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水,“90后”,福建人,福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福建文学》《星星》《延河》等。
一杯茶
听见水壶里沸腾的水
咕噜噜地响——
有和水流一样的谦虚
从高山上蹲下来,触碰凡尘
尽力缩小往事的蛩音
越是这样,记忆却越是清晰起来
好像映衬出祖父的轮廓
他也是这样泡茶,将沸腾的水
冲进一只白色的茶壶里
茶叶足够默契,翻江倒海般浮动
随后慢慢笃定下来,一些下沉
一些向上望风,好像新生的树叶
和衰落的枯叶
循环往复同样的游戏
在我的手中接续,会不会也将有人
同我一样
在一个雨天做同样无聊的事
泡茶,并且想起了他
闽北生活家
怎么抒情都是多余的
山是山的样子,水是水的样子
一杯茶也有一杯茶该有的样子
所有的样子
构成了闽北的模样
早晨起身绕酒店一圈
重重的雾气,将一座山的轮廓
勾勒得不像样子
那时我心中的想法总是新颖
这样的山像是置身在笼屉里,还未熟
当我这样想,阳光就开始慢慢还原它的模样
我又觉得这可能就是它的样子
当暮色从白昼的手里抢夺最后的光芒时
山仍旧是山,活在我心中
一层不变,只是天黑了,子弹从海的这边
飞到了海的那边
故乡在哭泣,闽北的生活家
把活生生的山头坐果在内心里
日常
让水龙头的水从她的手面滑落
时光微湿,有初见的乐趣
碗筷在水声中奔跑,漾开静谧的时光
她哼着歌调(尽管不在调上)
以此讲述一场纯净的故事,关于
油渍与菜叶之间的缠绵
几粒干涩的米粒开始泡浮,悬挂在
碗的沿口处,好像随时分离
被放生的幸运。它将要在水的漩涡中
滑入下水道去,自主主宰命运的光
我看着她将一个个碗洗尽
那时窗户前的光芒正好照到她的脸上
呈现出坦然的风景
爬山
两个人爬山,总好过一个人
阳光落下的形状和样子
也能经由另一个人想象出不同的形状
甚或一粒沙子,都能描述出被搬运来的
贴切的足音,脱离母胎之后的
孤寂。好像一个人的成长,所要面对的
就是这些,黄河的孤悬,一落千里
或来自黄海之滨盛大的夕阳晚宴
之后的别离,空荡荡的风声
似乎不可避免落入俗套
所以每一步向上的脚印,总是
轻而稳扎,而我们出发时的想法
和此时的想法截然不同
这似乎也是登山者最终的看法
怀有大的胸怀,随遇而安
去掀开山脉别样的美和涛声
而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确好于一个人
我们总喜欢分享美好
譬如晚霞落在我们身上时的空旷
感到生命无限而没有结尾
灯光
从没有刻意观察过光亮的生成
随意摁下,似乎就打破黑夜的界限
百年来形成的惯性,正在
身体里长出根茎,不可撼动的原理
并不是钨发热传导,而是手指与关节的调动
轻轻摁下。对,只要那只灯泡未曾阵亡
它会随时亮起,描述此刻所看到的场景
好或坏,都将无所遮拦呈现
搬空了我们对原始社会的崇拜
现在,如果我们摁息了按键,光芒消失
有一刹那会感到空落落的
没有了归宿感,仿佛某种属于身体的物质
被时光窃去了真相,顿感无力
行路吟
松子随涛声一起落下
失重的时光,短暂而未知的疼痛
滚落到低谷去,驻足不动
成为新的行吟者,在假以时日
綻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锋芒
或者就此沉寂山中,买醉
(倒也不失为一种人生的中庸之道)
抑或,等待天黑,星辰裹腹
生命的老去总是带有一种悲怆
成熟却带有一种坦然
所以死生换成其他词汇,是不是
悲伤就无足轻重
简单的幸福
瀑布没有落差,力量的美
纯粹得要死
星空玻璃水滑道推动时光
的快感,在身体里靠近幸福的口诀
喊叫,或者与水流相撞
这爱,停不下来
在水上简单得要死
水花溅起,潮湿的空气里
一些细微的事物
开始萌芽,如愿,开花
好像幸福的日子,简单得只剩下
数着水花到老
旅途故事
心中久居的城市,在一刹那放空
动车向前飞去
整个车厢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停下,就有人
在荒芜的耳畔种下声调,来自
四面八方的人聚在这里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人们谈论天气
爱情、亲情、友情,最后谈论到钱
话题就有针尖对麦芒的姿势
我知道这本不该出现
然后我还是搬出一本书,轻轻翻阅
让时间实际慢一些
毕竟旅途中的风景在书里
是填补不了什么
而我刚好读到了一首诀别诗
诗里不提离别
它只是让一辆动车飞快地向前
一只喜鹊
深邃的叫声,每一片砖瓦的记忆
古城六百多年的断肠
因风铃响起,才停止奔跑
像两朵来自遥远的雪花
突兀地降临
又突兀地融化
好像只因这一声缠绵
而感动得失去本色
又好像只因这一亮相,竞相
湿漉漉地
坐拥一座古城的心跳
结尾
春天的结尾是花开
百倍千倍
凝望彼此未涨的河床
花骨朵里的晨露
率真地写下一首诗,像一根木桩上
与风摩擦生出了爱的火花
又像在青春里费解的温柔
只对一个人、一件事
兀然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