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周家三兄妹婚姻的特殊性

2023-05-24 12:36吕豪爽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3年5期
关键词:情爱梁晓声人世间

内容摘要:梁晓声《人世间》中,周氏三兄妹的婚姻各有其特殊性。周秉义突破了“门当户对”的传统习俗;周秉昆实现了“我的婚姻我做主”;周蓉由盲目沖动回归到了理性。作家通过三兄妹的婚姻和情爱故事,展现了在情爱和婚姻问题上的新思维、新观念、新认识和新姿态,即秉持“尊重”、“开放”和“包容”的态度。

关键词:梁晓声 《人世间》 周氏三兄妹 婚姻 情爱

梁晓声在他的鸿篇巨制《人世间》中,通过对处于特殊年代周家三兄妹婚姻的描写,将自己对于情爱、婚姻、家庭的认识和态度表现得明确而清晰。简单概括的话,那就是“尊重”和“宽容”两个词。不需过多解释,“尊重”即尊重当事人自己的选择;“宽容”可理解为“开明”和“开放”之意。换句话说,也可以认为梁晓声本人觉得作品中对于婚姻和情爱的态度比较合适。

一.周秉义:对传统习俗的突破

所谓传统的习俗,在这里指“门当户对”。作为贫民工人家庭出身的周秉义能与高干女儿结为伉俪,成为一家人,进而与省长家庭成为亲家,是有前因后果的,有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

爱情是婚姻的基础。事实上,“文革”中正上中学的周秉义、郝冬梅、周蓉等常聚在秉义家读一些被禁的文学书籍,在一起研讨问题,就说明他们之间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这就是爱情的起步,只不过此时的爱情朦朦胧胧,是相互间的倾慕。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基础,爱情的发展才有了下一步,才走向婚姻。

特殊年代的产物。周秉义和郝冬梅的婚姻是在特殊情况下形成的。当时冬梅的父母作为“走资派”,还在“审查”中,而冬梅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作为“落难的凤凰”,受到秉义的关心爱护、帮助支持,得到了心灵和精神的抚慰,对秉义的感激可想而知。两人在兵团进一步发展了爱情关系,在频繁的相互交流中,心贴得更近更紧。此时的周秉义也放弃了自己进一步晋升的机会,而坚定地与冬梅站在一起,走在一起,终于打破一切世俗,走进婚姻的殿堂,成为令人羡慕的一对。

小心翼翼地呵护。秉义和冬梅成婚后,冬梅父母得到平反,职位恢复。由于双方家庭背景地位的悬殊,两人对这场婚姻都小心翼翼,倍加呵护。秉义为照顾岳父母的情绪,不使其感到孤单,住进了冬梅的娘家。他很懂礼貌,时常陪着岳母说话,赢得岳母的欢喜和信任。冬梅也时常为自己没住到婆家尽孝而惭愧,总是为周家的事尽心尽力,为周家的事争取父母的帮助和支持。他们的婚姻生活含有很大的理性成分,这种理性里含有内疚、尊重、维护和宽容。

真挚爱情的大度。为解决大型军工厂的生产生计问题,周秉义去了一趟俄罗斯。在“买船”的过程中,得到一位将军女儿的鼎力支持,交易获得成功。这位将军的女儿对秉义也产生了爱情。秉义给她一个亲吻,并未做出格的事情。不过,此消息登在了一张小报上,被冬梅妈知道后,对秉义进行了询问,秉义如实回答,说明原委。冬梅知道后也很生气,可当她听秉义诉说真相后,也理解和原谅了秉义,二人的关系更加亲密。当秉义患重病,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特意嘱咐冬梅再找一个伴侣。因为特殊年代发生的意外事故,致使冬梅不能生育。他怕冬梅以后孤单,所以留下遗嘱等自己去世后让冬梅改嫁。冬梅也照着做了。这件事也得到了秉昆、周蓉姐弟的理解和支持。周蓉对哥哥和嫂子婚姻的总结是:“婚姻的关系,自然是缘分在起作用的。所谓缘分,乃是由家庭的社会等级作为前提的。超等级的缘分不具有普遍性,大抵是异常时代或郎才女貌所导演的——我哥哥和我嫂子的婚姻便是如此。”[1]

二.周秉昆:我的婚姻我做主

从性爱与怜悯开始。周秉昆受人委托,帮忙每月给郑娟送生活费。第一次见郑娟就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产生了怜爱之心。他像呆了似地盯着郑娟看,“眼前的郑娟有张蛾眉凤目的脸,像小人书《红楼梦》中的小女子,目光里满是恓惶,仿佛没怎么平安无事地生活过似的。她的样子,会让一切男人怜香惜玉起来,周秉昆当然也不能例外。”[2]他把郑娟看得羞臊的同时,自己也产生了狂野的冲动,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秉昆时常对郑娟产生幻想。再给郑娟送钱时,就把自己的钱添上一些。郑娟心里是清楚的,她看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善良、朴实、真挚,一定是个好人,在感动的同时也对秉昆产生了爱慕之情,并主动为他献身。从此二人感情逐渐加深。

拯救与感恩。由于郑娟的身世和家庭状况,当秉昆向父亲提出娶郑娟时,父亲是反对的,父子二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但秉昆依然坚持。此时,周家遭了大难,周母因病成了植物人卧床不起,秉昆也因一政治事件受到牵连而入狱,危难之时,郑娟挺身而出,毅然担当起了照顾周母和料理家务的重任。她对周母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心尽力,周母也终于醒了过来。这使秉昆感动,周家看郑娟这样尽心,使周母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也就不好再对郑娟的身世进行挑剔,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秉昆也实现了对郑娟拯救的心愿,二人算是相互报恩。

婚后的责任和担当。郑娟去周家,不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弟弟郑光明和骆士宾与郑娟的儿子周楠。光明是个双目失明的人,秉昆对他不但没有嫌弃,还多方进行照顾,使光明获得了很大的进步。对于周楠,他更是视为己出,在慈爱的同时,也对他严格要求,对他身上出现的缺点绝不姑息迁就,供他上学读书,要求他不断成长。甚至还因对他的爱护与骆士宾进行坚决的争斗,终因骆士宾对自己及郑娟的侮辱而恼怒,打架失手后二次入狱。在骆士宾与秉昆争夺儿子事件中,郑娟自始至终和秉昆站在一起。当秉昆入狱后,郑娟还是坚定地挺起胸膛,勇敢地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卖小吃维持正常的开支,表现出顽强的韧性、不屈的意志和担当精神。

历经坎坷之后融化为一体,赢得美满婚姻的结局。在作家梁晓声的笔下,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有血有肉,定位清晰。周秉义就是平民出身的好干部;周蓉就是形象好、有气质、有独立个性和追求的知识女性;而周秉昆则是典型的“好人”。因为哥哥姐姐在外,只有自己与父母一块儿生活,作为一个“老疙瘩”,秉昆总是尽心尽力地想把家庭带好,想让家人住更好更大的房,他为此不懈地奔波努力。对待朋友更是有求必应,伸出双手无私援助。他把照顾好家庭和朋友,使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生活更上一层楼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郑娟则是一个特别能吃苦耐劳,特别“知足、感恩”的人。她默默无闻、毫无怨言地为家里出力。做饭、洗衣、招待亲人都是“小事”。周蓉的女儿住在她的家里,也由她进行照料和教育。因她原本艰辛受苦,到周家之后,稍有一点儿好转和进步,她就感到特别满足。受过苦的人,更知道什么是“幸福”。梁晓声塑造的郑娟这一形象,还通过两件事使境界得到提升。其一是周楠在美国出事之后,郑娟在处理这件事时所表现出的胸怀的大度。其二,她把娘家原来的住房过户给于虹,因赶超已经去世,此举对于虹可谓是极大的帮助。此一笔的书写为郑娟的形象增添了光彩。郑娟从一个受苦的平凡人历经曲折坎坷,在周家特别是秉昆的熏陶和影响之后,思想意识和境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作品中梁晓声对秉昆和郑娟的描写浓墨重彩,使他们的婚姻有了美满的结局,如同风雨过后见彩虹一般绚丽。

三.周蓉:从盲目冲动到回归理性

错把仰慕当爱情——周蓉和冯化成。周蓉抛下父母,毅然到贵州山区找当时还戴着“右派”帽子的大诗人冯化成,看起来勇敢,实则盲目冲动。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极不成熟。当然,她认为自己是在追求爱情。其实,她只是被冯化成的诗所感动,为冯化成的才情所吸引,而不是什么真正的爱情。正如后来她与蔡晓光对话,说自己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蔡晓光说她确实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但是把爱情给错了人。

爱情加友情——周蓉和蔡晓光。周蓉和蔡晓光的关系,大体经历了同学兼朋友——理性接受爱情——鱼水交融、如胶似漆夫妻的过程。二人是中学时期的同学,这时候晓光就不断去周家,周母还以为他就是周蓉的对象。周蓉去贵州和出国寻找玥玥期间,蔡晓光依然关照着周家,周家有事,秉昆也去找他,没少帮周家的忙,办了不少实事,尽到了一个朋友之谊。这多是物质方面的,精神方面也是有表现的。当周蓉与冯化成发生矛盾时,蔡晓光与周蓉进行了深入的交谈,向她指出,周蓉强势的个性也是她与冯化成闹矛盾的原因之一,蔡晓光建议她柔一点,让一点儿。周蓉听了晓光的话有所改进,但为时已晚,冯化成终于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二人离婚之后,蔡晓光对周蓉伸出了橄榄枝,送来了玫瑰花,他要得到本该属于他的爱情。此时的周蓉理性回归,非常理智地接受了晓光的爱情,甚至对他这几年与其他女性的交往和不正常关系也采取了原谅和宽容的态度,这应该是周蓉经历了坎坷之后性格上的一个显著变化。在二人的交谈中,蔡晓光毫不掩饰地承认了自己在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从下面这段对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周蓉的态度与以前大有不同。“他笑道,‘我得坦白交待,我是守而不忠。她也笑了,戏谑地问,‘记得清几个吗?他说,‘四个,平均三年才一个啊,多吗?‘多倒不多,但愿性质都不太恶劣。‘放心,我有原则的,没一个是有夫之妇,都是两相情愿,绝没留下后遗症。‘这我信,是你的风格,”[3]周蓉听了蔡晓光的“坦白”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觉得对不起蔡晓光,“她捧起了他的头,主动给了他一次深吻”并表示“我会补偿你的。”“那时,她的样子像洞房中年轻的新妇似的幸福又妩媚。”[4]周蓉经过婚姻的失败,心劲没那么高了,对蔡晓光的爱以及对周家的帮助有体会有感觉了,对自己过去把蔡晓光只看作朋友,没在乎他的爱情有后悔和内疚之意了,所以她决定不计较蔡晓光的过往好好爱他。事实上,他们从此以后就如胶似漆、难解难分了。至于他们婚后的生活如何甜蜜可想而知,正如周秉义所言,自己和冬梅的夫妻关系是“琴瑟之好”,而周蓉和蔡晓光的夫妻关系是“鱼水夫妻,欢欣与共”。[5]

理性回归后的宽容和大度——周蓉与关铃。上文我们说到蔡晓光自己坦言,这些年里他与四位女子有关系,而关铃就是其中之一。关铃和蔡晓光的关系是周蓉通过观察,凭女人特有的敏感和直觉看出来的。至于是怎么看出来的,看出来之后,周蓉的态度如何,又是如何对待和处理的,文本中都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通过这些描述,更进一步说明周蓉回归理性之后的变化。变得不再那么“高傲”、“倔强”、“个性强”、“认死理”,而是变得“宽容”、“大度”、“灵活”、“看得开”。周蓉患病住院后,受到了护士长关铃的特殊照顾,这是蔡晓光交待过的缘故,也是关铃自己内心对周蓉的一种弥补。周蓉从思想上原谅关铃,同时对关铃给她的照顾心怀感激。两人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周蓉出院后,在和蔡晓光的交谈中,谈到自己已看出关铃和他的关系,并说,“你放心,对于并不丑恶的历史,我是能够正确对待的。”之后,周蓉请了关铃吃饭,关铃也爽快地答应了。“此时,她已料到周蓉对自己与晓光的关系肯定心中有数了。”“周蓉举起啤酒杯说:‘谢谢了。关铃举起啤酒杯说:‘不客气。二人碰了一下杯,饮了一口酒,互相看看,都心照不宣地笑了。”[6]后来,关铃结婚,邀蔡晓光参加婚礼,周蓉同去。周蓉对蔡晓光说,“你怎么知道我肯定不想去?小关是对我有恩的人。我不在国内的年月里,人家不图你什么,替我照顾过你。我住院时人家对我特别关照,我又不是感情冷漠的人,当然也要去。”[7]到此,关于蔡晓光和别的女人的关系问题,周蓉、关铃、蔡晓光都释然和放心了。

我们之所以要对此情节关注解析,并且摘录原文,是因为这恰恰正是研究、探讨梁晓声关于性爱方面观点的绝佳“教材”。这不仅反映出作家对性爱问题的新思想、新观念、新看法、新认识和开放、包容的态度,而且他还告诉了人们处理这类问题的方法,即不必要非拼个鱼死网破,弄一个鸡飞蛋打,又累又气的尴尬或狼狈局面。作者没有回避现实,而是正视现实,承认现实中存在不少此类问题,并给出了化解此类问题的建议。正如北京语言大学于小植教授在论文中所言:“对蔡晓光出轨的描写,体现了作家梁晓声对当下社会环境和人性的深入洞察,作家并没有将人物进行高大化、刻板化处理,而是进行了接地气的客观讲述。”[8]

综上,周家三兄妹的婚姻都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它的特殊性在于,周秉义与郝冬梅的婚姻打破了“门当户对”的传统习俗,他们的夫妻关系中“亲情多于爱情,理性主导感情”。周秉昆和郑娟的婚姻冲破阻力,做到了“婚姻自主”,他们的夫妻关系“平实之中充满了温情”。周蓉与冯化成的婚姻是一种盲目的冲动,把仰慕当成了爱情,他们因诗歌而结识,又因诗歌而破裂。周蓉与蔡晓光的婚姻是“爱情加友情”,他们的夫妻关系是鱼水般的相互依恋。作家梁晓声通过对周家三兄妹婚姻与情爱故事的讲述,传达了他本人在这一问题上秉持“尊重”、“开明”和“包容”的态度,展现了在情爱与婚姻问题上的新观念和新认识。不能不说,作家的塑造和讲述相当成功。

参考文献

[1]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501.

[2]梁晓声.人世间(上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91.

[3]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國青年出版社,2017,223.

[4]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224.

[5]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402.

[6]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300.

[7]梁晓声.人世间(下部)[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415.

[8]于小植.《人世间》的情爱叙事与梁晓声的“世俗化”倾向[J].当代作家评论,2019(3),213.

吕豪爽,文学博士,副教授,2007年至今任职于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主要教授课程为中国当代文学和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研究,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出版著作《中国新时期少数民族小说研究》,已在《民族文学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学术交流》《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等刊物公开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代表性论文有《开放对话中的恪守与建构--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文化选择》《昭示与启迪--茅盾文学奖之少数民族获奖作家作品论》《新世纪乡村长篇创作的实绩与期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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