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聂红琴
邹韬奋是中国现代史上杰出的新闻记者、出版家。在他的革命征途中,夫人沈粹缜始终默默地支持着他。邹韬奋的出色和沈粹缜的平凡相互辉映,堪称中国知识分子家庭的楷模。
邹韬奋原名恩润,韬奋是他的笔名。他祖籍江西,于1895 年11 月生于福建。沈粹缜生于1901 年,苏州人,她是家中长女,10 岁那年随大姑母到北京,读完小学后进刺绣学校学习。她20岁时,被苏州女子职业学校校长杨卫玉选中,被聘为校美术科主任。此时沈粹缜风华正茂,青春美丽。一时间,上沈家为她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对方多为家道殷实的商人。可沈粹缜偏偏看不上商人。
直到1925 年的一天,杨卫玉给沈粹缜介绍对象,说对方“是一个文人”,身上绝无铜臭,“和他组织小家庭,可以完全摆脱封建礼节的束缚”。这样的对象应该是沈粹缜愿意接受的。但杨校长告诉她,对方有过短暂婚史,现丧偶。他请沈粹缜郑重考虑后再作决定。
杨校长为沈粹缜介绍的正是邹韬奋。
不久后的一天,杨校长乘火车去上海公干,沈粹缜同行。车抵上海,出站时,杨校长一边张望,一边对沈粹缜说:“邹韬奋今天要去昆山办事,他现在在车站,你们可以先认识一下。”话音刚落,沈粹缜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目光深邃、一脸文气的男子匆匆向他们走来。
事前毫无所知的沈粹缜,对这次“相亲”也没怎么介意,只是觉得“十分可笑”。她揣测杨校长和邹韬奋一定早有“预谋”。但实事求是地说,她对邹韬奋最初的印象不错,而邹韬奋对她是“一见钟情”。
自这次见面后,邹韬奋常给沈粹缜写信,几乎一周两封。沈粹缜说:“他在爱情方面,不仅热情洋溢,而且也能体贴人,还很风趣。”邹韬奋有时会用苏州话给沈粹缜写信,后者阅读时常常忍不住哑然失笑,平添不少情趣。在这样的互动交流中,邹韬奋也告诉了沈粹缜他曾经的经历,包括第一次包办的婚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天性本来非常笃厚”的妻子对邹韬奋一腔真爱。令人扼腕的是,这对年轻人步入婚姻殿堂还不到两年,妻子因一场突然袭来的伤寒症,不幸香消玉殒,英年早逝。
妻子病逝后,邹韬奋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回忆道:“她死后的那几个月,我简直是发了狂,独自一人跑到她的停柩处,在灵前对她哭诉……”
邹韬奋这种真诚对待感情的态度,深深打动了沈粹缜。1925 年7 月,他俩按苏州的习俗举行了订婚仪式。半年后,两人举行了婚礼。
婚后,为妻子考虑,邹韬奋原想在苏州安家。但沈粹缜觉得,邹韬奋每周一次奔走在上海与苏州之间太费时,她知道丈夫惜时如金。所以在她的坚持下,他们最后决定退掉租房,到上海安家。为此,沈粹缜还毅然辞去在苏州女子职校待遇不错的职务。她说:“命运既然把我和韬奋结合在一起,从此以后,我和韬奋也就共着同一个命运了。”
婚后不久,邹韬奋开始接办中华职业教育社办的机关刊物《生活》周刊,并任主编,正式从事新闻工作。其时,邹韬奋堪称“光杆司令”,既是“老板”,又是“伙计”,还兼干其他多种重活,如采写文章、跑印刷厂、校对……“他对这个刊物真可说像一个母亲对婴儿那样倾注了全部感情、心血和精力。”沈粹缜说。
邹韬奋不喝酒、不抽烟,唯一的嗜好是读书。他生活有规律,爱整洁,每月薪水全数交给妻子。而在妻子眼里,放下工作,邹韬奋在家里是一个说话风趣、喜欢逗乐、和蔼可亲的人。尤其是他俩有了孩子后,邹韬奋每天晚饭后总要和孩子玩一会儿才进工作室。
在妻子的精心打理下,那时出入邹韬奋家的朋友,都赞誉他们家充满温暖和幸福。沈钧儒曾回忆道,那时沈粹缜“随时随地,协助(韬奋)先生,平时家庭融和快乐,故(韬奋)先生得一心专注于著作”。
那时的家庭,对邹韬奋来说,就好像一个美丽而平静的港湾,他安静地泊在那里,专注地从事着自己心爱的工作——编辑他的《生活》周刊。邹韬奋接手《生活》周刊前,该刊每期发行量只有2800份,且多为赠送。后来在邹韬奋手上,发行量猛增至逾15 万份!以至它所从属的中华职教社“深知道这个周刊在社会上确有它的效用,允许它独立”,于是《生活》周刊脱离职教社,另组合作社,产生了生活书店。它的业务发展到在全国拥有分支店及办事处。
邹韬奋办刊,把握住了如何切入社会脉搏。如“九一八事变”,国难临头,全国震动,东北义勇军喋血抗战。消息传到上海,《生活》周刊社代收读者捐助前方款项,数量达12 万元,创下抗战中以刊物代收民众捐款的先例,这些就是“时代的要求”和对“社会的问题和政治的问题”的回应。
1943 年春天,邹韬奋的右耳慢性中耳炎症日益严重,经医生详细诊断,确定为癌症。当年5 月进行手术,术后情况并不乐观。为避免敌伪加害,邹韬奋曾换过5 家医院,并一度住进朋友家。此时沈粹缜一双善刺绣的手,又学会了为丈夫打针,以随时护理丈夫。这一切都给了邹韬奋力量,他在病中以顽强的毅力,写作《患难余生记》。谁能说,这其中没有爱情的力量呢!
病重的邹韬奋依然很乐观。沈粹缜回忆说,即使病得那样重,邹韬奋的记忆力依旧那么好,谈话依旧跟平时一样风趣。
邹韬奋还念念不忘入党,他对沈粹缜说:“等我病好了,我们一定到延安去。”临终前,邹韬奋在一张纸上专门为沈粹缜写了“不要怕”三个字,这是邹韬奋留给沈粹缜最后的话。1944 年7 月24日,邹韬奋与世长辞。
邹韬奋去世后,沈粹缜把对丈夫的无限爱意和怀念转向社会。当年12 月底,她把长子邹嘉骅交给新四军派来慰问的干部徐雪寒,由其带到苏北解放区参加了工作,次子邹嘉骝在周恩来亲自安排下由重庆转送延安。她觉得把两个儿子送到解放区比留在身边放心。之后,她和女儿邹嘉骊去无锡隐居。
抗战胜利后,沈粹缜回到上海,得到宋庆龄和邓颖超的鼓励,参加了上海妇女联谊会的各种活动,并帮助整理邹韬奋遗著的工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沈粹缜随宋庆龄回沪,参加中国福利基金会的工作,担任中国福利会托儿所所长。20 世纪60 年代,沈粹缜担任中国福利会秘书长,她把珍藏多年的邹韬奋遗物捐献给了“韬奋纪念馆”。
沈粹缜有着东方妇女所常有的淡泊的品格,给予了丈夫真挚、朴素而淳厚的爱,她理解和支持丈夫的思想以及他的事业。作家冰心曾说:“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沈粹缜为这句话做出了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