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機制探索

張科

12月20日，澳門特別行政區迎來成立23周年的紀念日。在澳門回歸祖國的懷抱後，內地與澳門的跨境民商事交往不斷深入。尤其是在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大灣區綱要》以及《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總體方案》（以下簡稱《總體方案》）後，澳門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步伐不斷加快，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交往的層次、範圍、程度出現了提升、擴大的特點和呈現出深度融合的發展趨勢。同時，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的多樣化、複雜化和國際化的特徵也日益顯著。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一國兩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創舉，是香港、澳門回歸後保持長期繁榮穩定的最佳制度安排，必須長期堅持。同時報告也指出，要完善特別行政區司法制度和法律體系，保持香港、澳門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長期不變，促進香港、澳門長期繁榮穩定。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不斷向國際競爭力一流灣區和世界級城市群邁進的大背景以及減少疫情影響的雙重因素下，積極探索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的創新機制不失為有益嘗試。

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

案件在線訴訟概述

自從澳門特別行政區成立後，訴訟作為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解決機制最為常見的方式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以下簡稱《澳門基本法》）第93條規定，最高人民法院與澳門特別行政區就民商事訴訟案件的司法文書、調取證據、認可和執行民商事判決確立提供協助的特別安排。

（一）民商事判決的相互認可和執行是民事訴訟領域司法協助的關鍵環節。《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內地與澳門特別行政區關於相互認可和執行民商事判決的安排》（以下簡稱《認可和執行安排》）自2006年4月1日起生效。在《認可和執行安排》中，無論是申請還是送達相關的判決文書，都沒有專門指出是否適用線上方式，這也是與當時內地與澳門法院在線訴訟平臺發展基礎設施均未臻完善相關。但是，在《認可和執行安排》第12條中提到了針對認可和執行判決的請求作出裁定後，應到及時送達的要求。這實際上反映了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事訴訟效率提升建設的現實需求。

（二）《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內地與澳門特別行政區法院就民商事案件相互委託送達司法文書和調取證據的安排》（以下簡稱舊《文書和證據安排》於2001年9月15日起施行。舊《文書和證據安排》中關於司法文書的送達要求、委託程序以及協助安排證人、鑒定人到對方轄區出庭作證都未體現出線上行為的規制和指引。這也是與當時在線訴訟尚未成為兩個法域法院建設的重點對象相關。

（三）互聯網法院的先行先試。作為粵港澳大灣區唯一一家互聯網法院的廣州互聯網法院於2019年3月舉行了線上糾紛多元化解平台簽約暨上線儀式併發布了《廣州互聯網法院線上糾紛多元化解平台調解規程》和《廣州互聯網法院線上糾紛多元化解平台管理辦法》。這一舉動致力於突破粵港澳大灣區互聯網糾紛調解地域限制，推動構建大灣區跨境合作調解新機制在更高層次的合作。

（四）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790次會議通過了《最高人民法院關於修改<內地與澳門特別行政區法院就民商事案件相互委託送達司法文書和調取證據的安排>的決定》（以下簡稱新《文書和證據安排》）。新《文書和證據安排》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的在線訴訟行為作出若干突破性的規定。首先，總體上明確增加了兩個法域法院公用的司法協助網路平台載體並且確立電子方式優先適用，郵寄方式補充適用的模式。2020年內地與澳門司法協助網路系統作為首個跨境平台上線運行，實現了送達取證協助的全流程線上轉遞、線上審查、線上辦理和線上追蹤。其次，新《文書和證據安排》增加了作證行為可以通過線上方式實施。2019年-2022年，通過建立司法協助網路互通平台，運用資訊化手段提升司法協助質效，實現送達取證全流程線上轉遞、線上審查、線上辦理和線上追蹤，實現了授權見證線上化。

（五）2021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頒佈了《關於為跨境訴訟當事人提供網上立案服務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網上立案服務規定》）為外國人和包括澳門居民、經常居所地位於澳門的我國內地公民以及澳門登記註冊的企業和組織關於第一審民事、商事起訴案件提供網上立案指引、查詢、委託代理視頻見證、登記立案服務。《網上立案服務規定》對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糾紛中涉及澳門居民案件的立案環節進行了精准的設計和定位，為後續的跨境訴訟其他環節線上平台建設積累了經驗。

（六）2022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印發《關於支持和保障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合作區意見》）對於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的司法發展提供精准保障。目前，橫琴法院以提供統一化、規範化、標準化訴訟服務為目標，已有效集成遠程立案、線上繳費、線上見證、線上調解、線上庭審等訴訟服務。同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授權，橫琴法院與澳門終審法院建立了直接委託送達和調取證據機制。

（七）澳門特別行政區法院在線訴訟專項法律生效並施行。澳門特別行政區第5/2022號法律《以電子方式送交訴訟文書及支付訴訟費用》於2022年9月1日生效，“法院電子平臺”亦於同日正式上線。澳門特別行政區法院首階段提供“法院電子送交訴訟文書”和“法院電子支付訴訟費用”兩項電子服務，開創了澳門特別行政區在線訴訟的新實踐。隨著澳門特別行政區在線訴訟的實踐以及隨著粵港澳大灣區在線訴訟的基礎設施及司法實踐向縱深方向發展，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的線上處理範圍、速度及效果預計將會有更加顯著的增效提質效果。

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機制存在的問題

（一）調整跨境民商事糾紛線上處理機制的規範過於分散。2021年由最高人民法院頒佈的《人民法院在線訴訟規則》（以下簡稱《在線訴訟規則》）對於適用線上方式審理的案件進行了總體的規定。但是，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是否准用該規則並沒有專門的適用或者排除適用的說明。結合《合作區意見》來分析，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總體上是適用《在線訴訟規則》同時又鼓勵橫琴法院在具體環節上有所突破和創新。目前，在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線上處理機制並沒有統一的規範性法律檔進行規定。同時，在《在線訴訟規則》的第一條第一款就總括式規定了在線訴訟活動與線下訴訟活動具有同等法律效力並對當事人應當提供原件、原物的情形進行了列舉式的規定，為法官對於線上行為轉化為線下行為的指令提供了限制的邊界。

澳門特行政區法院2022年9月開始實施的《澳門電子訴訟規定》的法律內容相對簡單，共有十五條法律條文。《澳門電子訴訟規定》對於包括了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的在線訴訟方式僅僅局限在送交訴訟文書和支付訴訟費用兩項訴訟行為上，但對於訴訟中的其他環節諸如交換證據、舉證、質證等均沒有涉及。同時，《澳門電子訴訟規定》也僅對於通過電子平台送交的經數碼化處理的紙本訴訟文書的效力問題有整體的規定並對法官要求當事人提交原件的線下指令賦予了較大的裁量權。這與《在線訴訟規則》針對同一內容的規定相比較呈現出較大的差異性。

（二）未建立起類型化、特色化的在線訴訟優勢陣地。目前，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形成了訴訟方面內地法院線上全面深入推廣、橫琴法院創新優化加速、澳門法院起步探索的多樣化發展局面。但是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針對特定領域糾紛的處理數量、品質和特色尚未形成堅固的優勢陣地。尤其是契合澳門特色產業發展如旅遊類、消費類、房產類、健康產業的在線訴訟的特色尤顯缺乏。

（三）在線訴訟人才培養路徑不清晰。目前，在高等學校中關於跨境民商事糾紛解決機制人才培養過程中，對於專業法律知識、外語知識、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實踐的培養內容及培養方法尚未明確。而在跨境民商事糾紛的創新機制建設中應該緊緊抓住在線訴訟在我國已有的超前實踐實現粵港澳大灣區、東亞甚至環太平洋地區的爭議解決示範中心的前瞻式建設。

（四）基礎技術支撐系統工程建設規劃欠缺。對於基於網路技術連接的系統工程建設是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的重要保障措施。在《數據安全法》的統領下，作為線上傳輸的糾紛依託的數據既涉及到公權力部門又涉及到若干自治性機構和公民個人的隱私。因此，對於線上糾紛的整體機制的設計需要充分考慮跨境數據的傳輸、儲存、變化以及提取等鏈條式環節的硬體設施保障以及對於數據安全的特殊保護機制的設立。這也是為粵港澳大灣區中一方面保證澳門更快更全面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另一方面更好地實現“一國兩制”貢獻跨境數據的中國規則方案的絕佳時機。

完善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的對策

（一）制定統一的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規範。在線訴訟、線上調解在內地法院系統已經有專門的、獨立的規範性法律檔予以調整。澳門法院也已經開始了關於訴訟文書及訴訟費用方面的線上平台建設實踐。因此，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的整體管理應該由最高人民法院牽頭，集合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聯合澳門特別行政區終審法院制定關於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的指引。澳門法院在線訴訟動作加快了粵港澳大灣區在多元糾紛解決方面線上化建設實質推進的步伐。隨著珠澳橫琴深度合作區建設的推進，在珠澳橫琴深度合作區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和非訴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建設過程中形成資源互補、凝練特色，打造體現善用“一國”之策進行“兩制”善治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

（二）引導建立品牌化、特色化的跨境民商事案件線上解決新陣地。2021年9月，澳門特區政府16日正式公佈的《澳門特別行政區經濟和社會發展第二個五年規劃（2021-2025年）》中確定除了發展傳統的旅遊業以外，發展科技研發和高端製造、大健康行業、文旅會展商貿產業及現代金融四大新興產業的總體方向。這四大新興產業的發展與粵港澳大灣區致力於建設世界一流灣區的內涵同頻共振。這四大產業所關聯的民商事糾紛必然也會大幅增加並且跟隨新興行業發展的複雜化、交叉化、多元化而呈現多諸多新的特點。粵港澳大灣區是中國經濟活力最強以及對外開放程度最高的區域，若干先行先試的政策為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制度創新奠定了先發優勢和充分的空間。因此，粵澳政府以及法律職業共同體應該有針對性地通過行業規則、主題培訓、定期交流、典型案例庫建設等方式引導確立具有行業發展引領特色的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品牌優勢，為世界一流灣區的發展增加特色糾紛解決中心的建設內涵。

（三）打造專業的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特色人才體制。具有顯著特色的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建設離不開特色人才建設這個重中之重。在未來粵港澳大灣區的高等教育合作發展過程中，內地高校與澳門高校應該有更加充分的民商事糾紛人才培養的共識探討以及在課程設置、師資共用以及實習實踐資源上實現溝通和共用。其次，灣區法律職業共同體對於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的常態與專題培訓應該在粵澳兩地主管部門的主導下進行有序開展，尤其要充分發揮法律職業共同體在實踐中典型案例的總結及對行業規則的改善建議。再次，作為開放、包容、高水準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的建設，尤其是定位為打造區域民商事糾紛示範中心應該吸納更多的域外在線訴訟經典案例的經驗。

（四）出臺有針對性的跨境民商事案件在線訴訟數據規制的規範。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的興起及後續迅猛發展為跨境數據的儲存、使用、傳輸、交換等提出了法律規制方面的巨大挑戰。尤其是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的在線訴訟數據既涉及到司法機關也涉及到一般法人組織以及個人的公開與非公開範圍資訊的交叉適用。在內地《數據安全法》、《個人資訊保護法》已經出台的背景下，對於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所涉的司法數據處理需要深度對接澳門《個人資料保護法》中的相關規定進行綜合修訂。這也是對接建設跨域數據流通規則建設的重要示範性工程，為跨境數據流動、管理與個人資訊的保護確立科學、合理標準的標準和典範。跨境民商事糾紛在線訴訟的全過程、全樣態運作能夠為數據的國家管理、企業治理、民眾自理都提供了方案先行先試的版本和經驗積累。

結語

隨著粵港澳大灣區融合發展的速度、深度、廣度不斷提升，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案件的數量、種類、複雜程度及未來發展趨勢都將出現新的特徵。充分利用線上技術的後發優勢，遵循線上多元糾紛解決的運行機制的規律，為內地與澳門跨境民商事糾紛的線上解決增質提效也是促進“一國兩制”行穩致遠的重要舉措，是世界一流灣區建設進程中打造新興民商事爭議解決示範中心的內涵式發展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