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爬山涉水的人
那些爬山涉水的人
看见太阳升起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看不见那些爬山涉水的人去了哪里
写诗的日子,就像花儿怒放遮饰了疼痛
就像太阳升起遮饰了幽暗
我徜徉在这变化的早晨,将一把米放在
枫叶红的树下,那里有一小片平地
我知道雀鸟们每天在这平地觅食
哪怕站在露台上晒衣仍看见燕子的羽毛
我的前世或许是一只小鸟。当我收回衣服
太阳西去。我看不见那些爬山涉水的人
今晚将在哪里过夜?翻开一本哲学书
我躺下了,这一夜我梦见的都是千山万水
旷野为什么如此空旷
这是我经常看得见的风景,当牛羊成群
成为山地牧场的景观。我看见了没有人的
旷野,看不见一双鞋子,也看不见魔杖
探索着源头。我看见了野草疯狂的生长
一个人会迷失于人群,并往前走下去
一个人会为自己的心事而迷失于寂寞
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而迷失于壮丽的风景
一个人会为流水而迷失于彼此的关系
旷野上看不见一顶帐篷,看不见香烟灰烬
看不见手电筒、打火机和一堆燃烧的篝火
看不见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人的背影
也看不清楚悲壮者举起手来向你告别
有时间就想体验那种感觉
犹如燃烧的烟蒂无意间灼烧自己的手指
这是我经历过的或未经历过的
短暂的痛楚像午后阳光下我梦见的初恋
有时间就想体验那种微微的灼伤感
我从未体验过古老的剑划破天际的刹那
来自古战场的那一支支剑带着巨毒魔咒
我从书上看见剑的锋芒时细雨下的
向日葵花籽已经开始走向自己的晚秋
有时间就想体验一个古老壮士化为尘土
将自己送往另一座庙宇超越肉身的时空
雨是上苍给予我的水晶,我手里轻轻地
握住这一枚枚无忧无伤无形无踪的水晶
关于爱
关于爱,像衣饰品上一轮又一轮的瑕疵
记不得是哪一天,剥开了石榴还是芒果
所有水果都有自己的衣服穿在体外
只要看见果衣就叫出了那片果园的名字
我曾叫出了火车站和一片旧日的足迹
在碧色寨我的手一次次去触抚铁锈红
关于爱,它的味道和价值无法接通手机
我删除了废话和啰嗦的语言让空气流通
关于爱,我们曾被其中的某一段时间折磨
昨日重现,只是说出了那一场虚逝的光阴
从冬天到春天,我说不出那一朵鲜花
会在最后的凋亡中突然露出了鹅黄色
一个虔诚的灵魂将找到哪一盏灯
一个虔诚的灵魂将找到哪一盏灯
在寒冷的日子里。划燃火柴晨曦来临
墙壁外面早来的小鸟已叫醒了
沉睡的梦乡。此刻,母亲拉开了窗帘
漫长年轮有时候就像刚燃灯后的光亮
无限火力弥漫下新生的太阳落在屋檐
虚拟的语言仿佛比时间跑得更快
一场寒流过去后送花的人带来了蜜蜂
一群蜜蜂围着油菜花香在飞行和旋转
每一寸土地都带来了粮食和水的消息
一个虔诚的灵魂必将找到点燃的灯
为了你我已经穿过的黑暗那盏灯在燃烧
藏起来的是光阴似箭
陪伴一只精灵出入之地,那痕迹被雨
淋湿后消失。那只精灵,也许是麂子
只有它跑过我行走的时间,看见麂子
被猎人追逐,猎人已追到原始森林
我看见猎人放下猎枪时,放下了妄念
这是早春的开始,我给花坛松开了土
我看到酿制粮食酒的人们开始了春耕
闭上眼睛:藏起来的是光阴似箭
出世的是诗篇和改造小路的图纸
山上的野鹤已经长出了翅膀
吹箫者整理出了一卷纸上的乐谱
春夏秋冬像箫声一遍遍沦陷又上升
老房子
那座老房子越来越近,从朦胧到清晰
我爱上的土墙外是正在衰败的烟花
是农妇将烟花种在了这片向阳的山地
是天空映射出烟花最后的垂暮之色
老房子就像是一团正在熄灭的火光
我曾经以流离失所而寻找藏身之地
我曾经是溃败的一种意象涣散于山水
我曾经以自由的名义离开喧腾的人群
老房子散发出烟土味,自语着
人世不过就是飞来飞去的一双双翅膀
人世不过就是穿过了屋顶的一缕缕光线
人世不过就是我们身前身后的一次次瞬间
诗歌如何在黑暗中闪现
女诗人洗过澡后,她的房间里开了灯
漆黑的发丝从双耳边慢慢地分开
几十分钟前头发还是潮湿的,就像她
乳沟两边的矿石场,上升或下降的音阶
对于音阶的梯形面积,她了解不多
但她熟悉黑暗中漫长的失眠歲月
她自己的双眼皮贴在冰冷岩石上的分秒
那时候,她想坐在高高的岩石上干杯
喜欢酒,喜欢母语在黑暗中闪现
她干了一杯。那个词语有它的青春期
也有它的激情,将一道道铭文
镌刻在暮光中的岁月:所以,我爱你
我想着世景中的窗户
我想着那窗户,木格子的,金属的
玻璃的,方形或直立的长方形,像白色
又镶嵌着透明,有些窗户还有纸花
过了漫长的时间,我已经离不开窗户
建立窗户美学者,设计了可以透气
推开远眺,有些窗户虽然窄小,好像是
古人的,但窗户外有镂花,有龙骨
有凭窗而逝的黄历。我想着世景中的窗户
我想着窗户外的沃土还有田野上的土地庙
我想着窗户下面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着荒谬绝伦的故事从哪一道窗户开始
我想着窗户外我虚度过的还有远方的净土
爱是可以历经磨难的
爱,不是用虚荣和喧嚣声缠绕的
如果有青藤延伸到你身边,也会有滚烫的
火。我所经历过的全部爱,都面对过波涛
金沙江曾是我的摇篮,幼年时我的鞋子
被江水载走了,我没有去追那双塑料鞋
但我坐在灼热的沙滩上建立了一座古堡
当我回家时,必须走过一条碎石路
我仍然记得尖锐的石头刺痛了我的神经
爱,是可以历经磨难的,包括爱的死亡
在我的履历中我曾一次次地面对过盔甲
也面对过摇荡不息的沉船。爱,是信鸽
也是折断的翅膀,也是墙壁上的风景
邮筒里的信件
看见一个人正在将信封从包里掏出来
从背影看这是一个老人,我看见了手杖
他似乎仍在沿袭着一个古老的习俗
因为那只绿色的邮筒已经斑驳陈旧落伍
未来是一个谜,像明天的红太阳
现在是一个谜,像我眼眶中看见的
昨天是一个谜,像羚羊纵横而逝
此刻是一個谜,像邮筒里的信件
投件人的背影和手杖正在树荫下消失
从远而近,或由近至远:我喜欢
这拉开也可以亲密的关系。像那只邮筒
在街边站立了漫长的世纪仍在恪守职责
萦绕我的是羽毛还是翅膀
萦绕我的是羽毛还是翅膀
我心底的羽毛,不是白色而是红色
火烈鸟的红,有时会在一个春天的晚上
熔炼我。我门口的栅栏,爬过的藤蔓
我的历史,如同一座岛屿,某年某月
我从大西洋上了那座孤岛。邮轮在海边
等我,我从岛上回船上,又返回内陆
又返回火烈鸟每天飞过我视觉的天空
红色的翅膀,有时候,像炎热
比火龙果更红更热烈。我知道热烈
是更忧郁的颜色,像火烈鸟拍击翅膀
我的历史像大西南的一盆火
海男,作家,诗人,画家。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写作集、长篇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已被翻译成外文。曾获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中国女性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中国长诗奖、中国诗歌网十大诗集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等奖项。现居云南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