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夏宇红
读高更的画,读高更的一生,看到最多的是他与塔希提岛的风花雪月。一个男人,一个已有些名望的男人,抛妻别子跑到一座荒凉的原始孤岛,还在那里娶了一个又黑又丑的土著女子。这样的行为和选择,在常人看来确实近乎荒唐。
但当我走进巴州岛的那一刻,我对这个荷兰画家疯子般的选择多了一种理解与认同。
高更对塔希提岛的向往和迷恋是一种理性的逃避。他厌倦了巴黎的灯红酒绿,准确的说,是他无法融入巴黎的灯红酒绿。如果再呆在巴黎,他或许会像一条误跳岸上的鱼一般窒息而死。因此,他只能近乎混蛋得选择逃离。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一逃,居然逃进了天堂。
在塔希提岛,高更不需要任何伪装,他可以坦荡荡地展示他的本性、展露他的野性。他作为一个有着绝顶才华的艺术家,在这座位于非洲的荒岛上真正认识到生命的本质意义。这座小岛上没有虚伪,没有矫情,没有修饰,一切都是那么原汁原味,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在这座小岛上,高更发现,他在巴黎为了面包和牛奶而画的那些画,虽然给他带来了荣誉和声望,但却散发着一股浓烈而廉价的脂粉气。
塔希提岛将高更从浑噩中激活了。
现在,他不再需要那些面包和牛奶,塔希提岛有他永远也喝不完的鲜牛奶,有他永远也吃不尽的野果子,有他永远也听不烦的鸟叫声,有他永远也看不厌的青山绿水,有他永远都觉得清新干净的空气和花香。更为重要的是,那些野性而又纯真善良的塔希提岛的女人们,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美丽。
于是,他娶了一个塔希提土著女孩做妻子。
于是,他在塔希提岛再也不想回去了,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让他连喘气都有点困难的巴黎了。
于是,他如行云流水般画出了一大批有关塔希提岛的画,这包括后来享誉世界的《塔希提少女》和《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我们是谁》。
我当然知道,令高更迷恋的塔希提岛与湖南永州之野的巴州岛,完全不是两个概念。塔希提岛上有很多原始古木,巴州岛没有;塔希提岛上有很多奇怪的野果子,巴州岛没有;塔希提岛上有很多羽毛绝美的鸟儿,巴州岛没有;塔希提岛上有成群结队的土著女子,巴州岛没有。
巴州岛虽然没有古木,但树木还是有的,而且很多、很密。巴州岛还有一截河汊子,像谁随意丢在那里的一根鱼肠子。如今这截河汊子已经没有几滴水了,那些本来用来装水的空间现在却盛满沙子。巴州岛上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泥巴小路,去那里的人,都要绕那条泥巴小路走一圈。其实,走完一圈,也就等于走完了整个巴州岛。这样一个只有塔希提岛手指头大的小岛,当然不可能有纯真野性的土著女子住在这里,也不可能有像高更这样的疯子画家跑到这里来写生。
当然,没有高更那样的画家来过,不等于没有来过画家。巴州岛不仅来过画家,还来过作家,来过唱歌的、跳舞的、唱戏的。应该说,永州之野的巴州岛,来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是来巴州岛看那些不是古树的树木的,有的是来散心聊天的,有的是稀里糊涂跟着别人来凑热闹的。还有一些人,是特意来看那两棵紧紧连在一起的“夫妻树”的。
因此,从巴州岛,我又想到了塔希提岛。
我总觉得,这两个似乎毫不相干的小岛,其实有一种很隐秘的关联。
如今,高更虽然离开塔希提岛一百多年了,但现在,去塔希提岛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迷上了那个曾经被人不屑一顾的土著小岛。一百年前的高更,是因为在充满脂粉气的巴黎感到呼吸困难才跑到那个原始小岛上去的,难道现在去塔希提岛的人也是因为在某座城市感到呼吸困难才去的吗?
我不能不再次联想到永州之野的巴州岛。那些来巴州岛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是想给寂寞清凉的巴州岛一点体温,还是想让巴州岛给自己一点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