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平 丹颜
男友离开、父亲重伤,没钱没爱的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直到遇见他,我才明白自己也拥有幸福的权利。
只要不爱就不会受伤
我出生在陕北农村的穷山沟里,还没满月爸妈就离婚了。后来,母亲带着我改嫁到继父家,但日子并没好多少。有了弟妹后,我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平心而论,继父待我不错,可我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弟妹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父爱,我不能。我想快快长大,有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家。
我有些音乐天赋,又肯学,18岁那年,从山沟里考出来,上了西安的音乐学院。大城市的生活多姿多彩,而我的课余时间全都奔波在各种打工场所,洗盘子、做礼仪、驻唱……我每月只给自己留300元生活费,其余都寄回家。
25岁那年,爱情不期而至。飞来自宁夏,条件乏善可陈,但他特别幽默,会哄我开心。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我敏感卑微,几乎没尝过被人哄的滋味。我迷恋这样的感觉,掏心掏肺地对飞好。
第一次跟飞回家见父母,我特别郑重地给他全家人准备了礼物。给他父亲买的那双700多元的鞋,我曾看了很久也没舍得给继父买。可他父亲只是輕飘飘瞥了一眼,不置可否。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为了飞,我什么都能忍。
订婚之后,我才发现飞并非良配。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因为一些小事到我的宿舍大吵大闹,好几次大半夜把同事们赶出门,到后来,甚至发展到对我动手。经历过无数次难堪和争吵后,我和飞彻底分开了。
毫无保留的付出,换不来对等的爱。我像一只试探的蜗牛,心门只开了小小一线就关闭了。外面的风雨太可怕,只要不爱,就不会受伤。我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每天忙忙碌碌地跟着歌舞团演出。
2010年8月23日,老家传来噩耗,继父突发意外,受了重伤,双目失明,腿也走不了路了。更可怕的是,弟弟目睹了继父受伤的一幕,受刺激过度患上了精神分裂,需要定期住院治疗。身为长女,我必须挑起生活的大梁。家庭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时我已年过三十,但既不敢爱,也不能爱。
不开始就不会被拒绝
杰哥的出现是个意外。我在朋友的餐厅兼职驻唱,朋友有意撮合我俩,那天特意让我客串服务员。我帮杰哥点了菜,但因为紧张,根本没看清他的样子。杰哥倒是有心,一个月里,几乎天天来餐厅吃饭。他比我大4岁,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他话不多,看起来成熟稳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杰哥约我看电影,我答应了。他买了爆米花和薯条,我低头默默地吃着,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电影。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情况。我的世界只有工作、赚钱,曾经那场卑微的恋爱也不曾给予我浪漫。我以为杰哥会笑话我的贫乏,可他什么也没说。
出了影院,杰哥又请我喝咖啡。服务员拿来菜单的时候,我局促地红了脸—菜单上的食物和饮品我都没尝过。杰哥立即善解人意地帮我点了卡布奇诺和一小块蓝莓蛋糕。浅棕色的咖啡上泛着乳白色的沫沫,在杰哥的鼓励下,我轻轻尝了一口,有点儿苦,可是,慢慢就辨出一点儿甘甜的回味来,丝丝滑滑。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味道。冰过的蓝莓蛋糕绵绵软软的,像冰淇淋一样凉爽酸甜。那个午后,杰哥带我体验了人生好几个第一次。阳光慵懒,音乐暧昧,我居然有些心动了。
只是心动而已。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把我家的情况和自己的过去说出来,杰哥会是什么反应。越是渴望,越是情怯。与其被拒绝,不如从未开始。出了咖啡厅,我跟杰哥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合适。”杰哥没有知难而退,他说要给我时间。
2020年11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老家医院打来的电话,我妈可能得了癌。我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慌乱之中,拿起电话打给杰哥。杰哥很快赶来,安慰我,让我把母亲接到西安。我妈确诊了,肝癌,晚期。一周过后,医院安排了手术。那天杰哥买了很多营养品,一直陪着我。在手术室外,他第一次握住了我的手:“平儿,别怕,有我呢。”这算牵手吗?我贪恋那手掌的温度,又怕自己沉溺其中,很快,就抽了出来。
母亲手术后的第一晚。杰哥陪着我彻夜未眠。第二天,他取了一万元,放到我手上。我刚从兵荒马乱中平复了一点儿,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把他连人带钱赶出病房。我妈对我说:“平儿,他是个踏实娃娃,能照顾你一辈子。”我妈的话,搅得我心乱如麻。我像受惊的小兔,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撩拨我敏感的神经。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害怕:杰哥的爱太沉重了,我还不起。
之后的一天,我找借口跟杰哥大吵一架。吵到最后,我脱口而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好到连我妈都认可你了。”杰哥突然愣住了,然后笑着霸道地一把搂过我:“平儿,你这傻丫头啊。”
爱你是最正确的决定
几天后,杰哥又背着我做了一件大事。母亲出院,他不顾我的反对,坚持把我妈接回了家:“我一个人住两居室也是浪费,刚好给你们省点儿房租。”
杰哥家里并不富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摸着崭新的被褥,我觉得那么不真实。我在西安打拼多年,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小窝,如果这是我的家,该有多好。
不忙的时候,杰哥变着花样为我妈做饭,油焖大虾、清炒丝瓜、鸡汤……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我妈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谁想到2021年10月22日,我妈突然失语,身体也不能动了。我慌了神,吓得只会哭了。杰哥连夜联系了医院,第二天一大早,他扛了一副轮椅上来,帮我把我妈送进医院。
我妈的癌症复发了,杰哥陪我和医生探讨治疗方案。其实,那段时间他的身体也不好,刚刚做了一个小手术。但他不顾自己的伤口,忍着痛跑前跑后。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心疼不已,那一刻,我不再犹豫。
被爱真的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杰哥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经常给我买很多小玩意儿,带我吃各种各样的美食。和他在一起真踏实,我慢慢变得开朗起来。杰哥说,他第一次听我唱歌就心动了,那时,他欣赏我的才华。后来,从朋友那里得知我的家庭情况,更加坚定要和我在一起。我吃了那么多苦,还能踏踏实实努力生活,不浮躁、不世俗,在他看来难能可贵。
2022年3月16日,母亲安详地离开了我们。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说:“平儿,你好好跟阿杰过日子,妈就放心了。”怕我难过,那段时间杰哥开着车带我四处散心。他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母亲治病欠下七八万元外债,我要尽快还掉。然后呢?杰哥追问。“然后,然后……还要我说吗?”我笑着注视这个鬓边有了白发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待久了,他也变傻了。
还完债那天,我特意为杰哥做了一餐饭:番茄炒蛋、红烧鲤鱼、清炒虾仁和排骨冬瓜汤,还订了一个蓝莓蛋糕。我们举起酒杯,感恩相遇,祝福未来。
结婚后,我带杰哥回了一趟老家。在生我养我的家乡,郁郁葱葱的黄土岭上,我为他唱了一曲家乡的老歌儿:“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骑上那骆驼峰头头高,人里头就属上咱二人好哟……”高原上传来回声,好像从四面八方涌来,“人里头就属上咱二人好哟……”
这一年,我36岁,杰哥40岁,爱情姗姗来迟,可我觉得一切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