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外五首）

胡东麒

也曾在某一刻

恰好悬停整片乌云

这是塔吊没有想到的

但回憶起来是轻的

像问天空借位的一吻

融化的云

微缩、透明、晶莹

身体经由绿地

探入七色花的蕊心

塔吊身旁

每一根钢管

每一方水泥

都结结实实地生长着

而眼下的春天

正和期房一样筑牢绿幕

夕阳从云中频频探头

溶漾金色的瀑流

巨幅黑云成群游走

云霞跌落成蝌蚪

夜深了 嘘——

春天的枝丫

会悄悄停上青蛙

什么是重庆的热呢

我从空调室走上街头

宛若一只苹果从冰箱里出走

冒着刚从小卖部冰柜中拿出的

矿泉水瓶身一样止不住地密集汗滴

自嘲会比烤串晚熟一步

由于我和热混得很熟 我便称Ta老热

老热总是笑称：免费桑拿，请尽情享用

好一个爬坡上坎“晨昏定省”的坝坝舞

看客你也来夕阳就着扇子舞

行人啊 尽管路过吧 至少有行走所携的风

你刚洗的湿头发和汗水会一起光速烘干

相信我 当你坐下来不动 树阴也会豁出大口

像小狗吐着舌头 别无风停留了——

汗水会进入“烘干机失效”冒汗循环的——

这使我想起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

在老热面前

大家伙一定要记得提前约定

汩汩的汗滴流动绝不算输

终于夜深了啊

月色温热——“知了知了——”

青蛙慢炖——“孤寡孤寡——”

“砰——”

长势良好的富贵竹

在夜里因超量吸水失去平衡跌落

透明花瓶在深夜里砰声碎裂

像是对蝉鸣、对南方白夜溽热的控诉

立冬前夜

北国的秋，是金叶构成的一树树血和肉。

而骨里暗藏着冬。

簌簌的北风，采集着心仪的叶子，

却忘了带走。只顾着跑呀，

时而发出呼呼的气喘声。

夕阳酿造夜色，

飞机隆隆而过，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下雪了吗？”

“没有，在下叶子。”

橙汁订单

——赠2100年2月30日星期八

我的朋友，我梦想有一座脐橙园

在江边。江风摇出的果子

会将日子认真梳理成一瓣一瓣

紧致柔沁的细甜；不仅如此

它们还会将逗留于橙皮的阳光

纹成暖色。究竟是怎样一颗丰富的心

才会生发出无数透明的瓣膜，

让每一滴果汁都有它自己小小的家。

我的朋友，此时不必有酒

入秋，来我的园地，愿橙风吹红云朵

江心的风弩已饱满，鲜榨橙汁的金箭镞

正在杯子里列队等待

今夜，请举起你的橙汁杯

让刚刚进肚的甜甜圈

受此一箭。

掉渣

一到傍晚 晴朗的山就好饿好饿

山神狼吞虎咽地吃掉

煎得恰到好处的流心蛋黄煎饼

结果漏了一宇宙的碎屑

月亮是棒棒糖 被黑夜一口一口舔薄

山神在夜间一路找寻被他浪费掉的星星

一颗流星划过 就是一粒碎屑的精准入胃

瞧 棒棒糖还没有被舔完

山神就已经收工睡回笼觉去啦

行动派

要制作这个派

可以学习秋风

先吹落桂花

再揭下红叶

忽然唤来两场雨

去探清树骨

行动派从不挂在枝头

它们总是一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