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莉莉
刚果(金)首都金沙萨街景
谁是全世界最大的法语城市?你可能很笃定—“当然是法国巴黎!”但很抱歉,答案是错的,这或许是所有法语人都想不到的:刚果(金)的首都金沙萨,才是全球第一大法语城市。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我们是根据使用法语这门语言的人口,来衡量是不是“第一大城市”的唯一标准。更严谨一点,或许可以这样问:哪座城市说法语的人最多?那么,金沙萨就当之无愧了。
金沙萨所在的刚果(金),今年3月初迎来了法国总统马克龙的造访。
不过在金沙萨这个全球法语人口最多的城市,法国总统却和刚果(金)总统“吵起来了”:马克龙认为,法国对刚果(金)国内近年来的动荡现状没有责任,但刚果(金)总统齐塞克迪则表示,法国必须停止对非洲“居高临下”的态度,“要像真正的伙伴一样”看待非洲国家。
不管怎么说,法国总统在全球最大的法语城市,和对方国家的总统在公开场合发生了争执,这件事情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一股“魔幻现实感”—文化不同,历史不同,肤色不同的两个国家,上至国家元首,下至普通百姓,说的是语法不同、措辞各异的同一种语言,而因为过去彼此国家的文化差异和种种历史原因,那些官方语言显示为“法语”的国家们,在各自的土壤上,在经年累月的时空长河里,赋予了法语斑驳各异的色彩和魅力。
金沙萨其实最早不叫“金沙萨”。19世纪末,它的名字叫作“利奥波德城”,并且只是位于刚果河边一个简简单单的贸易站。1881年,英国记者、探险家亨利·斯坦利爵士为了向时任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致敬,于是把这个景色还不错的贸易站命名为“利奥波德城”。
谁也不能明确说清,利奥波德城是从何时起,被大家叫成了“金沙萨”。一个比较公认的说法是,1966年,利奥波德城正式被改名为金沙萨,而这个目前已经成为刚果民主共和国首都的城市,名字起源于城市建立之前,原本位于附近地区的,一个名为“Kinchassa(金沙萨)”的小村庄。
所以,当那些年的那个沿河而建的小规模贸易站,在近百年后一跃成为世界发展最快的特大城市之一,并以1700万人口,成为仅次于埃及和拉各斯之后,非洲第三大都会区时,官方语言为法语的金沙萨,就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全球第一法语城市。这里不得不提到的一个词就是“金沙萨速度”—以人口为例,金沙萨在过去几十年间,完成了“史诗般”的飞越。
刚果(金)的首都金沙萨,才是全球第一大法语城市。
2022年8月30日,刚果河上的渔民
刚果(金)总统齐塞克迪
早在2018年,加拿大的全球城市研究所(GCI)就利用各国城乡比例、城镇化率、出生率和死亡率等数据,对未来全世界城市的规模做过一个测算和预计:在2100年,世界十大人口最多城市中,纽约、东京这些中心城市或许将不再榜上有名,取而代之的是尼日利亚的拉各斯、 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金沙萨、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印度的孟买和德里、苏丹的喀土穆、尼日尔的尼亚美、孟加拉国的达卡、印度的加尔各答以及阿富汗的喀布尔。
而根据联合国此前公开的数据,到2050年,全球一半以上人口的增长,将主要来自以下八个国家:刚果民主共和国、埃及、埃塞俄比亚、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菲律宾和坦桑尼亚。 到21世纪末,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三个城市都将集中在非洲:分别是尼日利亚的拉各斯、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金沙萨和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
在1881年被比利时殖民之前,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渔村,仅有5000名居民,而如今,金沙萨已经成为了地球村里最被看好的“未来人口大城”,正如全球城市研究所预测,到2100年时,金沙萨将拥有8350万人口,成为全球名符其实的“人口第二大城市”。一些机构还预测,它将在不久的将来,吃到世界人口红利的蛋糕。
强劲无比的发展潜力,不可预估的人口红利,一直处于战乱中的金沙萨,成为了一个被世界关注的城市,而在不断扩张城市疆域版图的过程中,它也终于凭借不断激涨的人口数量,从2012年落后于巴黎的全球第二大法语城市,在去年抢占头名,成为世界法语圈的第一大城市。
被世界重新看见的金沙萨,其实只是法语在非洲发展版图的一个缩影。走出巴黎,走出法国,法语这門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使用的语言,才真正展现出了各种“异域风情”。
这里就不得不提被称为“北美法国中心”的加拿大城市—蒙特利尔。蒙特利尔所在的魁北克省,是加拿大著名的“法语区”,省内最大城市的名字就源于中古法语的“Mont Royal”,意为“皇家山”。蒙特利尔或许是全世界除法国城市之外,最推崇和认可法国文化的城市,没有之一。漫步于蒙特利尔的街头,目之所及都是法式雕塑、建筑以及那些充满法兰西风情的艺术长廊和博物馆,也难怪它被外界称为“北美小巴黎”。
蒙特利尔人说法语,当然有他们特有的口音,这种独具风格的法语发音,也被称为“魁北克法语”。由于近400年都处于北美的文化和社会环境之中,魁北克法语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外来语的影响,比如在加拿大国内相当强势的英语。所以当你听蒙特利尔人说话时,有时你会从那些法文词汇里,听到些许英文的发音。除此之外,魁北克法语还深受印第安语的影响,所以,魁北克法语里,至今都保留了超过100个印第安词语。
魁北克法语的另一大特点,就是重音混淆不清。也就是说,你需要不那么重视和在意他们说话时的“轻重缓急”,才能听懂蒙特利尔人说法语。我有一个旅法多年的朋友,后来去了蒙特利尔工作,他的态度是:如果说法国法语像我们的普通话,那么蒙特利尔法语就有点像四川话。
“乍一听你还是可以听懂,但蒙特利尔人说法语时的调调,其实随时随地都在变化。”
语音、语调的随性变更,同样体现在被法语覆盖最广袤的国家和地区—非洲。十年前,我外派到中非共和国(下称“中非”)首都班吉,发现那里是一个十足的“散装法语城市”—它是法语城市,城市里的80万人几乎都会说法语,但它同时是一个“散装法语城市”。因为身为首都,班吉集纳了中非国内所有优质人才,口音自然天南海北,“不拘一格”。
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有一次我在班吉市中心的一家超市买矿泉水,想问问超市工作人员,有没有成箱装的大件,免得以后一次次往超市跑(中非国内的饮用水里含寄生虫,即使100℃加热都不能完全将其杀死,所以大部分派驻中非的外国人都习惯去超市买矿泉水喝)。
加拿大蒙特利尔,乔治·艾蒂安·卡地亚爵士纪念碑
2022年10月16日,中非共和国首都班吉街头一角
但一个简单的提问,却难倒了超市里至少两名导购,以至于我怀疑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是否真的是法语。无奈之下,一名导购找来了他们部门经理,一番交涉后,他才勉强搞懂我的需求,整个沟通过程至少花费了半个小时。
后来返回公司驻地,我问公司在当地雇的司机罗杰:“为什么一句简单的法语,超市里前前后后找了三个人来才勉强能听懂?”
罗杰似乎对这类问题相当自信,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有文化的,认识字的人,要不都移民去了法国或者美国,要不都在首都的高档房子里吹空调。你现在能在外面见到的,要不是迫于生计要养家的打工人,要不就是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无业者。”
在很多非洲国家,你的法语能力,和你的经济基础成正比。
這是一个听完略显辛酸的回答,却被司机罗杰说得异常轻松。罗杰是个有趣的中非人,来自中非第三大城市博桑戈阿,从小到大,家里说的都是中非的当地语言:桑戈语。桑戈语是当地的一种土话,和法语完全不同。出身贫寒的罗杰,直到25岁才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法语,“还有很多其他非洲国家,虽然官方语言是法语,但只有有钱人才负担得起语言的学习,所以可以这样说:在很多非洲国家,你的法语能力,和你的经济基础成正比”。
十年前,我所在的公司聘用罗杰为司机的时候,他已经42岁了,每天接送中方员工,给我们做当地向导,这也就不可避免地需要用到法语和我们这些翻译沟通交流。他的法语说得很慢,咬字也比较清晰,他说自己这些年法语水平能够稳步提高,全拜中国公司赴非投资所赐。
“你们来了以后,我的法语进步神速,还有钱请得起保姆和家丁了。”罗杰有一次笑着跟我说。
的确如他所说,我们去非洲之后,司机罗杰每月领取薪水1500元人民币。在被我们雇佣之前,他只是当地“众多穷人里的一个”;我们雇他做司机之后,他领到工资的第二天,就花钱请了3个当地阿姨,居家照顾老婆和2个孩子。“还好我会说法语,能被你们聘用。”罗杰说。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