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继颖,河北省高碑店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类刊物发表散文百余万字,已出版散文集《追寻花开的足迹》《青春的那把钥匙》《守住发芽的梦想》《爱上烟火遇见暖》《感恩最小的露珠》《一滴水里的花开》等。一些散文被选为中小学语文试卷现代文阅读材料。
“咪咪,咪咪……”冷风一阵接一阵,把我身上的热气连同一声声带着鼻音的呼唤卷走。我瑟缩着身子走出松柏园,执着地呼唤着,先进入西侧月季园,再登上北侧观瀑台。
可冷风把夕阳都卷没了,右手握着的温水瓶也已经冰凉,我仍没听到咪咪的回应。我看看左手塑料袋里的浅碗和罐头,想着明天的天气,心中忧虑不已。
也许咪咪预知天气有变,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这偌大的植物园,哪有它安全的家呢?
咪咪是只流浪猫,我从同事英姐口中知道了它的存在。
“植物园有只流浪猫,白毛、异瞳,挺好看,也挺可怜。我每天晚上去喂它,走到月季园和松柏园间的甬路上,一喊‘咪咪’,它就会跑出来。吃完猫粮喝完水,它就会在我裤脚边蹭来蹭去,特黏人。我抚摸它一会儿,离开时,它还要跟在我身后走一会儿……”英姐说起流浪猫时,温婉话语和俊俏眉目间飞扬着对它的怜惜和喜欢。
英姐发现这只猫时正值秋天,蚊子猖狂得很,即使是在植物园快走锻炼,也要忍受被叮咬之痒。停步在花树间,被喂饱的何止是猫?我被英姐的怜惜和喜欢感染,生出陪她一起喂猫的念头。
隆冬時节,晴朗的周六上午,我第一次陪英姐去喂猫。植物园游人很多,月季园中几名工人师傅正在清理枯萎的枝叶,有的手持电锯,有的挥舞铁锹,有的往三轮车上装枯枝败叶。
“咪咪……”英姐柔声呼唤。园子里没有回音,只听到“吱吱啦啦”“噼噼啪啪”的声音和师傅们的谈笑声。
“师傅,你们看到过一只白猫吗?”英姐问。师傅们摇头。
“咪咪,咪咪……”英姐柔声呼唤着走向枯萎的蔷薇丛。突然,蔷薇枝覆盖的枯草丛里,传出一声低微颤抖的“喵呜”。我们走到蔷薇丛边,咪咪也从尖刺无数的蔷薇枝下钻出来,仰头冲英姐“喵呜”。它胖乎乎的,一身白毛被泥土染成脏兮兮的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湿润的眼角挂着眼屎,像是刚流过泪。
英姐蹲下身,把猫粮倒进我放在地上的浅碗里,再把盛着温水的塑料餐盒放在浅碗边。咪咪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我喂它俩月了,它可能吃了。你看它多好看,眼睛一只黄色、一只蓝色,身上没一根杂色的毛,洗个澡肯定浑身雪白。”
“这是你们家的猫吗?”有师傅问。
“不是,是流浪猫。”英姐答道。
“喜欢就抱回家养呗!”师傅说。
“家里有三只猫了,养不过来。”英姐说三只,忽略了刚送亲戚养的那只。
我也养着一只猫,养猫后鼻炎症状加重,去医院检查,说是对猫毛严重过敏。
咪咪吃完食物喝足水,就往英姐腿边凑。英姐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它,一遍又一遍,从头抚摸到尾巴。我也伸出手去摸。刚开始它会怯怯地躲闪,等我学着英姐一样轻柔地从它的头抚摸到尾巴,它很快就温顺地享受起我的爱抚。我们离开时,它恋恋不舍地跟了几步。看到挥舞着工具的师傅,它又转身钻进蔷薇枝下的枯草丛。那是它最后一次在蔷薇枝下隐身。
周日上午,我又和英姐去喂猫。月季园光秃秃的,不知蔷薇枝叶和枯草被清理的那一刻,白猫是怎样惊慌失措地逃离的。我们在月季园和松柏园呼唤了一会儿,登上北侧假山又呼唤几声,观瀑台上才传出“喵呜……”的悲伤低应。我们循声上了观瀑台,却不见白猫的影儿。英姐柔声呼唤“咪咪”,栏杆外瀑布出水口内又有了回应。
冬天瀑布不放水,出水口游人无法靠近,咪咪躲藏在里面还算安全。它从出水口钻出来,却不肯钻出栏杆。它目光惊惧,试试探探、畏畏缩缩地在栏杆内把食物吃完,喝了几口水,没让英姐抚摸,就逃进出水口内。显然,当蔷薇枝下的枯草窝被毁,它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时受了惊吓。让它惊惧的,也许还有顽皮孩子的恶作剧。
新的一周,天越来越冷,英姐每晚依然会去喂猫。转眼又到周六,中午得知周日天气,我决定黄昏时自己去喂猫。听英姐说,咪咪情绪好了些,藏身处从瀑布出水口转移到了松柏园树丛间。可我从松柏园到月季园到观瀑台,找了一圈儿也没见它的影子。
我想起林清玄笔下两只松鼠的命运,发出呼唤时的鼻音愈发重起来。
山后两只松鼠常跑进林清玄山上庭院的花园吃木瓜,日久天长,松鼠成了他的精神伙伴。即使木瓜不熟,松鼠也会在每日黎明时到庭前和他相会,尽兴嬉耍。后来一个多月不见松鼠,他散步时在社区守卫室前的笼子里发现其中一只,询问得知守卫老张设陷阱捉住两只松鼠关进笼子,另一只性子刚烈,在笼中撞得全身流血,被老张宰掉吃了。他买下笼中存活的那只松鼠后,把它放走。松鼠箭一般跑回山里,再也没有回来。
我心疼那两只松鼠,担忧着咪咪的命运,披着冷风往家走。回家后,我收到英姐的微信消息:“早晨看天气预报,明天有大风雪,我担心咪咪受不了,上午提了猫包去植物园,带它洗了澡,剪了指甲,做了检查,打了疫苗……”
一夜过后,窗外风雪席卷而至。英姐发来的照片里,咪咪白毛胜雪,蓝眼睛、黄眼睛都干净透亮,气定神闲地卧在素洁的沙发上,俨然生来受宠的白猫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