汇处,中北部又有山峦叠嶂,活脱脱就是广东的缩影。
先说海。大亚湾之所以蕴藏花样繁多的鲜灵海味,是因为这里有全广东最优良的近岸水质。很多惠州人都有捡螺、抓蟹、捡青口的海边记忆。
大亚湾不仅“扛吃”,颜值也十分“扛打”。亿万年海水的冲刷塑造,形成迂回曲折的海岸轮廓。在大亚湾,能看到“大湾围小湾”的神奇景象。比如两个半月形海湾组成的双月湾,左湾水平如镜,右湾波涛汹涌。还有依山傍海的巽寮湾,海沙洁白晶莹,含沙量高达99%,有“天赐白沙堤”的美譽。
更难得的是海龟湾,每年仍有海龟上岸产卵,是全球最北端、最靠近人类居住地的海龟产卵地,也是中国大陆海岸线上海龟的最后一张“产床”。
罗浮山、南昆山、象头山、莲花山主峰海拔皆逾千米,云海奔流,山色尽展。罗浮山,便被誉为“岭南第一山”,儒释道的融合,又造就它“百粤群山之祖”的盛名。
东晋时期,道士葛洪在罗浮山完成医学巨著《肘后备急方》,这是中国药学家屠呦呦发现青蒿素的灵感源泉。1600多年前的葛洪医药的智慧,穿越时光,依旧守护着世人的健康。
“半城山色半城湖”,与山一起塑造惠州老城格局的,是湖——千年前苏轼留情的又一处西湖。
苏轼被侃为“西湖长”,不只是杭州西湖,许多城市的西湖都留下他的诗句与足印。57岁时,他被贬惠州,在这里寓居两年零七个月。惠州西湖原叫“丰湖”,苏轼之后,“西湖”之名才出现并传扬开来,所以惠州人都说,“天下西湖三十六,东坡标名仅惠州”。他在西湖旁修筑的“两桥一堤”,至今仍为惠州民众提供出行便利。和杭州西湖一样,惠州西湖边上也有苏堤和孤山,他深爱的侍妾王朝云在惠州去世,就葬在孤山之上。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生漂泊的苏轼,把人生功业定格在晚年流放的这三个城市,其中一个就是惠州。
晚年的颠沛流离,让苏轼的心态愈发旷达,诗文创作也进入高峰。在惠州,他留下近600篇诗文作品,惠州的荔枝,让爱不释手的苏轼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千古名句。因为苏轼,惠州也第一次被世人注视。他细致记写惠州风物的作品,改变了许多中原人对惠州乃至整个岭南地区的偏见。
东坡之后,惠州成为广东文化教育最发达的州府之一,中原的文人墨客纷纷前来,大办书院,推广科举。创建于南宋的丰湖书院,就是广东四大书院之一。宋代以后,惠州人才辈出,历代进士近百人,清代的惠州进士江逢辰说得不假:“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除了文化领域,惠州在军事领域同样不可小觑。因为地理位置险要,惠州自古是军事要地、海防前哨,被称作“南中国第一天险”。
回头再看“东接长汀,北连赣岭,控潮梅之襟要,壮广南之辅扆”这句话,不仅道出了惠州的地理位置,也点出了它的文化位置——广东自古是移民大省,而惠州之所以是“小广东”,是因为它正好处在广府、潮汕、客家三大广东文化交汇处。不同时期、不同地方的移民带来不同的文化,各种文化就在惠州,不断地碰撞、融合。
广府、客家、潮汕,你都看得到
明清之际,大量客家人从粤东、赣南、闽西南迁至惠州,使这里成为和赣州、梅州、汀州并立的“客家四州”之一。其中一部分又从惠州出走海外,至今惠州旅居海外华人华侨、港澳台同胞数量逾百万,所以,惠州又被称为“客家侨都”。也就是说,对客家籍华侨而言,“惠州”,是知名度最高的故乡地名。
惠州虽然客家人占比最多,但因为地理位置处在“广客潮”之间,广府人与潮汕人也不可避免地在惠州定居或来往,尽管三大民系之间语言、文化、民风区别较大,但在惠州,它们相互交融、兼收并蓄,形成别具一格的惠州特色。
漫步惠州,可以看到有广府风韵的骑楼、花窗、古庙,也能看见客家围屋和潮汕工艺特色的木雕。惠东县范和村有三座古庙,分别是惠东本土信仰的谭公庙、广府信仰的城隍庙,以及闽南信仰的水仙宫。一个村内可以同时看到三种信仰的寺庙,这在整个广东都难得一见。
惠州民俗也显得十分包容,广东汉剧、粤剧、渔歌,客家山歌、舞龙、舞狮、舞春牛,瑶族的舞火狗等各种文化活动盛行。广府流传的民间说唱, 在惠州经改造成为客家龙舟说唱。传统舞狮项目中,广府风行的大头狗、东江流域的麒麟、客家山区的斗牛、海滨的扁鼻、福佬的白鸽狮,都是惠州传统的狮种,花样应接不暇。
在惠州街头问路,你可能会听到粤语、闽语、客语等几种不同的方言——本土的惠州话,是一种既受粤语、客家话影响而又音韵自足、自成面目的特殊方言。不过也别担心听不懂,由于惠州话让惠州其他县区的人都不太听得懂,所以无论在本地还是在外地,两个惠州人见面大多用普通话交流。
有趣的是,有的惠州人的家里,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父亲家里讲客家话,母亲家里讲潮汕话,父母在惠城区读书长大,平常对话也习惯用惠州话,但他们和子女讲话,又都是用普通话。这在珠三角乃至整个广东,都显得十分另类。
体验更亲近的,自然是饮食文化了。广府的茶楼文化早已在惠州扎根,在以前,惠州是看不到早茶食肆的,而现在,饮早茶、喝夜茶、喝下午茶已经非常盛行。广府人的红茶、客家人的绿茶、闽地的乌龙系列,在惠州都很有市场。
在惠州的早餐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粉、沁满了肉汁或充满酱香的肠粉、炖煮入味的卤味拼盘、甚至喝上一盅鲜美浓郁的炖汤,都不是稀奇事。
惠州本地菜则是客家菜、广府菜和闽南菜的融合,惠州美食“三宝”——盐焗鸡、梅菜扣肉、酿豆腐,都属于客家菜系,然而惠州的代表小吃横沥汤粉又属于粤菜系……
三大广东本土文化的自然交融,以及中原文化和海外文化的浸润滋养,使得惠州从来没有被小觑过。昨天的惠州,是嶺南名郡,今天的惠州,是“开放之州”。
大湾区最具潜力的“惠民之州”
地理上的惠州浓缩了整个广东,但另一方面,不尴不尬的位置也让惠州的经济长期表现平平。改革开放以后,惠阳地区一分为四,失去了超过70%的面积,深圳、东莞各自腾飞,而惠州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阵痛。
而如今,作为大湾区的“东大门”,惠州正迎来新生。
作为“颜值担当”,惠州的生态环境在大湾区占尽优势,空气质量、绿色指数长期处于国内城市前列。山河湖海风景齐全的惠州,有人叫它“深圳的后花园”,如今,大家还会亲切地叫它“大湾区公司团建专用地”。
惠州“搞钱”的勇气和雄心,并不输大湾区其他城市。33年前,惠州要引进外资,但苦于没有一个万吨级的码头运输货物。于是,平地一声雷,惠州市政府批准使用的“定向抛掷爆破法”,硬是用640吨炸药削平了一座山,建码头所需的基础在一瞬间到位。惠州人逆天改命,就这样“炸”出来一座万吨级的惠州港。
如今,惠州已建成中国最大的石油炼化基地之一。2021年,投资百亿美元的大亚湾埃克森美孚惠州乙烯项目在惠州开工,这个世界级化工综合体项目,为惠州的“开放之州”之名附上隆重的注脚。
惠州也是大湾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京九铁路与广梅汕铁路在此交会,惠澳(惠州港)铁路与京九、广梅汕铁路接轨,形成铁路连接港口的大陆桥格局,赣深高铁开通运营让惠州中心区与深圳、东莞形成“半小时经济生活圈”。未来,惠州与大湾区的融合,只会越来越紧密。
以前,都说“来了深圳就是惠州人”,惠州的房,安放不了深圳打工人的家。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惠州,不仅是短暂在此逗留、工作,而是定居于此,成为“新客家人”。
本地人、外地人,来了惠州就是一家人。开放、包容的惠州,如今充满活力。“深圳不能失去惠阳,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这句话,也已不再是简单的调侃。
“天下不敢小惠州”,惠州的过去,是广东的缩影,惠州的未来,也是广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