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重返?球“道阻且?”

1972年12月14日，这是最后一次阿波罗任务在月球上停留的最后一天，挑战者号着陆器的内外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月球尘土。

地质学家杰克·施密特打包了样本容器，打算将243磅（约110千克）的岩石带回地球。在将最后一件科学仪器交给施密特后，指挥官尤金·塞尔南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风景，然后爬上了宇宙飞船。

“我们正准备离开月球”塞尔南用无线电向休斯顿控制中心汇报，“我们的离开就像我们的到来，带着人类的和平与希冀，愿我们有朝一日能重返这里。”随后他爬上梯子，背后留下了人类在月球上的最后足印。

50年后的今天，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计划将宇航员重新送上月球。这个项目名为阿耳忒弥斯，以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双胞胎姐姐命名，呼应了曾经的阿波罗计划，同时她也是月亮的守护女神。该任务旨在造访月球的一个新地区，并取得新的样本。该任务将包括一名女性和一名有色人种作为宇航员。

这个计划是否会成功，以及新登月项目是否会像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所希望的那样，激发太空探索领域的新“阿耳忒弥斯一代”，人们的看法并不统一。阿耳忒弥斯和阿波罗计划之间存在明显的不同，与将塞尔南和其他宇航员送上月球的任务相比，阿耳忒弥斯建立在一个不那么精确、不那么灵活、不那么富裕的太空探索愿景上。阿波羅计划被塑造成美国智慧和资本主义力量的纪念高塔，而它的“姐妹计划”更多地反映了美国当下的政治状况和惯性的力量。

虽然阿耳忒弥斯这个项目正式成立只有3年，但与它有关的元素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甚至几十年。它的附属项目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美国各地的大学合作伙伴中发展，很多情况下这些项目的存在甚至比特朗普政府给该项目正式命名还要早。

不过在许多问题出现之前，它的诞生就已经是一波三折，而且它的首次发射还先后因两轮飓风而被推迟。

阿耳忒弥斯有许多不同的目的，服务于非常不同的群体。对于一些太空爱好者来说，这只是一条重返月球的道路，一个永远刻在航天爱好者集体意识中的目的地。

对另一些人来说，它代表了一条通往火星的道路。一些人认为，阿耳忒弥斯是美国重新掌控太空优势的一种方式——这种优势随着2011年航天飞机的退役一并消失了。还有一些人认为，它将帮助开启科学发现和发明的新时代，或许人类在第一次看到月球的时候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该项目的第一次任务是一次名为阿耳忒弥斯1号的无人试飞行动，于2022年11月16日午夜完成。它被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火箭“太空发射系统（SLS）”送入太空。

SLS火箭比自由女神像还要高15英尺（约4.57米），火箭主体呈橙色，两侧有白色的助推器，动力模式和外表都与曾经的航天飞机相似。在多次发射延期并遭受美国国会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审计人员的批评之后，太空爱好者和科学家终于因重返月球计划迈出了第一步而备受鼓舞。

但阿耳忒弥斯面临着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它使用的SLS火箭长期以来一直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载人航天计划的主要目标，要往哪里发射SLS火箭反而是次要的——而不是它将执行的月球任务，它的目的地已经改变了很多次。

如果出了问题，或者SLS被认为太昂贵或不可持续，整个重返月球的计划就可能因此失败，或者至少这条因素会被纳入判断是否宣告计划失败的考量之中。对于半个世纪以来的首个人类重返月球的努力而言，这是一个不稳定、不确定的起步——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重返月球的努力可能就是昙花一现。

2003年2月1日白天，美国德克萨斯州上空出现了一场“流星雨”。那些划过天空的明亮物体是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的碎片，它在第28次重返地球大气层时不幸解体。

在美国全国哀悼航天飞机的7名机组人员时，时任总统乔治·W·布什选择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开辟新的道路。

阿耳忒弥斯计划就源于这一努力。2004年1月，也就是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灾难发生不到一年后，乔治·W·布什宣布了一个“太空探索愿景”。这是太空项目的重新设想，计划到2011年让航天飞机退役，到2016年终止国际空间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星座”的新计划。

“星座”将包括一种新的、可配置的火箭，名为“阿瑞斯（战神）”，能够发射到月球甚至火星；也包括一种名为“猎户座”的全新的近地轨道运载工具；以及一个新的月球着陆器，名为“牵牛星”。

但是，“星座”计划仅仅停留在一堆想法上。到2009年，巴拉克·奥巴马当选总统时，这个项目已经比原计划落后了好几年。奥巴马召集了一个由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前首席执行官诺曼·奥古斯丁领导的委员会来重新评估“星座”计划。

该委员会认为，这个项目因过于昂贵和资金不足而无法成功。监管机构认为，这两个缺陷将危及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其他任务。所以奥巴马政府终止了该项目的投资，阻碍了美国重返月球的发展速度。

“每个愿意和你谈论它的人都承认，在国际空间站退役之前，没有任何资金将被投入大火箭或月球着陆器的建造中。”洛里·加弗回忆说，她是时任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副局长，“那项目只剩一个空壳。”

然而，在该计划被取消后不久，一些国会议员就坚持要为大火箭提供资金，渴望在航天飞机时代结束后仍能保住与之相关的工作。尽管这不是白宫预算要求的一部分，但国会掌握着美国的钱包，并有权向洛克希德和波音等公司发放利润丰厚的合同。

奥巴马政府只能努力寻找一个目的地，来让他们打算建造的大火箭有个去处。他们首先选择了一颗小行星，打算让该火箭使用某种机器人航天器，把它拖到离地球更近的位置，以便人类登陆。

加弗说：“（我们）拿到的投资是打造一个不知道要去哪里的火箭，我们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必须弄清楚该怎么使用它。”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个火箭（后来被更名为SLS）项目和小行星重定向任务分别推进，尽管许多科学家和工程师对小行星计划进行了批评。该火箭的首次无人试飞最初安排在2016年，但我们也看到了，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它的发射日被不断推迟。

与此同时，部分得益于奥巴马支持的另一个项目，使整个航天产业蓬勃发展。埃隆·马斯克的SpaceX开发了可重复使用的猎鹰9号火箭，后来又开发了猎鹰重型火箭，为政府发射军用和民用卫星。

2020年，SpaceX公司开始搭载宇航员，重新激活了从美国本土将人类送入太空的能力。其他私人公司，包括杰夫·贝佐斯的蓝色起源，也开始向非宇航员提供火箭发射服务。

与此同时，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工程师们继续努力研究航天飞机技术。像波音公司这样的老承包商继续为SLS火箭工作并获得巨额拨款，尽管出现了多次延迟，成本也在迅速上升——这最终招来了美国国会监督组织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审计人员的批评。

唐纳德·特朗普在2017年上任后不久，就取消了饱受诟病的小行星重新定向项目。特朗普的团队也试图取消SLS的拨款，但这一努力被有权势的参议员阻止，尤其是阿拉巴马州的理查德·谢尔比，他是参议院拨款委员会主席，也是SLS的主要推动者。

因此SLS项目仍然存在，但一直缺乏目的地——直到2019年，特朗普任命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吉姆·布里登斯廷宣布了阿耳忒弥斯计划，将执行一系列绕月飞行任务，在月球表面着陆，并开始建立永久人类定居点。第一次载人绕月飞行任务计划在2024年实施，第一次阿耳忒弥斯着陆计划目前安排在2025年。

人类重返月球，有可能带来巨大的科学和文化回报。对于月球的形成和地球的早期历史，科学界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而来自月球背面的新样本可能会带来答案。

研究人员已经在准备一支由仪器和机器人实验组成的探险队，部署在阿耳忒弥斯附近的私人着陆器上，该项目由商业月球有效载荷服务项目资助，这可能会帮助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私营企业之间分配风险和回报，为重返月球铺平道路。

在对公众的宣传中，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对阿耳忒弥斯的描述是“向月球进发”，而不是“重返月球”。很多关于重返月球的讨论也包括最终的火星之旅。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官员经常说，前往月球将教会我们“如何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和工作，为人类最终探索火星这颗红色星球铺平道路。

科罗拉多矿业学院的机械工程系教授克瑞斯·德雷尔正在领导一个由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资助的月球建设研究项目。

他的团队正在设计一款自动化的月球推土机，它将铲平风化层，为着陆垫准备一个建筑场地。

计划由SpaceX公司建造的阿耳忒弥斯着陆器，将比细长的阿波罗登月舱更重更高，这就是为什么它需要一个着陆垫。否则，其自身的喷气强度会重塑月球的地表，吹起的尘土就像甜甜圈上的糖粉一样。一個着陆垫将确保着陆器在着陆时不会侧摔。

德雷尔表示：“如果你看了阿波罗的所有任务，你就会意识到，每一次着陆都是一场躲避巨石场地的冒险。我们做了能做的一切。我们可以像过去一样再做一次，但我们不会有进步。阿耳忒弥斯的一部分是让太空的生活和工作变得更好，我认为这是其中的一部分。”

阿耳忒弥斯会慢慢地取得这些进展。该火箭计划每年半发射一次，但批评人士认为，由于发射之间的等待时间过长，发射势头和公众支持可能会减弱。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前的勘探项目面临着兴趣减少的问题。

阿波罗计划的飞速推进，确保了人们在短短8年里就看到了第一次着陆，但到阿波罗第六次着陆时，美国人开始主张在国内项目上花钱。

在第25次航天飞机任务时，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试图通过让一名教师加入机组来唤醒公众的兴奋。然而在1986年1月，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发射仅1分钟后，担任教师的克里斯塔·麦考利夫和其他6名机组人员不幸遇难。

太空发射系统的批评者认为，该火箭的设计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依赖于一种老旧的、可能相当昂贵的方式进入太空。SLS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航天飞机时代的遗留物。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有16个剩余的航天飞机主引擎，这些长度4米的锥体堆放在航天飞机轨道器底部的三翼阵列中。这些功能将被重新用于驱动SLS。

虽然航天飞机轨道飞行器、发动机和外储箱被设计成是可重复使用的，但SLS和它的发动机却不能。阿耳忒弥斯的第一次飞行使用了旧的航天飞机引擎，下一次计划的发射将使用其他的。

AerojetRocketdyne公司拿到了一份17.9亿美元的合同，从尚未计划的阿耳忒弥斯5号任务开始，它将负责建造更多发动机。

“他们设计的火箭本质上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完全是一次性的。唯一回来的是猎户座。”克莱夫·尼尔说，他是圣母大学的月球地质学家，一直直言不讳地批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月球计划。他说：“我感到非常沮丧。”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认为，它使用的是历史上经历过最多测试的火箭发动机，将它们重复用于月球任务可以节省资金。但事实证明，这并不能节省很多钱。在2022年初，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审计长告诉美国国会，SLS的前三次飞行将花费41亿美元，他称这个水平是“不可持续的”。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波音公司随后表示，这个价格将会变得更低。外部分析人士也表示，每次发射的成本将在8.76亿美元至20亿美元之间，取决于你如何分解管理成本。

“这取决于你如何看，SLS要么是一个用于讨好富裕行业的破碎系统，要么是一个代议制民主制度的典范例子。”PlanetarySociety的高级空间政策顾问凯西·德雷尔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写道。

也许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人类重返月球，几种商用重型火箭正在开发中。

SpaceX正在建造一种名为“星舰”的可重复使用飞行器，目标之一就是将宇航员送上月球；蓝色起源开发了一种可重复使用的火箭，名为“新格伦”；甚至传统火箭制造商联合发射联盟也在开发一种叫做“半人马座”的巨大火箭，计划在2023年早些时候开始向月球发射科学仪器和私人资助的着陆器。

加弗说，她对乔·拜登总统领导下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选择了“星舰”用来将阿耳忒弥斯的宇航员送上月球感到惊讶：“这是对‘星舰将成功的承认。如果‘星舰能用，那么你就不需要SLS和猎户座了。”

阿耳忒弥斯在美国的每个州都创造了就业机会，并向数十所大学注入了研究资金。即使SLS火箭被取消，这个项目也有可能幸存下来。

之前的人类太空探索项目被合并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之下，但对阿耳忒弥斯来说，特朗普领导下的机构管理人员反而建立了一种更分布式的方法来资助不同的项目。

尽管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监察长批评了这种做法，但一些观察人士认为，从长远来看它可能会使阿耳忒弥斯更具可持续性，并能更好地抵御不断变化的政治风向。

在通往人类在月球上长期居住的道路上，到目前为止，SLS火箭并不是阿耳忒弥斯遇到的唯一障碍。太空旅行仍然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即使我们经常看到火箭发射，而且重返月球对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来说是很困难的。一些观察人士认为，2025年送宇航员去月球是一张“大饼”。

如果阿耳忒弥斯仅仅是关于科学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派遣机器人就足够了，就像它对太阳、火星、木星、土星和太阳系边缘以外的任务那样。但月球似乎在召唤人类，召唤像塞尔南这样的人类访客，而不仅仅是登陆器和机器人。

对于美国人来说，因為中国和欧洲航天局也将目光对准了这一成就，所以机器人是不够的。“在某种程度上，它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作为人类的意义。”华盛顿史密森航空航天博物馆阿波罗号馆长蒂塞尔·缪尔-哈莫尼说。

把人类送到另一个世界，天然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和令人敬畏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所有人都在共享这份经历，它代表了我们所有人。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尽管SLS火箭受到批评，但很难找到有人对整个阿耳忒弥斯项目持有负面看法。

对一些人来说，重返月球是人类的迫切需要。正如小布什在纪念哥伦比亚号机组成员时所说的那样，“这是一种刻在人类心中的愿望。”这种体验永远是令人惊叹的，对于太空探索的倡导者来说，它永远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阿耳忒弥斯，是一个许多年前就开始的、充满善意的实验。它从一开始就有缺陷，一部分原因是那些善意的意图，另一部分原因则更显愤世嫉俗。

它被分配给了努力工作的人，他们真心实意地想要看到它开花结果，但他们被历史遗留的问题深深困扰，这些问题之根深蒂固甚至到了根本无法解决的地步，至少在目前的项目进展中是这样的。然而，这就是人们面对的现实，SLS火箭也仍在获得资助。

阿耳忒弥斯的一些任务已经有了预计发射日期。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态度笃定，月球也在静静等候人类的下一次造访。至于人类用的是哪个飞行器，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