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铭宇
【摘要】女性主义在文学批评理论上的体现,即为反对文学作品将女性塑造成依赖于他人、扭曲的无助形象,本文通过女性主义批评理论视角探究《绿山墙的安妮》和《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中女主人公的形象的塑造,从中一窥19世纪女性主义萌芽对文学形象的影响。
【关键词】女性主义;女性意识;文学形象演变;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09-00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9.010
19世纪初的西方社会,女性主义思想正在逐渐形成,在文学上的体现,为这一时期涌现了相当多的独立女性为主角或重要角色的文学作品,从侧面反映出了作者们对女性应为男性的所有物这一传统观念的反抗。本文以《绿山墙的安妮》和《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两部文学作品作为蓝本,分析其中两位女主角的人生轨迹,从而一窥女性主义的萌芽如何逐渐根植于文学作品之中。
一、女性主义及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
(一)女性主义的渊源与发展历程
通常来说,西方女性主义历史大致被女性主义学者分为三个时期:自由女性主义(liberal feminism)、激进女性主
义(radical feminism)和后结构派女性主义(post-structuralist feminism)。
自由女性主义兴起于第一次女性运动,其公认的起源是来自1792年英国女作家Mary Wollstonecraft发表的 《表明女人的权利》( 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但第一次女性运动的高潮是1918-192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由于女性在战争后方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以及支援,大量妇女参与到社会分工中来,女性开始争取法律和政治上与男性拥有同等地位。第一次女性运动最终以女性获得了参政权和选举权宣告胜利。
女性主义的第二次运动主要以20世纪60年代到20世纪80年代之间的一系列以激进女性主义为主导的女性运动为标志。
激进女性主义认为,第一次女性运动的成果并不彻底。因为议会和选票都是由男人所把持的,而在社会公共系统中,男性的凝视无处不在。她们提出了“父权社会”(patriarchy)这一重要概念,认为女性生活的改善不能局限于选举,而是应该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如今现代的女性主义学者们主要吸收了后结构主义(post-structuralist)的观点,吸纳了包括酷儿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社会契约论等各学说的精华。该流派认为,过去的女性主义都过于狭隘,以身边的女人代替全世界的女人,而不能意识到,女人之间的差异也许比男女之间的差异还要巨大。世界上的女性,在不同的环境生活,遭受着不同的压迫、需要不同的应对方式,也有着不同的客观需要,不能用一种标签化的方式一概而论。
(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脱胎于女性主义,是女性主义在文学界的体现。主要有两种观点:褒与贬。前者注重赞扬新的、独立的、刚强的女性角色,赞扬女性角色在与父权社会的斗争付出的艰苦努力,赞扬女性的美德。理论基础来源于著名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西蒙娜·德·波伏娃,她在作品《第二性》中提出一个重要的论断:一个女性不是生而为女性,而是后天在社会的影响中成为女性的。该流派的文学批评者认为,分析和赞扬独立女性在社会中的抗争与奋斗历程,才能为传统男性凝视下的失声女性发声。波伏娃用大量的哲学、心理学、人类学、历史、文学以及轶事材料证明:女性自由的障碍不是其生理条件,而是政治和法律的限制造成的。女性主义就是“争取女性的自由”。另一个流派吸收了部分现代主义与后殖民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成果,认为需要从女性的视角审视传统的作品,反对传统父权社会中对女性形象的抹黑和矮化。
女性主义批评理论主要关注以下问题:
1.形象的隐喻。受到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经济结构分析和意识形态分析的理论影响,他们认为,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无论是天使还是妖妇,实际上都是从不同的方式对女性的歪曲和压抑,从而揭示了这类形象背后隐藏的男性父权制社会对妇女的歧视和贬低,男性对妇女的文学的虐待和文本骚扰。而女性文本中的女性形象与男性作家文本如出一辙:“这些女性作家都受到了父权意识的操控,依照男性读者的标准塑造了女主角的特质,而无法创造自己心中的女性形象。
2.回归女性:身体写作。20世纪70年代以来,女性主义在拆解了男性文本中的女性形象之后,开始了对女作家文本中的女性形象进行拆解。与此同时,女性主义批评家也进入了用自己的语言来书写文本的阶段。她们进一步颠覆了父系意识形态,并希望表现自我。她们努力建造女性独特的话语系统和表达方式。为此,她们提出“身体写作”的口号。代表人物便是法国的埃莱娜·西苏。她在《美杜莎的笑聲》一书认为,要消解男权中心的压迫,就要从写作和语言的解构与批判开始,女性写作的意义还在于解放被束缚与被压抑的女性身体,“通过写她自己,妇女将返回到自己的身体。”
(三)女性主义文学的已有研究
对于女性主义作品中的文学形象的分析研究,学界中已有部分研究。曹思思和钟丽(2015)从译者主体性出发,以女性主义视角考察了作品在翻译过程中女性形象构建产生的变化。庞慧英(2018)以《金锁记》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女主角作为研究对象,对比了这两个命运相似的女人的命运历程,对旧时代女性命运的发展做了探讨。刘堃(2019)对王安忆作品的主题从阐释学的角度进行考察,考察其文学形象的接受情况。
从中可以发现,女性主义文学形象分析的领域备受关注,学者们从各个角度考察了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情况,然而,早期女性主义文学的萌芽以及结合具体作品的早期的女性形象分析还没有受到广泛重视,因此本文选取两本早期女性主义萌芽时期的文学作品作为研究对象,以期提供部分可能的新視角。
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视角下的人物形象分析
(一)《绿山墙的安妮》及《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的创作背景
《绿山墙的安妮》创作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加拿大,当时正处于经济发展速度较慢的时期。而爱德华岛王子岛是加拿大面积最小、人最少、人口密度最小的一省。小说中的阿冯利村是该岛上的一个小村庄,地处偏僻,交通极度不方便。村里的居民经济生活状况大都不理想。露西·蒙哥马利以女性的笔触,从女主角安妮的视角出发,描绘了岛上安详和谐的田园生活与壮丽的景观,反映出新时代女性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心声。
《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由凯特·道格拉斯·威金创作于19世纪末的美国,此时女性主义的浪潮已经席卷全国,作者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创作出了这部饱含独立女性光辉的小说,声援当时如火如荼的女性解放运动,该书还被称赞为女性主义光辉下的先锋之作。该小说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出发,描绘了女主角丽贝卡的成长历程。
(二)安妮与丽贝卡与传统女性命运的抗争
安妮出身于孤儿院,从小孤苦伶仃地长大,然而命运却与她开了个玩笑,马瑞拉和她的哥哥马修本想领养一个男孩儿,却在邻居的阴差阳错下,把安妮带了回来,从此,安妮的命运就与这对仁慈而又善良的兄妹再也脱不开关系了。安妮既对世界充满天真和好奇,又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一开始出场时,她“穿着一件很短,很紧,很难看的黄灰色棉绒裙,戴着一顶褪色的棕色水手帽,帽子下一直拖到后背的是两条粗粗的红发鞭子”。
相貌并不出众的安妮,在马修的不忍下最终还是住进了卡斯伯特家。在故事中,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位落落大方的少女,故事最终结束于她最敬重的、收养了她的马修·卡斯伯特的死亡,她也从此一夜长大。
丽贝卡则出身于一个七口之家,由于生母无法负担她的学业费用,她被送往米兰达姨妈家,从此她在远离故乡的地方慢慢成长,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波折后,最终也成长为了一个独立女性,撑起了一个家庭。
传统文学作品中,女性更多是男性的附庸,女性角色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推动情节的发展,而在这两部作品中,女性自身的故事受到了重视。这同样还反映在许多故事情节上,例如传统观念中,女性不应该受到过多教育,而安妮和丽贝卡却始终用功学习,成绩也是她们那里最好的,最后都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学校,实现了她们的人生价值,成长为不逊色于男子的人格独立的少女。
此外,在《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中有这样的情节,丽贝卡由于米兰达姨妈的病重,不得不放弃毕业后的前途回到家中照料姨妈,重新被家庭琐事所束缚的她并没有气馁,并一直祈祷着“上帝保佑米兰达姨妈,上帝保佑曾经的砖房子,上帝保佑未来的砖房子”,被各种困难所羁绊的少女仍然跌跌撞撞地走向未来。同时,这个情节也反映出了作者蒙哥马利对传统女性命运的不满,她鼓励女性即使困于传统的女性角色之下,也要保有心灵的自由和灵魂的解放。
(三)安妮与丽贝卡对传统宗教观念的反抗
在这两部作品中,也能看到女性主义对传统宗教观念的反抗。
《绿山墙的安妮》中,借马瑞拉之口表现出了宗教的束缚:“上帝总是希望小姑娘们念祷词的,你知道上帝是谁吗?安妮?”然而安妮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完全笃信上帝,更多的只是出于对马瑞拉的顺从,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却蕴含着作者的叛逆:“上帝故意把我的头发弄成红色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关心上帝了。”
而在《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中》中,丽贝卡一开始也是并不笃信上帝的,但是在米兰达姨妈的潜移默化以及两位来自叙利亚的传教士的影响下,她变成了一位“小小的笃信者”,正如书中的评价中说的那样:“就像鸽子最终飞向主人的窗棂。她的灵魂向着一片光亮飞驰,起初微弱,但她越靠近越明亮。在感受到同上帝的分离之前,她便与神圣的心融为一体了,这对小姑娘来说无疑是最美丽的寻觅上帝之路。”威金与蒙哥马利不同,她对宗教的看法更加“不抵抗的”,不同于安妮的完全无拘无束,丽贝卡在面对宗教时,尽管同样没有全盘接受,但出于环境的影响,也顺从了这份信仰,但是两位女主人公都表达了类似的渴望摆脱传统宗教束缚的渴望,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女性主义对宗教长久以来压制女性的表达而不满。
(四)安妮与丽贝卡面对爱情与心上人的态度
在《绿山墙的安妮》中,安妮与吉尔伯特始终是互相追逐,互相扶持的关系。在前期由于基尔伯特的捉弄,安妮发誓要“一辈子都跟眼前这个人不共戴天”,但是在后面的故事发展中,基尔伯特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自己不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男孩,最后安妮感动于他主动将职位让给了自己,与基尔伯特关系更进一步。在安妮与基尔伯特的关系中,始终是平等和互相追逐的,安妮会不服气自己落后于基尔伯特,从而更加努力地去追逐前方的目标,这样的关系已经超脱了传统的女性形象,与《简·爱》《傲慢与偏见》一样,女性不再是依附于男性的存在,女主角始终在关系中处于平等地位,甚至可以扶持于男性角色。安妮与基尔伯特最后也有情人终成眷属,解开心结之后走到了一起,得到了美满的结局。但不同于传统的男性为主角的爱情小说,圆满的结局不再是因为男性最终达成了某个目标从而追求到了女性,俘获了女性的芳心,而是女主角认为面前的人会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从而走向圆满,幸福的走向不再是男性的专属,这也是爱情小说的一大转变与突破,从女性主义不断加深影响,这种现象也变得更为普遍。
在《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中,阿当·拉德是位风趣又多金的绅士,他也为丽贝卡这个不同于传统淑女的少女深深倾倒。但是丽贝卡只当他是心灵上的挚友,尽管心中也有爱情的枝丫萌发,但她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只能遥遥地眺望着他的身影,他称呼她为“白玫瑰和红玫瑰小姐”,而她称呼他为“阿拉丁先生”,这样的故事发展其实还是没有跳脱出传统的“灰姑娘”故事框架,都是多金有地位的男性爱上了贫苦的少女。威金还是没有完全跳脱出传统的叙述框架,但是女性主义的萌芽还是起到了作用,她在安排这段情节时,还是部分地改变了“灰姑娘”故事框架的走向,丽贝卡并没有接受阿当·拉德的资助,最终也没有走到一起,表达出了新时代女性不再像过去的“灰姑娘”一样,需要依赖男性的财富和地位才能摆脱困境,而是依靠自己的内心与灵魂挣脱了命运的枷锁,获得了灵魂的自由,表现出女性主义渴求真正心灵的解放而不是脱离贫困的低级追求,传达了新时代女性的勇敢呼声。
三、结论
通过女性主义理论研究视角对两部作品中女主人公形象的探讨,可以看出这两部作品深受19世纪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挣脱出传统的禁锢,创作出了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形象。安妮和丽贝卡都有过去旧时代的女性的印记,但是她们依靠自己内心灵魂的解放,追求内心真正的自由,从而跳脱出了传统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命运,主宰了自己。从《简·爱》《傲慢与偏见》之始,继承了女性解放思想的蒙哥马利与威金这两位新时代的作家,为女性主义在19世纪的文学界打开了一扇窗,女性解放的新风从而开始吹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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