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漂六木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凤九去韩国打工了,临走时给我留下这么一句诗,搞得我一头雾水。凤九走后,刘大夫和栾大胆就很少来找我了,除了钓鱼,她家的事我也很少参与。这天,凤九的爸爸——我那老岳父来电话,说他补退休金了,要请全家人去日月潭玩,我本想说不去了,但是一听到“日月潭”仨字,便又答应下来。
日月潭是镜泊湖旁的一个度假村,里面能吃、住、玩、游泳、冲浪,最重要的是能免费钓鱼。出发当天天空格外晴朗,东北的夏天,早间不冷不热,舒适宜人。我们一行七人,开两台车,凤琪、凤琴当司机,我和刘大夫、大胆坐凤琴的车,凤琪的车上只拉岳父和岳母。這都是刘大夫安排的,刘大夫平日里在岳母面前特别爱表现,深得她的喜欢。
我们仨在凤琴的车上可劲儿侃大山,他俩特别能吹,各自讲述着钓过的大鱼,简直是吹得天花乱坠,车速都提升了20迈。
车驶进度假村的大门,两旁的薰衣草花海映入眼帘。“时间过得真快,这里变化真大啊!我都老了。”我正感叹着,凤琴打断我:“你才多大呀!好像你以前来过似的。”
我看着凤琴,优越感油然而生,声音提高了两度:“大姐,我以前还真来过。”
“你能不能别吹牛,不吹牛能憋死啊!”风琴以为我跟她说大话。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不服气。为了证明我没说假话,我问凤琴:“大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住在你家前套房有个叫马智伟的吗?”
“记得啊,特别爱喝酒那个。”凤琴一边找车位一边说。
“对,就是他。”
“他能带你玩啊?你俩差十多岁呢。”
“大姐你不知道,当年马志伟姑姑家就在镜泊湖杏山,他领我来这儿抓过鱼。”
风琴嗯了一声,把车停好。后面凤琪的车还没到,我们下车在湖边等他们。大胆好刨根问底,问:“哎六木,你和马智伟来的时候,还上学呢吧?”
“是啊!那年放暑假,马智伟领我来的。”我指着湖里的一大片水草,“你们看见那片水草了吗?那是这儿的特色,那片水草在水上漂着,刮东风就往东面漂,刮西风就往刮西面漂。”
“那么一大片水草,足有三个足球场大,能在水上漂着吗?”风琴不相信。
我走到她身边:“这片水草看似一片,其实它是由好几个小片组成的,中间能分开,是风把它们推到一起的。我和马智伟来的时候,这儿连一座房子都没有,全是成片的草甸子,我俩在草甸子上走,特别危险,一不小心就掉到水里。那时候我俩来这儿不是钓鱼,是来炸鱼。”
听到炸鱼,大胆接话说:“还炸鱼,看把你能耐的,没让公安局给你俩抓起来,判你三年零六个月啊!”
看大胆说得充满恨意,我说道:“那时候炸鱼不犯法,有些人家都有猎枪。炸鱼是很平常的事情。”
凤琴插话:“那时鱼这么多,你们为啥不用网呢?”
“那时候没有网,有钱你也买不到,雷管倒是特别多。马智伟会做炸子,他用罐头瓶装沙子,沙子里面放上雷管,用蜡封住瓶口。每次来这儿都带上两个雷管,我俩划着小船,来到这片明水的地方。”
我指着前面不远处,“那儿最深,有六七米,马智伟点着引线,把瓶子扔水里。因为有沙子的缘故,瓶子很重,一会儿就沉到水底,雷管在水底爆炸,轰的一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杀伤力极大,水底的大鱼还没明白咋回事呢就被震晕过去,一会儿都漂在水面上。这时候我俩拿抄罗子可劲儿捞,两个炸子能捞半船鱼。”
“多能祸害人,你俩炸鱼,那小鱼不都炸死了?”大胆的恨意越来越浓。
“嗯。”我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挺祸害人的,炸完鱼第二天还有一层死鱼在水上漂着,有的是当时炸晕了没漂上来,有的是钻到草甸子底下死了,风刮走草甸子,死鱼就漂上来了。”
我正讲着,凤琪的车也到了。见岳母先下车,刘大夫赶紧跑过去扶,这女婿咋能不招人喜欢呢?
凤琪下车看到花海和沙滩,高兴地拽着凤琴去拍照,连爸妈都忘了。岳父岳母看着碧波荡漾的宽阔湖面,又有刘大夫陪着,自然是心情愉悦。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他们成双成对的,就我一个人单着,心里不是滋味,多喝了两杯。本来合计中午天热,不爱动弹,睡到晚上再钓,可是老丈人非拉着我去选钓位,正巧大胆这时走过来,我赶紧说:“大姐夫是钓水库的高手,咱们一起去选个钓点,打上窝子,晚上能钓一场好鱼。”大胆也不推辞:“好啊!一起去。”
我俩陪着老丈人来到水坝上,大胆站在水坝一头,指着坝头说:“这个位置就挺好,离住的地方近,而且干净。”一看就知道他是为了让老丈人钓鱼舒服些,这个女婿也是块当官的材料,知道怎么溜须老丈人。
俗话说得好,要想鱼获多,必须打重窝。我和大胆用老坛玉米加两袋散炮,和了满满一盆饵料,握了将近二十个大团子,扔到钓点,打了一个3.6米竿子用的重窝,估计下午三点多钟能发窝。老丈人看大姑爷这么卖力,自然是非常高兴,直夸大胆窝子打得好。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陪他俩打完窝,回屋倒头就睡觉,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起床先到钓点位置,没人,老丈人在离钓点50多米的地方另辟蹊径,我很不理解,放着好好的鱼窝不钓,干啥要换地方呢?
我走到老丈人身后:“爸,咋不在鱼窝那儿钓呢?”
老丈人盯着浮标,无奈地说:“那儿没法钓,老是挂钩,底下全是石头,白瞎那么多饵料了。”
看他那副不太情愿的样子,我说:“那我一会儿去那儿钓。”
“你去吧!一会儿挂钩你就知道了。”他瞥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没事,我去试试。”
吃过晚饭,我背着渔具来到钓点,再次打量这片大好水域时,我心里直纳闷它怎么能挂钩呢?再一看岸边的石头坝,我突然明白了,这窝子确实没选好,只顾着让老丈人坐得舒服,忽略了水底的地形。一般来说,修完水库时剩下的多余石料来不及运走,便堆在水坝的两头,水库蓄水后就看不见了,所以水库大坝的两头基本上都是乱石堆。
大意了,打窝前应该拿鱼竿试一下水有多深、水底地形如何,找个平坦的地方才对。看着水面泛着星星点点的细密水泡,现在水底肯定有鱼,乱石堆本就是藏鱼的好地方,坝头位置其实也是合理的,既是“大边”,又是坎位,若不是挂钩,就能钓一场好鱼。事情就这样,没有十全十美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正琢磨怎么钓这下边的鱼,大胆和刘大夫过来了。看我站在湖边迟迟不下竿,大胆问:“你咋不钓呢?”
我又把老丈人在这儿挂钩的事情跟他俩说了一遍。
大胆不以为意地说:“这还不简单?换个地方钓不就得了。湖这么大,哪儿都能钓。”
“说得有道理,但我就看好这地方了,就想在这伸竿。”
刘大夫拉着大胆:“走走,别理他,这人有毛病。”
傍晚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的味儿。看着他俩背影远去,我起身踱着步子,继续思考怎么钓下边的鱼,不知不觉又走到老丈人身后。看我过来,老丈人指着右侧说道:“来这儿钓吧!不挂钩。”
我应了一声,站在他身后又看了一会儿。他这位置虽然不挂钩,但没见他提几次竿,说明水下鱼少,这边的地形也不如那边聚鱼,还是我那边鱼多。我那边是“大边”位置,还打了窝子,虽说挂钩,但那儿有鱼啊,单凭这一条就能让所有钓鱼人心驰神往,水下若是没鱼,钓技水平再高也是白费。钓鱼钓鱼,首先得有鱼,然后才能钓,有鱼才是硬道理……我心里盘算着,慢悠悠地回到钓点,决定把挂钩的问题解决掉,就在这儿钓。
水底挂钩,不让鱼钩接触水底不就行了吗?鱼钩在水下的状态应该是一钩触底,一钩悬浮。一想到这里,我茅塞顿开,立刻伸竿调标。浮标是钓鱼人的眼睛,选择浮标是关键,首先要翻身快,其次是在水中下降速度慢,第三是不能太长。基于此,我挑了一支标身直径14毫米、吃铅量2克、长度400毫米的枣核形缓降浮标,这浮标脚短尾长,专打行程。我调10钓2,搓饵钓,浮标入水翻身的那一刻,我真的担心挂钩,眼看着浮标停在2目的位置,没一會儿的工夫突然加速下落1目,我果断提竿,嗖的一声,3.6米鱼竿大弯,以完美的弧度擎在空中。我提了两下竿,没反应,钓到地球了。
老丈人在那头说:“那儿挂钩,不行就换个地方吧!别浪费时间了。”
我没有说话,放低竿子,等了一小会儿,猛地抬了两下,鱼竿嗖嗖响了两声,鱼钩从水中弹了出来,竿梢带着主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检查一番,鱼钩没事,子线也没断,继续搓饵,再抛一竿。浮标入水停留在2目左右的位置,微微地晃动着,不一会儿再次干脆地下顿1目,提竿中鱼——我手上能感到鱼在水中的力道,但还是挂底了,中鱼了为啥还挂底呢?我放下鱼竿,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把夜钓灯支上,紫色的灯光打到标尾上,黄色的视目显得格外清晰,轻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我提竿拽了两下,水底的火山岩把钩挂得太结实,只能拽断子线,换一副新钩接着钓。
“六木,到这边来吧!这边不挂钩。”
我应了一声,继续钓我的鱼。老丈人见我不爱说话,也没再喊我。其实不是我不愿意说话,而是我怕惊到水中的鱼。
不出所料,这一竿又挂钩了,拽上来只剩上钩,下钩永远留在了水底。我实在是无心再换钩了,竿竿都挂,这鱼还咋钓?如果再挂,我就不钓了。
钓组上剩下一枚钩,搓饵、抛竿,浮标刚到位就下顿2目,我赶紧提竿,这次没挂钩,拽上来一条半尺长的白鲦,那白鲦在空中翻扭着身体,拽得鱼竿直颤。我的心情瞬间美丽起来,搓饵速度明显提升。
再次抛竿入水,浮标到位马上有口,2目黑标,提竿中鱼。此时此刻,什么工作上的压力、生活上的琐事、此前挂钩的烦恼,通通一扫而光,心中只想着把鱼钓上来。然而事与愿违,这一竿显然遇上大鱼了,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不到一个回合就拉断了子线。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弄明白这个钓点该怎么钓。之所以竿竿挂钩,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前文说的水下石头太多,高低不平且都是蜂窝状的火山岩,第二个就是双钩钓组的弊端——鱼咬钩后,另一枚鱼钩会挂到火山岩上,于是接连挂钩跑鱼。
我赶紧换上一副新钓组,直接剪掉一枚钩,留单钩,重新调标后再次抛竿。这次果然没再挂钩,浮标到位后立即有口,连竿模式就此开启,钓得真是过瘾。
夜渐深,气温凉了,周围也静下来了,刚刚还在我身后观钓的游客都散去了,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水面黑漆漆的,除了我的紫色灯光之外,仅有不远处几个夜光标的小亮点。老丈人突然喊我:“六木,你快看。”我扭头向他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看见:“啥啊?”老丈人手指前方水面,我借着夜钓灯的光线望去,隐约可见水草似乎在移动,我知道那是一大片随风漂移的芦苇草,便对老丈人说道:“那是芦苇草,一会儿能漂过来。”老丈人啧啧称奇,我继续专心钓鱼。
当这片芦苇草真的漂近时,我竟然有些恐惧,它实在太大了,在夜色中影影绰绰,不断向你靠近,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毒蛇猛兽。
我对老丈人说:“咱俩收竿吧!”
老丈人虽然没钓到几条鱼,但还是不愿意走。
“走吧!一会儿就不能钓了。”
老丈人不解:“咋的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继续钓着鱼。
又过了一会儿,老丈人在那边喊了:“六木收竿吧!这鱼不能钓了。”
我朝他那儿望去,芦苇草已经漂至他的钓点,竿子都甩不出去了。我窃喜,赶紧收竿。
芦苇草看似漂得慢悠悠,其实一点儿都不慢。它的边缘蹭着堤坝发出唰唰的声响时我开始收竿,等我把竿子擦拭干净时,眼前整片水域已被它覆盖,这时我才想起鱼护还在水里呢!我伸手想把它拽上来,但为时已晚,鱼护已经被芦苇草的边缘挤得结结实实,根本拽不动。没办法,先收拾渔具回去睡觉,等芦苇草明天漂走再取鱼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