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邻居大哥送了我一根小小的木棍,一拃长,食指那么粗的小木棍,他告诉我说:“这是扶桑,从日本带回来的,你种吧!”
“扶桑?”我像傻掉了一样,把这根小木棍在手里转来转去,不太相信地瞅着小小的木棍。木棍是褐色的,怎么看都是一截枯干的小木棍。
扶桑,我是知道的,一种花卉。邻居大哥的女儿女婿从日本带回来的。
该不是被骗了吧?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告诉邻居大哥。我看了看,小木棍的截口上,好像被蜡涂上了,封住了口子。这蜡,被染成了红色的,像电影里日本的战斗机上涂的红膏药一样,颜色一模一样。这个倒是像日本货,至于能不能成活,那就要检验一下了。不过,我是一点没信心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邻居大哥同时种下去的,但是,我种下去之后就天天盯着花盆开始观察了。说来好笑,我的心里很矛盾,也不知道哪一种心理成分所占的比重更大些。
我既希望扶桑成活,又不希望扶桑成活。希望成活的心理阳光一些,不希望成活的心理阴暗一些。后者,大约是人性阴暗的心理吧,人人有,但不容易说出口。社会的复杂,人性的复杂,都是这种阴暗而又自私的心理造成的。
感谢大哥,但我想我的笑容不那么灿烂。因为我感觉到了,我的脸颊有点儿僵硬。
突然,有一天,邻居大哥说他种的扶桑开始发芽了,顶破土层了。他问我的咋样,我说我的还没动静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邻居大哥家的扶桑,都快长成一棵小樹了。而我的,恐怕永远也出不来了。邻居大哥身子很挺,努力往上挺,看到我的花盆时,略微身子低了低,以表示对我的不幸表示同情。
邻居大哥送了我一盆,很慷慨。原来,他还种了一棵。哎哟,我真怀疑自己的种花水平了。我可得虚心学习了。
扶桑这东西,叶子比桑树叶子还要深绿,但给人的感觉皱皱巴巴的,像那种皱褶的花纸一样。似乎永远不可能平平展展的,那小小的枝干,像是上了一层釉一样闪闪发光。纤细的枝条,生长得挺快。
我问大哥:“这是不是长得太快了,枝条太细了!会影响开花吗?”
邻居大哥像一个园艺师一样,用很专业的语气告诉我:“要剪枝,让枝干憋粗一些。”我特意看了看大哥剪枝的情况,心中忐忑。原因是,大哥能下得了狠手,而我不忍心呀。万一,万一,大动手术把扶桑弄死了呢?
我剪枝的时间,比邻居大哥要晚得多。他留得短,我留得长。过不了多久,我就看见邻居大哥家的扶桑枝条果然比我的扶桑枝条要粗壮得多。
有一天,邻居大哥和大姐在家里嚷嚷,大哥说叫扶桑,大姐说叫木槿,最后大姐抬高嗓门说都是木槿科的。我觉得奇怪,不会吧,木槿花我见过,和扶桑的叶子、花朵差别可不是一点点。木槿的叶子,大,干巴巴的,没有油性,给人的感觉是涩得要命,好像缺水一样。那叶子,比扶桑的叶子要皱巴多了。
我科普了一下,哎哟!别说,这两个还真有血缘关系。扶桑叫朱槿,也叫红木槿。它们同是锦葵科、木槿属的,植物学上的分类很复杂,科的级别比属的级别高。如此说来,扶桑叫木槿也是没错的。正如男人和五十岁的男人一样的道理。
也许是邻居大哥下手太狠的缘故,他的扶桑都长成一棵树了,可是,却不见结花苞,更不用说开花了。当我家的扶桑摇摇晃晃结出花苞时,邻居大哥家的扶桑还没动静呢。我观察了一下,这个扶桑是顶端结苞开花的,邻居大哥打掉了顶,冒出来的顶还是新芽呢,不管它别的地方都如何的成熟,粗壮,但开花的地方却太幼嫩了。我的枝条虽然纤细,但开始结花苞了。花苞筒状的,像是一捆纸卷起来一样。有趣的是,一两个小时之后,它突然开了,五瓣的花朵,鲜红鲜红的,尤其是那个长长的花萼,像是一条长长的舌头一样。但我不得不说,扶桑的花期太短了,一天就结束了。凋谢的花朵,气息奄奄,外露着长长的舌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和表白。
我对邻居大哥说:“我家的扶桑开了!”
邻居大哥说:“是吗?我家的还没开!”
我说:“你家开得晚,但肯定花朵大,多!”
邻居大哥说:“嗯,到时候看!”
我这不是客气,也不是给邻居大哥说好听的。我们两家有凌霄花为证,事实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