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钧剑
博斯坦村
在博斯坦村,我走在一片安详的光中
土地繁忙而单调
一次次完成种子不大不小的心愿
核桃树、垂柳、吐穗的玉米
无声无息潜入风的睡眠
远方的广播,在更远的地方响起
它們传播一段最新的农事
将遗憾织补得更紧密些
一只猫,站在屋顶
仿佛在对抗一次昂贵的午餐
我用一个唿哨,引起七月的共鸣
阳光持续它固有的温度
当我骄傲,天空轰隆作响
将雷电领进村庄
这些孩子们,与祖辈一样
关注着庄稼地的收成
比雨水更疼爱他们的家
在博斯坦村,我平静的生活
像一只麻雀,每天经历日落日出
目睹向日葵的燃烧和雨的倾诉
在风轻云淡中,改变了
内心世界的一点点
阿尔先沟的一个下午
阿尔先沟的一个下午,并不阴冷
过路的云,打湿了我的耳朵
阻挡了世界的一点点聆听
它们迅速集结
仿佛在驱赶一次不期而遇的梦魇
闪电躲在云瀑身后,来得如此犹豫
雪松、黑琴鸡、云杉,在雪线处浮现
轻易留下天际深处的惊鸿一瞥
游移的车,深一脚浅一脚
在海拔挺进的上空
随时奔赴一场洗礼
雪,就在云的顶端
鹰隼划过长空,它们懂得坠落
更懂得上升的意义
成群结队的人群依然跳入温泉
那被记忆逼仄的下午
在水的蒸腾中浴火重生
在巴州
在巴州,我在一束光中醒来
在一粒微尘的惊悸中,回望丝路
边疆的驼铃远去了,古西域的形象不清 不淡
我独自凭栏,固执驾驭流水的无数个 日月
每一粒沙都饱含着爱与恨
有时候它们会成为一场风暴
更多地,会化作边地一片新的绿洲俯瞰 人类
在巴州,绿色的岛屿发出新枝
我知道,它来自一块泥土
它的声音比它的命运还长,关于春天
我必须保持缄默,在秦时明月汉时关中
倾听塔里木河一样卷曲的悲欢
在巴州,我把文字缓缓地赶下昆仑
它们开口说话,向胡杨林深深鞠了一躬
面对清晨,远方取出无尽的沉
它与我眼瞳里的蓝色融为一体
在巴州,所有信念都抱在一起
与未来无限地接近
我一生的河流都已经流过了
这一刻它是笔直的
在笔直中爆发出新的生命,新的安宁
身体里的新疆
我身体里的新疆,忽明忽暗
像夜晚打开的群星
迟滞,摇曳,要到夜深人静
才能看到它的崔嵬它的阴柔
站在幽深的体内
它,一会爬向山坡,一会赶往人间
一滴水,掩面而泣
一粒沙,对视着整个西部
车过紫泥泉
从边地启程,关照一个梦
向着焉耆盆地葱茏的方向
砥砺或者沉郁,当我抵达紫泥泉
引擎和四个车轮有些累了,空气中
略微浮动着鸟的身影
一闪一闪,它的金色叶片
被飞翔带得更远
一个收费站,站在高速公路的边缘
扶起远方,以及一场大风,石头
比甲壳虫跑得更快
戈壁呈现岁月的颜色
它们老去,又不停地回到童年
在大地和夕阳的平面中
无以复加
作为一个盐产地,看见的很少
越来越多的人们来到这里
他们种植红色辣椒、工业番茄
将葡萄庄园出售给
贩卖天空的人,他们规划洁净
报以安睡的幻想
有意无意透露村庄泯灭的内容
余晖放下身段,与黄昏
一起打量着自己何去何从
树枝上,几朵白云不肯离去
雪鸡从车窗倏地飞出,面向
未曾谙熟的另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