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全球交往:支点、理念的传播与中国式研究

2023-05-21 02:06张军芳钱进
对外传播 2023年4期
关键词:共通技术物质

张军芳 钱进

【内容提要】对谈尝试对全球交往的理论创新路径做些初步探索。首先,反思已有全球交往的理论研究,找寻其新的理论研究支点;其次,叩问理念的全球传播将如何可能;对谈最终落脚于如何开展中国式研究,以透出全球交往的理论底色。对谈提出:世界是多元的,全球交往是生成性的;共识是重要但困难的,共通体则是可能的;宜立足中国实践,从微观、务实的视角开展立体的中国研究。

【关键词】全球交往 共通 技术 物质 中国式研究

当下中国正处于国际体系转型过渡期与自身发展历史交汇期相互交织的历史阶段,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深入发展。各国相互联系和依存日益加深,不同文明包容共存、交流互鉴,以共同推动人类社会现代化进程的现实需要凸显了思考全球交往理論研究创新路径的意义。上海外国语大学中国国际舆情研究中心、全球交往研究中心联合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围绕这一议题组织专家学者开展对谈研讨。

一、全球交往理论创新的新支点

马克思和恩格斯将伴随工业革命而来的社会交往认定为一场“交往革命”。①阿芒·马特拉也将自己梳理全球传播思想与战略历史的起点确立为工业革命。他提出,工业革命以来,全球交往的“历史”和“表象”,交织着战争、进步和文化及其彼此之间连续交错的轨迹。②如果我们的视野超越工业革命这一特定历史节点,反思已有的全球交往的思想遗产,会有战争、进步和文化三个支撑点以外的支点出现吗?

胡翼青:我想先从知识社会学的角度破题。马特拉的三个关键词:战争、进步和文化在逻辑上不属于同一范畴,而且在这三个关键词背后还有更基础的“元”关键词,比如技术。所以,这三点历史动因的分析多少有些随意,像是马特拉想要着重谈的三个问题。这种历史书写方式跟马特拉本人及其所处的历史节点有关系。在遭受二战重创之后,法国人对战争及战后世界权力格局问题十分敏感。而马特拉本人又是对文化霸权和文化侵略非常敏感的传播政治经济学家。所以我觉得马特拉在提出他的历史观时,与许多当时的法国学者有相似之处,比如维利里奥和德布雷。准确地说,不是马特拉在说话,而是话在说马特拉,也就是法国思想集体的共鸣点在他身上的回应。

二战后,现有世界格局基本得以奠定。在美苏争夺欧洲霸权的过程中,人们看到的是自冷战以来美国在国际权力掌控上的节节胜利。而现在这个世界格局正在被打破。我们当前关注的像乌克兰危机在内的一系列问题,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二战后世界秩序变革的前奏。我们正跨入一个会变得不断动荡的世界秩序中,观念、力量在碰撞,原有秩序在崩塌,我们当下的全球交往,受制于正在崩塌的既有世界格局。行动者对自己在原有秩序中扮演角色开始变得模糊。因为技术的缘故,原本看似独立的影响因素正在形成一张行动者网络。

数字技术有可能成为全球交往理论研究的新支点。今天的技术跟工业革命时代完全不是同一概念。数字技术创造了它自己的二进制世界,而且快速嵌入我们的现实世界。如果和年鉴学派所谈的中世纪以来的全球化相比的话,这一次基于数字技术的全球化,是有史以来最富挑战和对人类最有风险的一次技术变革。数字技术成为全球交往的重要基础,城市、国家,甚至整个全球都在被纳入到数字世界中。关注当下的全球交往,当然首先就要关注数字技术作为一种物质性力量和隐在的基础设施媒介,在怎样型构我们今天的交往形态和国家间的关系。近些年,国际传播领域受到关注,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与全球性互联网基础设施联接有关的斗争正在变得激烈,全球交往的形势正在变得严峻。这非常值得关注,而且充满了理论张力。

刘海龙:“交往”和“传播”只是communication这一概念的不同维度,把它们放在一起,有可能为国际传播带来新的视角。广义的传播概念跳出了传统传播学以信息论为中心的思维,放到了更大的物质、经济、科技与文化,当然也包括人和人之间关系的维度上。在世界遭遇困难和挑战的情况下,我们新传人对某些问题还是失语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因为我们所熟悉的可能是传播效果或者传播技术研究,一旦上升到政治领域,包括国家间政治、全球政治,就发现这是我们研究的短板。所以这个讨论本身其实非常有价值,而且也提醒我们,怎么样在我们的思考维度中,把更多的,就是翼青刚才讲到的全球秩序,这样一些可能过去不属于我们新传的话题纳入进来。我觉得这对全球传播的研究很重要。

关于马特拉,就像翼青讲的,他是法国知识分子;同时,他有长期在拉美的工作经验,所以他可能是站在既法国、又拉美的立场上。因为法国曾经也是中心,但是一战之后,开始边缘化。此外,马特拉还站到一个更边缘的拉美来看待国际传播。这与美国人做的国际传播会有很大不同。美国认为,除了美国以外所有国家的事情就叫国际传播。所以,国际传播是不包括美国的,美国觉得自己是中心,剩下的都是国际。而从法国或者从第三世界拉美的视角来看待国际传播,或者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待国际传播,一定是不一样的。但今天我们的很多国际传播的主流教材其实还是依赖以美国为中心的传统视角。

回顾马特拉的思想,我们会发现,历史地看,战争是所有全球交往的底色。比如,二战之后有长达半世纪的冷战,战争像执拗的低音,一直在响着。美苏之间表面上和平相处,但是所做的每个选择实际上都是在战争背景下做出的。战争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我们的头上。当前的局势让我们越来越意识到其实战争离我们非常近。不管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中,战争或准战争的逻辑其实无处不在。战争也是技术进步非常重要的动力。今天的一些最尖端技术,包括人工智能、无线通信、互联网技术,都和全球战争息息相关。

目前来看,疫情可以加到新的全球交往维度上。突发全球公共卫生事件正在改变全球秩序,新冠疫情的暴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也是全球交往的结果。马特拉所讲的三个支撑点都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但是,近些年,无法预测的公共卫生事件,甚至自然事件,比如福岛核危机等高风险事件,可能过去是被我们忽视了。

刘鹏:的确如海龙所说,“全球交往”这个命题,给我们通常使用的“国际传播”概念以新的想象维度,也提供了反思的契机。

国际传播是在西方传播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理论取向上有一个潜在的非常强大的传统就是效果中心论。马特拉对战争的强调是富于洞见的。从拉斯韦尔到施拉姆,都是在参与世界大战、冷战宣传中逐步奠定传播学基础的。他们工作的目标就是征服人心——通过话语实现对他人思想乃至行为的操控。效果中心论放大了话语的力量。其实,中国古人就说:“听其言,观其行。”“行胜于言。”毛泽东也曾说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是宣传。他的意思绝不是说贴标语口号,而是要求用子弟兵的实际行动赢得人民的拥护。行动的力量、物质的力量,远远大于言说的效果。

在国际传播实践和理论研究中,上述传统也植入其基因,根深蒂固。我们常说概念是思考的工具,采用全球交往这个命题,带来了破除效果中心论的想象空间,也蕴含了学术创新的契机。虽然中文交往一般译为communication,但交往绝不止步于交流沟通,语言、身体、物质、技术,一切维度都可以纳入其中;更重要的,全球交往的核心命题不再是说服,而成为人与人的联结与互动本身。虽然目前国际上“逆全球化”趋势越来越明显,但是在生存环境互相依存的今天,全球不可能不交往,这是今天这个课题可以有所创新的根本。

郭小安:我同意马特拉所说的战争、进步和文化三个全球交往的维度,但我认为《枪炮、病菌与钢铁》中提到的“征服”可以取代战争这一概念。殖民史中西方通过病菌和文化征服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对于进步来说,阿根廷著名的经济学家劳尔·普雷维什等人所探讨的“依附理论”对于解释亚非拉的国际秩序非常具有解释力。发展中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发现,福山所提出的“历史的终结”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提到,人可有秩序没有自由,但不可有自由没有秩序。亚非拉国家改革的误区在于盲目追求所谓的自由民主,而忽视了国家能力建构,结果导致了“拉美陷阱”。

全球交往的新支点,可以在战争、进步和文化之间加入“病菌”和“技术”的维度。未来的战争一定是技术化、智能化、电子化的战争。技术,特别是人工智能技术势必会对全球交往发挥推动和制衡作用。

孙藜:无论从现实还是学术范式的角度,全球传播是一个不断动态调整的演化过程。从安东尼奥·内格里的《帝国》到《超越帝国》,从林恩·亨特的“新文化史”到“超越文化转向”,书写在不断刷新更替,认知也在不断调整。我们应把全球交往放在它的知识脉络里去理解。林恩·亨特在《全球时代的史学写作》中提到的气候演进、物种变迁、食物变化等都是全球交往中需要关注的点。“媒介”自然也是其中至关重要的支点,不过很多很好的研究,虽没有以“媒介”为名但贯穿着媒介视角,这些应该也被纳入思考借鉴中。从起点上,全球交往研究要和西方现代化研究和马克思的全球理论形成历史对话。它既不同于现代化研究,也不同于早期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全球交往的一些研究多关注物的生产流通的宏观网络,但从“物”的角度里面进入,林恩·亨特曾经表达过一种担忧,是不是又滑落到把物质、经济的要素放在第一位而丢掉了文化转向在学术思考上带来的那些重要突破?此外,还需警惕的是,当我们在数字化时代批判之前的理论或观点时,是不是也隐含着一种与当下现状的合谋?休厄尔在《历史的逻辑》中检视“后福特资本主义”与学术探究之间的关系时,就非常明确地表达了这一点,并对当下情状提出了质疑。

二、理念的全球传播将如何可能?

环顾当下世界,价值观的冲突与极化是我们不得不直面的挑战。那么,理念在当今全球的传播将如何可能?

沈荟:理念若要实现全球传播,需要建立在“面临共同问题”“设定可沟通的意义框架”的基础之上。比如,抗战时期,欧洲战场与亚洲战场紧密相连,中共设置的报刊意义框架,在强调民族解放与民族国家的同时,将之与全球政治思想潮流相联系,如自由民主、反法西斯和共产主义,这就具备了与国际舆论对话的能力。

胡翼青:伊尼斯在《帝国与传播》中提出:也许所谓的经济史研究,其关键要素并不在经济本身,所以不能就经济谈经济史,这样无法参透经济史的历史动力,所以他选择用传播去解释经济史的发展动力。同理,国际传播的问题和落脚点一定不在传播本身,比如形象、效果等,可能要从技术等层面寻找原因。但与全球交往所关联的技术其实是一张技术之网和技术总体,而不是某一种技术,是技术之网、话语生产交流和物质的生产关联的三重之网。

在国际传播的实践中,应充分认识到不同主体间的差异。因为我们即使对于同一块石头的理解也是完全不同的。基于新物质主义的视角,物质是不可能向我们彻底打开的,更何况差异万千的人,所以后真相和混乱才是常态。我们在经历过权力运作所达成的话语统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思想混乱时代。构建关系的丰富性是全球交往的基础和条件。世界各个族群和谐共处、相互理解存在很多理想的成分。我们难以抛弃物质性的前提,所以建立在物质性基础上的交往或许更加现实。德布雷曾提出媒介化是觀念通过媒介域变成实践的过程。世界由物质性的结构勾连在一起,战争是发生在技术之网中,而不是技术为战争服务。

刘鹏:目前,全球交往面临两种焦虑:一是技术焦虑。互联网技术无疑带来个人话语权的解放,但是解放之后是否意味着人们的沟通交流越来越平等?2016年西方民粹主义的兴起成为一个转折点,原本主流的技术乐观主义变成悲观主义,似乎真理不再是越辩越明,而是声音越多、噪音越大、真相越少;二是政治焦虑。无论是俄乌冲突还是新冠疫情、群体与阶层对立,都被政治对抗、意识形态对抗所裹挟,并在互联网上演变成越来越极化的讨论。

在冲突、焦虑背景下讨论全球交往,需要注意破除一个执念:秩序。我同意刚才几位学者所说的,冲突,甚至战争,可能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底色。赵汀阳曾经写到,人类的生活世界没有完美的秩序,人们见利忘义,人们想入非非,人们贪心不足,很少有人愿意忍痛割爱,很少有人愿意做出牺牲,很少有人愿意让别人也获得幸福。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今天所面对的信息冲突、混乱,其实是历史常态(当然是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更大规模)。全球交往的路径可能不是理念传播(更不是输出),不是共识达成,而是回到人本身,回到对于作为主体的人的尊重本身。在今天,技术中介、智能技术对人的替代性越来越强,民粹主义等对作为主体的人的遮蔽越来越明确,回到交往理论,回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可能是全球交往理论的学术理想所在。

刘海龙:也许没有共识的共通体更符合国际传播的实际。传播研究最核心的假设就是“共识”,通过传播能够完成共识的建构。但传播一定要以共识作为目标吗?法国哲学家让-吕克·南希认为所谓的共通体和共同体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交往是建立在差异基础上的,尽管思想上存在差异,但身体的在场、联接依然可以形成共通体。南希是反哈贝马斯的,其理论比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更加实用或更有价值。有时候,国家间的联接,没有共识依然可以达成所谓的共通体。无论是哈贝马斯还是马特拉,其探讨国际传播的前提是不是要被反思?

孙藜:最近在读哈曼的《新万物理论》,一方面如翼青讲的,彻底的怀疑论,是有这样的前提,但另外一方面,我倒觉得还有一个问题,“物”的存在还是一种确认,借助阿伦特的说法,一张桌子让我们这些不同观点的人“坐”在了一起。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面,它一定是多样化的。比如,我们有理论的世界,我们今天就在讨论的。我们也有日常生活的世界,我们有宗教、娱乐、艺术。在这些不同的世界里面,可能都会面对同一个物本身,它不同的层面被我们揭示出来。我们如何确定我们的现实其实是多元的?物,一方面,它无法被彻底地接近,但是它通向我们,同时向我们呈现了多样性的东西,让我们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多样的,而且在那个层面可能是“客观的”,是我们可以交流的。也就是刚才海龙讲的,尽管我们有差异,但我们还可以形成共通体。

全球交往的主体之间必然存在差异,需要思考的是哪里存在差异。差异的价值就在于一方面让我们的理解更为丰富,其实没有差异就没有自我理解,同时也为不同世界迈向新的变化生成提供了可能,尽管伴随着冲突的阵痛。从我们学科的角度,这也恰是媒介“连接”这个简单语汇中的复杂、微妙与神奇之处。我们需要把全球交往看成是不断动态流动的过程,在某个特殊的对象中必然存在了世界的普遍性。全球交往的难点就在于在流动变化的过程中揭示出特殊性的东西。传播研究重要的是揭示出一般媒介物在嵌入某个特殊情境中,比如,宗教、艺术、新闻生产、人际等,如何生成出了这个场域的独特性。

郭小安:在交往层面,底线共识的达成还需更深入的交流。亨廷顿认为未来人类的冲突根源在于“文明的差异”,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的冲突。费孝通先生提出的“16字箴言”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追求的是“求同存异”的多样化文明社会,这对于超越“文明的冲突”,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中国式研究如何透出全球交往的底色?

沟口雄三在谈及他理想的中国研究时说,以世界为目的,把中国视作构成元素的多元性世界。那么,我们如何在“被相对化了的多元性的原理之上”进行中国研究,以“创造出更高层次的世界图景”?③

刘鹏:孙藜前面提到“物导向”的话题,让我想到一部出色的微观史著作《维米尔的帽子》,这就是一部以全球交往为背景的历史研究。卜正民通过荷兰画家维米尔的画作,把世界勾连起来。卜正民在该书中文版序言中说道:“世界并非自然形成。人们通过自己的所做,所说,所信仰——最重要的是通过彼此的交流将其创造出来。家庭或村落中发生的事情,对置身其中的人来说很重要,但是这种效力往往仅限当地,正是跨区域和跨文化的交流创造了世界。这是历史的动力源泉,是世界变化的方式。”相信这对我们今天如何看待中国和世界,如何展开全球交往研究会有很多启发。

沈荟:葛兆光先生说,“作为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把研究对象“放回当时的语境里面去,抛开层层积累的后设的概念和思路,重新思考它在当时的历史,这是沟口先生最重要的想法”。其实,在柯文的《在中国发现历史》和杜赞奇《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中,我们都读到过类似的表述,并不陌生。只是京都学派代表性人物的解释,让我能感受到一种文化上的亲近感,比如,他会借《唐诗》《碧岩录》和日本的禅的世界之间的关联性,批评日本学人出于对自身文化传统的关心才以近现代的中国为触媒,造成没有中国的中国研究。沟口强调要“以敬畏之心去了解其真实,不可以用轻狂的态度去贴标签”。所以,我们今天来讨论如何“以中国为方法,世界为目的”的问题,其前提是首先了解提出者本身,这句话的真义,而了解的同时,也为这个问题寻找到了某种答案。

在我看来,要想“创造出更高层次的世界图景”,其前提是:其一,需有对学术研究的敬畏之心;其二,把中国放到实实在在的历史社会维度中,去了解其历史和现实;其三,发现真问题并运用科学的研究方法,如费孝通先生在《江村经济》中所确立的“从实求知”,“真问题的发现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获取,又需要根据‘实的动态发展与多层次特质而不断调整和修正”。如若中国研究中缺乏好问题,或缺乏有力的阐释,又如何能实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愿景?

孙藜:“以中国为方法、世界为目的”,已有很多讨论。一般说来,借助视角上的“互为参照”是我们走出任何一种“中心论”的方法。在此基础上我觉得,把上面谈及的“特殊”与“普遍”的关系,放在历史进程中,将中国本身作为一个世界的构成部分来展开历史分析,尤其是根据具体的研究需要,自下而上地将媒介问题放在更宽阔的网络里,注重从细微处揭示演变的征兆或断裂,是比较理想的做法。而且,这种做法,也可以打破对“全球交往”中资本与技术控制的一般化想象,无论我们的态度是悲观还是乐观。

胡翼青:从现象学角度来说,全球交往不是一个实在,而是生成性的交往方式。但这种分析模式缺乏辩证法,交往未必会带来和平,甚至有可能带来暴力和冲突,因此我们需要建立这样一种辩证法,不能对国际交流抱有一极化的乐观态度。通过彼德斯,我们理解了杜威的交流观,他关于交流的生成性问题的讨论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在关于交流问题的讨论中,杜威吸取了黑格尔的现象学思想,但放弃了黑格尔的方法论。坚持生成性、强调可能与不可能的辩证统一来看待全球交往或许是更有价值的视角。

刘海龙:全球化在不断生成中,关于全球化的概念也在不断生成中。在全球交往中,各种负面风险也凝聚在一起,单独某一支力量难以解决这些问题。全球化是生成性的结果,以物为基础或者看得见摸得着的务实性全球交往方式或许更加现实。比如熊猫外交,背后反映的也是人们对于全球交往的理解。所以,跳出全球秩序看待国际传播问题,可能视野就会过于局限。传播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把全球化受阻归因于传播的失败,让传播“背锅”,也导致了传播学产生不必要的焦虑和不切实际的想像。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社交媒体环境下‘中美贸易摩擦框架动态及效果研究”(项目号:19BXW079)的研究成果。

张军芳系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国国际舆情研究中心、全球交往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钱进系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国国际舆情研究中心、全球交往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注释」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1985年,第25卷第85页。

②[法]阿芒·马特拉:《世界传播与文化霸权:思想与战略的历史》(陈卫星译),2005年,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第1-5页。

③[日]沟口雄三:《作为方法的中国》(孙军悦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132页。

责编:吴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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