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烟火（组诗）

胖荣　

日暮

落日被村口的老枫树挂住

还没有落下去

德宝婶从菜园归来

塞给我一把青椒、茄子

这青色和紫色的光

母亲从手扶拖拉机下来

取下铁锹和锄头

我们这样的普通

从寻常的烟火中得到意义

蚂蚁们，鸟雀们，赶路者

都在渐渐隐去

要在天入黑之前

将自己安顿

庸常的神性

某个无用的时刻

容易获得平静

我站在小镇的窗前

离开一本诗集

山坡上的牛和我一样抬起头

不再吃地上的冬茅草

街尾炸豆腐的小摊

在滚烫的油锅中

获取金黄嫩口的美食

婶婆推着老叔公走在街上

轮椅的轮子嵌入黄昏

天际的排骨云伸了过来

我看见飞鸟眼中的光

蛟 龙 溪

溪水顺着溪水，像日子挨着日子

这弯道，连着弯道

我们要学会热爱，也要学会忍受

没有弯走的水，打转，成了旋涡

流走的水，遇见石头，掀起了白浪

溪上有什么，水就倒映什么

映白云，映山色，映人影

将漂流的橡皮艇，映成一尾尾鱼

游来游去。我抓过鱼的石滩也游过来

朝着被奶奶和父亲喊落下的那枚夕阳

把我托出蛟龙溪水面的村庄

挖笋

没花多少力气，就装满了一篮子

老家的竹林，每年春天都长很多笋

我挖完了，它们又长

土地总让人充满信心

我想起了文字辈的先祖们

文成，文郡，文爽，文升

二十几位兄弟，只有文爽公太

从无边的白雪中走出一条血脉

看着这些破土而出的笋

我于心不忍，放下手中的鋤头

希望它们，和我们一样蔓延

长成高高的竹林

石子

我在岸边扔石子

它贴着水面在飞

一下，两下，三下

我想起顾炎武，潜心采铜于山

不停地铸出新钱

痴相公张岱

一个人去湖心亭看雪

我爱陶潜与苏轼

生活过成了诗，诗酒纵情一生

他们像疯狂的石子

渡到了对岸

还有的不知姓名

穷其一生，也没有走到对岸

另 一 种

汽车上，秋日的金光

再过几分钟就要启动

就要发生的事情，反而让人平静

我坐在位置上

像厅堂停摆的老钟

还有人拿着车票寻找位置

乘务员让系好安全带

窗外，有人的脚步还走得很急很轻

这午后三四点钟的阳光

将行未行的另一种原谅

责任编辑李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