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白校服

余茂园

一

今天放学格外早。一放学，同学们便如开闸的洪水般冲出了教室。今天的阳光也格外明亮，洒在地上，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蔚然背着书包，走在嬉闹的同学中，她故意把步子放慢，想将回家的时间拖得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

她并不是那么想回家。

蔚然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外出务工了，一年难得回来几次，照顾她的重任便交给了外婆。小时候，她还是那个天天乖乖地跟在外婆身后的小朋友，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进入初中后，她和外婆之间总是生出一些无缘无故的争吵。在说出那些像毒刺一般伤人的话后，她又陷入了无止境的悔恨当中，责怪自己不懂事。然而下一刻，她还是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外婆陷入争吵。那时的外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回到厨房，默默地帮蔚然做饭。一天天的争吵堆积，变成了锋利的刀子，刺伤了两个人。

“外婆，我回来了。”蔚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蔚然回来了，先写作业吧，饭马上就好了。”外婆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蔚然，脸上满是笑容。

“我知道了。”蔚然淡淡地答复一声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对了，外婆，学校过几天有活动，要求每个人都穿那件白校服。我那件校服不是很脏，你就放那里吧，别拿去洗，等活动结束了我自己用洗衣机洗。”

“蔚然，你说什么？”炒菜的声音掩盖了蔚然的声音，想着今天堆积如山的作业，蔚然的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劲儿。

“我说，不要动我的白校服！”蔚然提高了音量，也不知道外婆有没有听见，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再说话。

青春期少女的心情，就像最近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二

“同学们，明天就是我们的校园活动了，我们会在学校举行仪式，大家记得一定要穿那件白校服。这个活动很重要，为了我们学校的整体形象，大家一定要记在心上啊。”班会上，老师再三叮嘱。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校园开放日了，这一天，不仅其他学校的老师，就连其他学校的学生也会到蔚然所在的学校来参观，还会举行各种活动。这样的活动能拉近学校之间的距离，也为忙碌的学习生活多添了几分乐趣，学生们都很喜欢。

蔚然回到家，想找出那件白校服。可奇怪的是，她翻遍了自己的衣柜，那件前几天一直放在衣柜里的白校服，此刻竟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见踪影。

“奇怪，到哪里去了？我告诉过外婆这几天不要动我的校服的，难道是……”蔚然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飞快地奔到洗衣机旁，按下暂停键，打开洗衣机，天啊，那件白校服此刻湿透了，还皱巴巴的，像一个哭泣的小丑。距离第二天的活动不到一天了，蔚然的衣服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越想越气，一把拽住湿漉漉的衣服，冲进了外婆的卧室。

外婆不在，想必是去买菜了。此刻，愤怒、伤心、难过……无数种情绪积压在蔚然的心头。她恨外婆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恨父母不在身边，她恨自己每天回家就只能看见外婆一个人。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难受又委屈。

“蔚然？”开门的声音响起，外婆回到家，看见满脸泪痕的蔚然，吓了一跳。

“外婆，我说过的，不要动我的衣服，明天有校园活动，要求穿白校服，你为什么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蔚然的音量提高了几度，宣泄着自己不被理解的难过。

“你为什么要洗我的衣服？这样明天让我怎么穿？你想让我在校园活动中出丑吗？”

此刻的蔚然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与此同时，她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蔚然，外婆不知道，外婆不是故意的。”外婆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拼命地解释着。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为什么他们不来亲自管我？为什么我只能和你一起生活？”

“蔚然……”蔚然说出的这几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外婆的心口。

“不说了，今晚我不想吃饭了，我去写作业了。”蔚然打开房门，重重地关上。沉默无声的夜里，有人在默默哭泣。

三

第二天，蔚然一大早就醒了，钟表的时针指向六点，此刻的外婆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回想起自己昨天的行为，蔚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外婆，便偷偷打开自己的房门，想悄悄溜出家门。

客厅没有开灯，很黑。蔚然蹑手蹑脚，生怕惊动外婆。外婆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想必她昨天也很久没有睡着。想到这里，蔚然的心更加痛了。

蔚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索着去找那件白校服。

“那件白校服那么湿，今天肯定没办法穿了，老师骂就骂吧，我回来一定要给外婆道歉，真不应该那样对外婆说话。”

蔚然越来越后悔，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她继續找那件校服，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突然，在凳子上，她好像摸到了那件白校服。

“奇怪，这真的是那件白校服吗？怎么一点儿都不湿？”

蔚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便急匆匆从柜子里拿来手电筒。天啊，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真的是那件白校服，没有一点儿水渍，就像全新的一样，干净整洁，上面还有洗衣液的清香。这种温度下，仅仅是一夜的时间，衣服怎么可能干得那么快？蔚然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这就是那件白校服，它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散发出百合花的清香。

蔚然看见了旁边的吹风机，瞬间明白了一切。

外婆，是外婆。

是外婆彻夜不眠，用吹风机为蔚然吹干那件白校服，即便蔚然说了那么尖锐的话。蔚然的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房间里，外婆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摊开那件白校服，戴着老花眼镜的她视力并不好，即便是这样，即便外孙女说了尖锐的话语，她依旧把自己全身心的爱倾注给了孩子。

仅仅是因为外孙女说需要那件白校服，她便可以牺牲掉自己的睡眠时间。

蔚然的内心仿佛受到了重击，她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

四

“外婆，我带你去公园玩。”

“外婆，我跟你讲，今天学校里有个同学可有意思了。”

“外婆，你要记得告诉爸妈，这次我考了第一。”

“外婆，周末的时候，你教我做饭吧，我闲着也是闲着，下次我学会了做给你吃。”

欢声笑语重新荡漾在蔚然的家里。

未来的路还很长，而成长的路上总会有磕磕绊绊，好在我们有这细腻绵长的亲情，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心房，陪伴着我们一路走下去。

（插图：郑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