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吴门医案序跋研究

2023-05-25 02:21张云李文林
关键词:序跋序文吴门

张云,李文林

(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江苏 南京 210023)

序跋是古籍中的一种特殊文体。序,也称作“叙”“序言”“题辞”“题记”“弁言”“前言”,常附于卷首,具有揭示古籍编撰目的、写作过程、学术渊源的功能, 分作者自序和官绅、同乡或师友的他序。跋也称“跋语”“书后”“尾语”“后识”“题后”,多附于卷尾,一般是介绍书的编撰或刊刻过程, 具有鉴定古籍版本的功能。对医案序跋内容的研究,不仅可以获悉医家情况、医案写作原因和社会背景等,还可以探究医家的治学精神、学术思想、传承模式、医学源流、临床经验等。

吴门,《辞海》曰:“旧时苏州的别称。”吴门是中华文明的主要发祥地之一,千百年来名医辈出,著述宏富,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中医学的一个重要学术流派——吴门医派。[1]吴门医派起源于元末明初,发展于明代,鼎盛于清代,世称“吴中医学甲天下”。[1]由于限定范围有利于数据采集和分析,而清代吴门医家著述颇丰,医案具有代表性,故本文采用文献统计和知识发现的方法,以严世芸主编的《中国医籍通考》(以下简称《通考》)和刘时觉编著的《中国医籍续考》(以下简称《续考》)中收录的清代吴门医案序跋为研究对象,以期为医籍的整理与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1 数据获取与预处理

《通考》共收录医案325部,其中292部为清代医案(清代医案指成书于1636年至1912年的古医籍,若成书年代不详,则参考医案作者或编撰者的出生年月);《续考》共收录医案199部,其中11部作者信息不详,其余大多为清代医案。根据《通考》和《续考》确定的吴门医案,选择其中相应的医籍,再对《通考》和《续考》中收录的清代吴门医案进行去重处理,共获取医案68部,其中附有序跋的有46部(见表1)。笔者以46部清代吴门医案的73篇序文(自序10篇、他序63篇)、14篇跋文为研究对象,对清代吴门医案序跋及相关问题进行探讨,主要是对医案序跋作者及序跋价值进行研究。

表1 清代吴门医案序跋统计表

2 医案作者与序跋作者

2.1 医案作者

清代吴地经济繁荣,吴文化底蕴丰厚,医家的高素养和良好的文化传统促进了吴地医学的发展,成就了苏州地区名医辈出、学术著述独树一帜的局面。46部清代吴门医案收载了28位医家的临床实践经验,包括喻昌、尤怡、叶桂、薛生白、徐大椿、曹沧洲等著名医家,其中22位医家被《吴中名医录》收录。

2.1.1 医家生平

受吴文化的熏陶,28位吴门医家亦儒亦医,或为儒医,或为世医,或为御医。医家的生平籍贯、师承模式、社会背景、从医原因在医案的序跋中一般会有体现。如柳宝诒为尤怡《静香楼医案》序曰:“先生名怡,字在泾,自号饲鹤山人,江苏长洲县人。”(以下序跋原文皆出自上海中医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中国医籍通考》及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1年版《中国医籍续考》)许缵曾在《鹤圃堂三录》中介绍了沈时誉的师从情况:“吾郡沈翁明生,为陆君履坦门下士。陆君性方严,受徒甚少,惟许可翁一人”。陆士谔在《薛生白医案》序文中介绍了薛雪的社会关系和学医缘由:“薛生白徵君,文徵明甥也。名雪,字生白,自号一瓢子。生白因母文夫人多病,始究心医术”。医案序跋中对医家生平的记载,为了解医家的情况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2.1.2 医术医德

清代吴门医家受儒家传统文化思想的熏陶,认为医乃仁术,追求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的人生价值,医德常表现为自发性和自律性。医术与医德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医术是医德的基础,医德是医术的保障,两者并重,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2]28位医家都精于医术,他们用自己的言行举止诠释着医德。如许缵曾《鹤圃堂三录》序中称沈时誉“济世心不择人,不辞险,不计劳苦,必使颠连困顿登诸衽席而后已”。体现了医家对待病人广施人道、生命至上、不分贵贱的思想。喻昌《寓意草》自序曰:“耳目所及之病,无不静气微心,呼吸与会,始化我身为病身,……既化我心为病心,苟见其生,实欲其可,而头骨脑髓,捐之不惜。”表明医家把患者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对患者的生命和健康极为重视,体现了医家仁心仁术、一心赴救的理念。传统中医的医德风范还体现在辨证施治等方面。如柳宝诒《继志堂医案》序引医家曹存心言:“每遇病机丛杂,治此碍彼,他人莫能措手者,必细意研求,或于一方中变化而损益之,或合数方为一方而融贯之,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孙凤生《寸心知医案》序文称其祖父孙廷问写有对联“命悬指下争功险,药到肠中补过迟”用于自警,并说“临病工夫不可草率苟且,选药处方不可鲁莽粗疏”。中医讲究辨证论治,非常重视对患者诊断的准确性,首先要做到辨证准确,之后才能处方用药。古代医家推崇的医德思想对于现代医生医德修养的提升、医学生的培养及良好医患关系的建立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值得我们学习、借鉴和传承。

2.2 序跋作者

本文研究对象共涉及序跋作者75位,其中自序跋作者11位,他序跋作者64位。序跋作者与吴门医案文献有着密切联系,根据序跋内容可以分析作者身份及其与医案作者的关系。

2.2.1 社会身份

清代吴门医案的序跋作者身份主要有中医学家、官员、藏书家及刊刻者几种类型。

中医药学的发展离不开医家的贡献。11位自序跋作者都是医家,他序跋作者中有资料明确其医家身份的有17位。传统中医的学习以师承模式为主,包括业师亲炙、家传相学、私淑遥承三种方式[3],清代吴门医家主要以业师亲炙和家传相学两种方式习得医术。 如程门雪《未刻本叶氏医案》序称:“从前医家师徒相承,别无秘法,读书之外,每日临症抄方,数年之后,自然得其薪传。”顾允若自序曰:“余家业创自隋代,相继相承,数十代于兹矣。”傅松元自序中亦称《医案摘奇》“实出于八世家学”。此类作者掌握专业的医学知识,具备独特的医学思维,为医案撰写的序跋具有概括性、准确性和严谨性。

官员类型的作者是指具有官员身份,或在序跋中明确标示官职,或在序跋中提到个人官宦生涯的序跋作者。他序跋作者有14位被《清代职官年表》收录,其中三品以上官员超过一半,如被称为“清朝汉人中官阶最高一位”、曾为嘉庆及道光两代帝师的戴联奎,曾为同治、光绪两代帝师的翁同龢,身为太子太保的嵇璜,身为按察使、布政使的许缵曾、李治运、杜玉林等;姚文田在序中明确标示身份“赐进士及第诰授光禄大夫南书房行走户部左侍郎提督江苏全省学政加三级”。此类作者的序跋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医案的社会价值,扩大了医家的社会影响力。

清代考据学盛行,出现了大量爱书的藏书家,吴门医案序跋作者中比较有名的有石韫玉和蒋光焴。石韫玉在苏州建有独学庐、凌波阁等藏书楼,著录家藏1 200余种古籍。蒋家祖孙三代都是藏书家,建有衍芬草堂、渊芬草堂藏书楼,珍藏数十万卷古籍。现存清代吴门医案均为私修医书,大多数是坊刻本。刊刻者是序跋作者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他们参与过一部或多部医书的出版和刊刻活动,既是刻书者,又是序跋作者。大多数刻书者刊刻医案主要是为了推广医学知识,传承中医文化。

有部分医案序跋作者具有多重身份,但只有突出的某种身份被人铭记。如吴金寿既是医家,撰有《吴门治验录》,又是刊刻者,刊刻了《三家医案》《医效秘传》《温热赘言》。柳宝诒既是医家又是官员,《江阴市卫生志》记载:“光绪十一年(1885)以优贡入京试用正红旗官学教习,兼悬壶于京师。”最后以医家身份被世人认可。石韫玉曾官至按察使,后以诗人、藏书家身份为世人知晓。

2.2.2 与医案作者关系

他序跋作者可以是医案作者的亲属、老师、同乡、同学或是毫不相识的人,其亲疏远近直接影响序跋的撰写。

二者不相识者如董寿慈从吴门书友处得到《松心医案笔记》抄本,为其序曰:“惟原书不标明著者姓氏,第据其方案所载,有治愈叶天士所未能治愈之症,因知著者必与天士同时,案中有吾家仲醇云云,可知著者为缪姓无疑。”读此序言,撰序者董寿慈与作者并不相识,不知医案作者缪氏为何人。后据《松心医案笔记》按语“然医案既以松心名之,且与叶天士同时,则其为缪遵宜无疑矣”,才确定医案作者。再如尤怡和柳宝诒生活的年代相隔百年,二人从未谋面,也从无交流,柳宝诒为尤怡《静香楼医案》一书作序,序文内容主要是介绍获得医案经过和柳氏研习医案心得。他序跋作者和医案作者不相识,没有交往,也正因为缺乏交情,其对医案的评价会比较客观,在序文撰写上会直抒己见,能够以更加科学和历史的眼光来评价医案的价值。

另一类他序跋作者与医案作者相识,彼此之间有过交流,对医案作者较为信任,对其为人处世和医术医德有一定了解,能从旁观者角度对医案的撰写和作者的经历进行阐述。其或为师生关系,或为亲属关系,或为同学同乡关系等。如为师生关系者,王式钰师从程郊倩,程赏识王的才华,为其《东皋草堂医案》作序,称其“沉深敏洽,家世于儒而医,复性而成之,真无愧于读书明理者”,表达对王式钰的肯定和认可。

亲属关系分为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关系,两者之间主要是直系亲属关系,直系亲属多为医案作者的子孙,最远的达五世孙,如《马氏医案存真》跋曰:“五世孙橒谨识”。旁系亲属关系比较多样,如戴联奎《吴门治验录》序曰:“晓澜学博先生,余内弟也”;俞恒润跋曰:“晓澜先生,润内舅父也”;丁元彦《诊余集》序中落款自称“子婿”。还有一种情况是当地官员应医案作者之请为之作序,如姚文田序曰:“震泽吴生金寿以所纂《三家医案》请序于余”,姚当时为江苏省学政。或官员本身亲历过医家诊案,赏识其医术而自愿为之作序,如翁同龢《继志堂医案》序中记载了曹存心为其母诊病的事例。

3 编撰原因和目的

3.1 惠民救疾

医案是医家临床诊病的资料汇编,是治病救人的经典案例。清代吴门医家整理编注刊刻医案是为了惠及民生、救人疾苦,这在序跋中多有体现。如喻昌《寓意草》自序:“欲使四方周览之士大破成局,同心悯痛,以登斯民于寿域”;石韫玉《叶氏医案存真》序称:“施药不如施方”,“方书为活人要术,可以调元赞化而消斯民夭札、疠疾之灾”。医家治疗疫病更是救民于水火,根据自身经历记录整理的治疫医案弥足珍贵,普惠民生,体现了医家撰书救人的美好期盼。如唐纯斋《(增补重编)叶天士医案》序曰:“今秋疫证盛行,上工缩手,陆在松江行道,治愈时疫重证不下百十人,而临证之余,偏好编述”,“望读此书者弗负陆子编校之一片苦心”。

3.2 整理校注医案

清代吴门医案部分为医家手诊,部分为门徒录存,其义深奥,其方丛杂,且在流传过程中也会出现文字脱误现象,使后学者不得要领。因此,后世医家将医案进行整理、校订、注疏,并结合自身实践经验进行点评,使医案便于理解和学习。如柳宝诒《继志堂医案》序提到:“偶于友人处得见其门弟子所录存者,惜中多阙误。为之次第整理,删其繁乱,撷其精粹,间或赘以评语,以发明其用意之所在。”李启贤《叶案疏证》序称:“余于方案中,有心领神会者,逐条采录,简练揣摩,积成百案,为之发挥疏证”,“为后学启牗发蒙”。陆士谔《薛生白医案》序曰:“临证之暇,特将先生医案分类校订,并附录香岩案以资对照,使读薛案者得于薛案外更有所益也。”他们对经典医案的阐释和注解有助于当时医学的进步,也为后世医家临证用药提供了参考依据。

3.3 以广其传,裨益后学

医案是临床实践的第一手资料,对于中医学习具有重要作用,而古代医案往往只是家传或在门人弟子之间流传,有很多是秘不示人的。清代吴门医家为传播医学,推广医案,多数医家及其后代都能打破禁锢,将宝贵的医案搜集整理并刊刻出来,让更多的人受益,为后学者提供临床参考。如张大爔《张仲华医案》自序:“将平昔得心应手之方,稍集一二,以广流传”;张元瑞《花韵楼医案》序曰:“以广流传,供海内诸君子之研究”;王士雄编撰《洄溪医案》的目的是“窃附管窥,用俟高明,梓以传世”; 蒋光焴跋曰:“早付手民,以广其传,功德不细也”;汪绍达《叶天士家传秘诀》序称:“得先生未刊遗书,又何敢湮没不传”; 董寿慈《松心医案》序曰:“传前贤之遗著,启后学之灵机,使良医之流泽无穷”; 马橒《马氏医案存真》:“谨承先志,刊刻成书,以珍先人手泽” ;孙凤生刊刻其祖父《寸心知医案》,使 “载之于籍,俾后学可以领悟而效用焉” 。很多清代吴门医案序跋中均显示医案作者或序跋作者希冀临床医案广泛传播、裨益后学的美好愿景。

3.4 批评庸医

辨证论治是中医认识疾病和治疗疾病的基本原则,庸医理不明,证不审,方不精,胡乱施药,故许多医家著书缘由之一便是批评庸医害人,希望医案能帮助医家提高医术,减少失误。如唐纯斋《(增补重编)叶天士医案》序引陆士谔语:“医术仅能医病人,不能医医人,惟医书则能医医人也。每见死亡相继,死于病者十仅一二,死于医者十有七八”,“校订医籍,无非望为医者稍明病源,立案撰方能少误也” 。傅松元《医案摘奇》自序:“录此数案,以待正于我道。倘有热心者,酌而用之,是亦患病者之幸。”李光廷《叶案括要》序曰:“夫医之道微矣,学不至,足以误人,学至矣,而辨证不审,立方不精,亦足以误人。”“是书一出,使中材以下皆能记诵,用以辨证立方,已俨有规矩可守而不至误人”。序跋中对庸医胡乱施药现象的批评,表明医家重视医理、辨证施治的治学精神。

4 清代吴门医案序跋的价值

医案序跋内容丰富,既有医家的生平经历、医德医风、社会交往等信息,又包含版本来源、医家治学精神、学术源流等内容。这些序跋文献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和学术价值,有利于今人辩证地看待医家成果和医案的学术影响。

4.1 文献价值

4.1.1 版本鉴定方面

序跋对古籍版本鉴定非常重要, 依据原书序跋来审定其版本,是版本鉴定中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尤其是序跋中谈及刊刻之事时, 其用以审定版本就更为可靠。如柳宝诒《静香楼医案》序称:“惟此案未经授梓,其刻于《读书记》后者,仅有三十余条,非全本也。此本为吾邑吴氏所钞藏,始于詹文桥张氏斋头见之,假归钞录,复就其中选精粹者,得十之五,评录如左,分上下两卷。”扫叶山房主人《临证指南医案》跋曰“重加校勘,付之剞劂”。清代吴门医案大部分不是医家整理刊刻,而是由门人弟子、后世医家或其亲属整理刊刻,序跋多记载了医案来源。如蔡方炳《鹤圃堂三录 》序曰:“搜之往来书札中,得病议;有门人所记,得治验;更求之故纸,得药案,汇为《鹤圃三录 》。……长公朗生尤著,并附其治数则于后,以见先生家传不替云。” 王士雄《洄溪医案》序曰:“吕君慎庵以《洄溪医案》钞本一卷寄赠,云得之徐氏及门金君复村者。”有些医案虽是重刻本, 但在序文中清楚交代此书之前刊刻的一些情况, 并对现刻本编纂目的、内容异同作说明。如柳宝诒《爱庐医案》序曰:“原刻上下两卷,共一百余案,咸丰时刻于苏州,未几毁于兵燹,遂少传本。甲午夏,诒于友人案头得见抄本,假归读之,就所抄本精选而加评焉,共得二十四条,令门人录而存之。后之学者,苟由此而触类旁通,随机应变。”

4.1.2 考证源流方面

清代吴门名医临证经验丰富,辨证论治有独到之处,而其身前忙于治病救人,著述很少,传世的著作多由门人、子孙等编辑整理出版,为了表明医案来源的正统性,多会在序文中交代医案源流,这些序文对于 “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如吴门名医叶桂,字天士,号香岩,《吴中名医录》记载:“叶氏在三十岁时,已名闻朝野”,“叶氏贯彻古今医术,一生诊治不辍,著述甚少。世传之书,均由其门人编辑整理而成”[4]。现有多种叶氏医案存世,序文中对医案来源、内容多有详细说明,如叶桂玄孙叶万青《叶氏医案存真》序:“检故纸,得家藏方案一册”,“不分门别类,姑还旧观”。“嘉庆丙子获见《天元医案》于研六斋周谢庵姨丈家”,“《天元医案》中载马元仪先生案颇多,皆神妙。与先祖方案如骖之靳,另附于后,自为一卷。而祁正明、王晋三两先生之案亦附焉”。朱周燮《未刻本叶氏医案》序曰:“仲升周子日侍左右,每见方案,无不汇而集之,积成卷帙”。程门雪在校订此书时以此为据,序称:“朱周燮不知何如人,但因此序而知此册实先生门人所抄录” ,以证明此医案确是叶氏门诊之作。后世编者还会在序文中通过事例来证明医案的珍贵和出处。汪绍达《叶天士家传秘诀》序曰:“予于二百年后幸得先生未刊遗书”,并在序中交代书的来源: “早年得先生《家传秘诀》写本一册,……系先生晚年追记平生所治儿科诸症并祖传心得方法。其论症与《内经》、仲景往往吻合,……其治小儿虫、疳诸症,别出手眼,所述祖训家传方法,皆他书所不经见,……其谓钱氏小儿方每有错误,必非仲阳亲笔。末载治其孙走马疳症。足见此书乃先生晚年所记。”叶氏不同时期医案的序文是研究其学术思想发展的重要文献。

4.1.3 家世生平方面

序跋中对医家家世、人生经历的阐述,是我们了解医学世家家学传承的重要资料,有助于今人对清代医案社会背景、价值及医家医术的了解。如顾允若同学及同乡朱学鋐在《游艺室医案》序中云:“吴乡天医峰顾君允若,其曾祖庭纲,祖建章,翁积庵先生,医道之家业传继”,“允若自幼时侍从乃翁”,“将家藏医书无一不读,寒暑无间者数年”。顾氏自序亦对自己的学习和从医经历作了介绍,称“家君庭训极严,余垂髫之日,常令兼读医书”,“赴童子试,甲辰岁科,唐捐不售”,因“自弃科举,常有入学堂之意”, 七月“巡警学堂招官学生,余随即赴省投考,蒙陈中丞录取入学”,“本年三月期满毕业”,六月“吾吴盛行时疫”。好友朱学鋐建议他悬壶济世: “君平时于《肘后》之方,悉心研究,家学有素,尤得渊源,此时曷不出而济世乎?” 于是顾氏七月返乡,“设案就诊”。

序跋内容记录的医家生平作为第一手资料, 是作者生平资料的重要考据源,有时甚至是医家生平的唯一资料,有些医家的生平离开了序跋就难以揭示。如清代吴门孙廷问、孙采邻父子,将自己毕生学医心得、临证经验与独特的诊疗方法记录下来,集成《寸心知医案》《竹亭医案》家传本传世。像这样“胸有实学”的小名家[5],《吴中名医录》并未收录,孙凤生《寸心知医案》序曰:“先祖我舟公,一字雨香,原籍崇川,自十二岁失父,赖曾祖母李氏抚养成立,是时先祖少孤善病,又令医儒兼习,可冀济人利已,厥后学进医行。自乾隆乙未道谆三吴,活人无算,举家徙于苏。”其生平考证主要依据医案序跋。

序跋对医案作者正面和中肯的评价可增加今人对清代吴门医案撰写背景的了解,也有助于获取医家生平的第一手信息。王式钰以儒家仁术之心治医,他批评“从几案上问医,不从屐齿上问医”,强调博涉经历的重要性。程郊倩在《东皋草堂医案》序文中对王式钰的评价非常高,称:“医如仲坚之读书明理,方不为费人之医”“医案之梓,方不为灾木之梓”。这种对医家的高度评价可以引起人们对医书和作者的关注。

4.2 学术价值

4.2.1 学术渊源方面

传统中医多以师徒授受形式相传,医家的学术渊源表明其医学知识的传承脉络和医术专长,了解医家学术渊源对于研究其学说和学术思想具有重要作用。有的序跋内容揭示了医家的学术渊源,如柳宝诒《静香楼医案》序中称尤怡“于仲景书尤能钻研故训,独标心得”,“先生之于仲景,不啻升其堂而入其室已”。由序文可知尤怡擅长伤寒学说。汪绍达《叶天士家传秘诀》序称:“叶天士先生,本一祖传之专门儿科医家也,自受学于王子接,始能贯通各科。” 据序跋知叶桂医术演变的轨迹。陆士谔《薛生白医案》序称“独生白与香岩发明温热治法,民到于今受其赐”。据序跋可知温热疗法的由来。薛元超《诊余集》曰:“先生为费公兰泉高弟”,“予闻听鸿先生名,自游学孟河时,厥后拜读所注《伤寒论翼》及《外科医案》两书,始得窥先生所学。”由序文可知余景和的医道传承。

4.2.2 临证经验方面

医案自序中医家往往结合临床实践总结临证经验,如张大爔《张仲华医案》自序提出临证要做好三方面:“一曰审证,譬之料敌,知理知势知节,方能制胜;一曰用药,譬之命将,量力量材量性,方能胜任;一曰立方,譬之交战,行阵不乱,纪律森然,进退有权变,前后有顾盼,方能奏捷。明乎三者之理,庶几临证可以无疵。”医家也会根据自身临证经验及医德修为,对从医过程中遇到疑难杂症时的处理方法提出建议。傅松元64岁重订《医案摘奇》自序时指出:“凡医病当探其原,切其因,辨其惑,考其证而医之,设或不效,必更参而详之,再不效,惟告辞以让贤能,切勿见病之稍重者,书一通套之方,昧诿不治辞之,是死亦杀之。”著名医家自序中提出的辨证经验是研究其学术思想的第一手资料,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值得后世从医者重视和借鉴。

后世名医在整理、校订吴门著名医家处方时,会在序文中对其临证用方及特点进行总结和评价。如程门雪《未刻本叶氏医案》校读记称“此集按方之佳处,正在相类方多,可资研究”。通过整理叶氏医案,程门雪总结出叶氏诊病,“普通病症均有一定标准,主药数味不甚换,其换者一二味耳”,“方多偶,用奇者十之一二耳,六味最多,多者八味,……六味中四味不甚换,换者二味,如咳嗽门沙参、花粉、川贝、桑叶四味尤多”。并将薛生白与叶氏的方案作了对比,“生白文学高于天士,方案至佳,实经琢炼,方则平实逊之”,“天士用方,遍采诸家之长,不偏不倚,而于仲师圣法,用之尤熟”。程门雪系孟河学派丁甘仁门人,学识丰富,辨证精细,他对叶案临证用方的整理、评价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和临床实用价值,序文为研究其本人学术思想提供了原始资料,同时也为叶桂学说研究提供了佐证资料,值得进行深入研究与发掘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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