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波
我说了:来,要带来整个南方。
阴雨、潮湿,以及让树叶长时段不变黄,
留在树上。橱子中的厚衣尽管抱怨。
我坐下来,仍然面对的是,香烟、咖啡、快手,
就像从来没有旅行。我的思想
仍然思考的是文化、经济、个人疾病和死亡;
别人死亡,痛苦却侵袭在我的心上。
我夜夜感到一根针在体内游走。不同的只是,
友人,与他们的聚会,是对人的灵魂的再次确认,
肯定与质疑都存在,带来加速度,
把所有变化看作对告别的否定。我否定岁月
不饶人。
否定街道的扩张和意识形态的善。
没有善。只有欲望篡改理想。把乌托邦虚妄化。
剩下的唯一的是什么?是问题。
自我和集体的。中心,也被再次作为地理进
入意识。
得到的结论是: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
我甚至感到我把洞背村带在身体里。
还有南澳半岛的海水,它们时时在我体内。
以至我望着窗外的银杏树,树叶摇曳就是海
水摇曳。
这,是不是矫情?矫情就矫情。
我甚至认为我早已是上天入地的人。在什么
地方
都是在云端。我早已能一眼望穿大地。
就像现在我眼里,海淀与通州,罗湖与溪涌,
都在晃动。如果我说:我是神行太保。
谁敢说不是?如果我说:我已经坐在云上,
那是告诉人们,我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写进纸的雪,是叙述问题:
第一行,寒潮来袭,天空阴沉。
第二行,飘起细绒,的确细,
犹如春天的杨絮。第三行,
地上出现薄薄一层,就像砂糖一样。
第四行,树枝上堆积起来,
使枝丫弯曲。第五行,出现在眼前的
都是白,茫茫一片。第七行省略,
直接第八行,雪上出現猫的爪痕,
歪歪扭扭犹如抽象图画。
第九行,我出现在雪地中,抓起雪,
撒向空中,纷纷扬扬。到第十一行,
扑面而来的冷,脸像被刀切割。
当然,不这样叙述也可以。把雪的
存在上升到形而上层面;
雪,从存在的角度讲,是绝对的,
呈现绝对的白,让大地变得没有差异,
万物,归于一。不管是山,还是河,
都被覆盖。一个人出现在其中,
如果不是污点,还能够是什么?
冷。隔着挂满水珠的玻璃窗,
看白光晶莹的天空,周围的蓝
向远方铺展开去。透明的
蓝,越过它,无垠作为一种状态,
引起的是遐思,其中有什么?
隐藏,成为一千种存在的代名词。
是啊,巨大的隐藏,把浩瀚
作为绝对强制性的思想放进我的头脑,
飘飘何所似。羽毛?沙粒?游荡在
无根的事实中。显示我的小,是绝对的。
我只能把自己说成一隅之物。
与树或石头等同。只是面对树或石头,
观看的人是风景。我会是风景吗?
很多时候,我希望成为风景,
我设想,望着蓝色的天空,天空也在
望着我。如果这样,我希望对话产生。
我问,蓝色的后面存在着什么?
也许有一座神殿,也许,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限的空。我在想,我
能否跻身于空?我希望从空到空,
成为唯一之物。我就是我的另我。
怪异的语言,把红日钉在一棵
落光叶的银杏树梢。孤独的犹如乌龟
爬在一只鸟的脊背上。
如此不合理的书写落实在纸上。说明什么?
事物的存在逻辑,小于想象。
延伸开,我可以说:午餐正在天空中飞翔。
高远。作为饥饿。被星辰演绎成对
酒肉的念想。让我不得不紧盯自己隆起的肚子,
怀疑是它,促使我去看世界;
一切都是吞咽。我真的没有
想到吞咽山峦和河流?或者,我真的没有想过,
把一座城市烹饪成佳肴?
我想到过太平洋,它就是巨大麻辣火锅。
印度洋也是。它们带来口水滴答,造成大动静。
我想说,一滴口水就是一场鹅毛大雪。
覆盖在我意识的深处。
我的饥饿就像成群呱呱叫的乌鸦铺天盖地飞来,
把所有存在都看作食物。真的,
难道一座岛屿不是一片毛肚,一座摩天大楼
不是一根烟熏竹笋?月亮,就是麻油碟。
山河如小鲜。我觉得:肠胃,大于宇宙。
一呼一吸中,空无,进入体内,
这是非自然思想对世界的错误理解。
不需要搞明白。看不见的气中,
氧分子翻滚,到达纵横交错的毛细管道,
迅速分解到心、肝、脾、肾,和四肢。
如果仔细分析,从空无中得来的,
还要交还到空无,不增加什么,不减少什么。
什么也看不见。不绝对。还有微尘被裹挟着
沉积在体内,变成隐患,就像
山上的石头落在路上,通途变天堑。
知道疼痛,知道沉重的感觉。带来的不舒服
突然窜出来。才发现置身在空无中,
其实并不安全。流淌进毛细管道的尽是危机。
它已经体现在不断的喘息中,带来混沌的现实。
混沌,它造成的恐惧,随时随地
隐藏成人身体内的凶狠虎狼,说成秃头鹰隼,
也可以。这是狂奔在肌肉和骨头上的危机。
这是牡丹花样的吞噬。一寸一寸的消蚀。
一寸一寸,就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在
清晨大口大口的痰液、鼻涕排出来时。
责任编辑 张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