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

[英]维奥莱特·莫勒

历史学家，作家。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史、思想史。著有《火种》《狄更斯的好奇世界》《引号里的牛津》《关于博德利亚的故事》等。

《火种》

[英]维奥莱特·莫勒 著 郝静萍 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3/49.80元

如果你能俯瞰公元500 年的地中海世界，你会看到什么呢？执掌罗马政权的东哥特国王正在尽其所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皇帝；在博斯普鲁斯海岸，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在重建罗马帝国的辉煌；而在遥远的南方，文明的摇篮，波斯沙罕沙正在战事不止的北方边疆谋划下一步举措。这是一个变化的世界，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这是一个城市不断收缩的世界，图书馆一个接一个被付之一炬，一切看来都变幻莫测。

这样的状况是不利于保存书籍和追求知识的，两者都需要政局稳定、个人兴趣和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才能做到，而公元500 年缺少这些条件。即使如此，少量知识仍得以延续，许多书籍保存完好。我们从远祖那里继承了巨大的财富，但也有遗憾，在通向21 世纪的漫长旅途中，大部分古代文化已经遗失了，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得以幸存：埃斯库罗斯所著的80 多部戏剧中仅有7 部尚存，索福克勒斯所著的120 个剧本仅存7 部在世，欧里庇得斯创作的92 部作品保留至今的只有18 部。许多作家的作品甚至已消失殆尽，只在别人的著作中隐约提到。5 世纪晚期，一个名叫斯托拜乌的人编纂了一部巨大选集，摘录了1430 首诗歌和散文，其中只有315 首作品仍流传于世，剩下的全部失传。科学的遭遇要好一点儿，但也有一些重要的著作掉入时代的裂缝中，比如盖伦的《论证明》、泰奥弗拉斯托斯的《论矿藏》和阿里斯塔克斯关于日心论的论文（该论文如果仍存在的话，可能会显著改变天文学的发展轨迹）。现存的著作包括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和盖伦的文集都是几千年学术研究的成果，这些书中所包含的理念经过数代抄写者和翻译者的头脑过滤，又在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时期受到阿拉伯世界杰出学者的改编和拓展，逐渐地改写了历史。

有时候人们会为复原书籍做出努力，早在古代，人们就意识到了知识可能面临消失的危险。据苏埃托尼乌斯所言，罗马帝国皇帝图密善（公元51—96 年）“费尽周折、耗费巨资保存失火图书馆中的书籍，到处寻找遗失的卷册，并派抄书吏到亚历山大城去抄写和校订”。在埃及的垃圾堆中发现的莎草纸小碎片和在赫库兰尼姆的帕比里庄园里发现的纸卷是现在仅存的实际创作于古代世界（大约公元500 年之前）的书稿，其他是在某种程度上于世纪之交创作的稿件。在古代，书籍生产是一个兴隆的行业，专业化的市场和店铺遍布地中海地区，那么为什么保存至今的纸质书籍仍然这样少呢？在4 世纪之前，书籍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而是写在莎草纸上的。莎草纸用生长在尼罗河三角洲的芦苇制成，通常有三米长，为了阅读，必须用特制的木棍从一头揭开，再逐渐向上卷到另一端。这种频繁的卷动和展开让莎草纸变得脆弱而容易折断，因此手稿需要经常被抄写到新的纸卷上。我们会看到，当更为耐用的抄本（用羊皮纸和木材制成）开始盛行时，世界就发生了改变，不再有那么多人生产和销售书籍，甚至不再有那么多人阅读书籍。到公元500 年，罗马帝国在西欧解体，基本只剩下东部地区，古代非基督教世界的灿烂文化在新权力——基督教会的阴影中消失。之后的一千年里，宗教主导了西方的书籍和知识世界，而科学将在中东找到新的家园。

罗马帝国的西半部摆脱帝国的控制，落入北欧一些部落手中，5 世纪随之充满了动荡不安。罗马的伊比利亚半岛由西哥特人统治，半岛的北部居住着阿兰人和苏维比人，汪达尔人占领了非洲北部地区，意大利刚刚举行了东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的加冕礼。同时，法兰克人正在建立国家，就是我们今天所称的法国。在海峡对岸，盎格鲁-撒克逊的军队正深入英国境内。罗马的权力失去了凝聚力，西欧社会开始走向封闭，人们回归农村，过着更为质朴的农村生活，城市的规模也随之缩小，帝国的运输和通信体系崩溃，商人们不能安全地运输货物，贸易因此锐减。

帝国仅存的东半部尚在维持，但疆域也大大减小。皇帝阿纳斯塔修斯（431-518 年）的绰号是“双瞳孔”，因为他的眼珠一只是黑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他住在首都君士坦丁堡，统治着包括小亚细亚、希腊、巴尔干和中东地区在内的领土。公元500 年，东西分裂相对来说刚刚发生，社会和文化分裂此时还未根深蒂固，然而在后来的几个世纪里逐渐成为了特征性标志。君士坦丁堡的帝国政府仍寄希望于收回前西罗马帝国的部分疆域，尤其是罗马及其周边地区。

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统治期间（527-565 年），这一愿望更为强烈。查士丁尼的统治为期长久且大事频仍，他下令检修罗马法的整个体系，启动重建首都的宏大项目，其中包括对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重建。据说两名僧侣在僧袍下偷带蚕卵和蚕的幼体回国之后，查士丁尼开始鼓励丝绸生产。同时，在杰出的将领贝利萨留的帮助下，查士丁尼从汪达尔人手中成功赢回了北非的部分地区，并在伊比利亚半岛建立了据点。重要的是，他们重新征服了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大部分地区。可惜这些胜利如昙花一现，东哥特人没有轻易放弃他们对意大利的企图，查士丁尼正卷入西部边疆漫长而痛苦的战争中，而此时波斯人又从南边发动进攻，突厥人和斯拉夫人的部落也在巴尔干北部边境发动攻击。在他去世后的几十年中，他所获得的土地再次失守，东西方的分裂（在希腊和意大利之间的南北断层线）开始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