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西藏平叛后写出《崩溃的雪山》

2023-04-29 21:15窦孝鹏
雷锋·强军号 2023年12期
关键词:兵站发动拉萨

窦孝鹏

我原来所在的汽车第76团,是一支常年奔驰在青藏高原执行战备任务的运输部队。1959年3月,当西藏上层反动集团蠢蠢欲动、准备发动武装叛乱时,我们立即投入了平叛战斗的运输任务。当时我是一名汽车驾驶员,我们开的是来自东德的大依发柴油车。这种车已行驶多年,在天寒地冻的高原,每天早晨发动车,都是一场艰苦的奋战。

此时,千里青藏高原还是一片冰雪世界,气温在摄氏零下40多度。为防止冻车,每晚在兵站宿营时我们必须放掉车里的水。夜晚,机器里的润滑油都被冻成了硬块,给第二天发动车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为此,每天天不亮,我们都要提前起床,每台车跟前点起四堆火,一堆放在发动机油底壳下,一堆放在变速器下,一堆放在差速器下,以便烤化那凝冻成块的机油和黑油,否则机器根本转不动。还有一堆火是用来烧热两扁桶(五加仑桶)水,好加进汽车水箱。我们一边烤车,还要一边冒着稀薄的空气,使劲用摇把摇动那沉重的机器,以便使它很快加热。所以那时出发时,每台车厢里都装有够一个月用的烤车柴,这种柴都是我们从戈壁滩上挖来的红柳根。当时我国面临三年自然灾害,难以进口必要的汽车零配件,一部分车没有电瓶,难以自身起动,发动车要靠别的车来拖。当时每个连45台车,常常一半车没有电瓶,大家便一拖二、二拖四、四拖八,等全连车都发动完,往往要用两个多小时。每天发动车都是一场紧张的战斗。途中休息时,这些车常常不敢熄火;有时要熄火检查,再起动时则要用人推。

1959年3月初,西藏形势已经很紧张,我们10台汽车从驻地格尔木出发北上,去兰新铁路的峡东站装载一批军用物资运往西藏拉萨。当时我们团驻在青海西部昆仑山下的格尔木,由于青海省还没有铁路,内地由火车运来的物资只能在遥远的兰(州)新(疆)铁路的峡东火车站和红柳园火车站卸载,然后用汽车运往西藏和边关。从我们住地到火车站要北穿察尔汗万丈盐桥、柴达木盆地、当金山和敦煌,需走4天时间,装好物资后还要用15至17天时间才能到达拉萨。

开始,我们按已往的行车规定每天一站,晚上在固定的兵站住宿。但第4天,当我们在峡东火车站连夜装好一车武器弹药准备第二天出发时,接到兵站转来的上级紧急命令:由于拉萨战况紧急,车队要连夜出发,昼夜不停地赶往西藏。我驾驶的39号车上没有电瓶,难以照明,怎么办?为了不耽误行车,我们只得自制油灯照明:给两个罐头盒倒上柴油,掏出棉衣里的棉套搓成捻子,把这种自制油灯分左右绑在汽车保险杠的标杆上,用打火机点燃,靠着微弱的灯光开车前进。为了弥补灯光弱、视线不清的缺陷,副驾驶员小王得把头伸出车门外,冒着刺骨的寒气和风沙的扑打,瞪大双眼瞅着路面,不断给我传着口令:“向左打”“注意前面有坑”“要拐弯了,慢!”车子每跑十多公里,就要停下来添一次油。一夜跑下来,两个人都像被抽了筋一样,浑身几乎瘫痪了。天亮到兵站后,匆匆吃上几口饭,又出发上路了。几天下来,极度的疲劳使我脑子一阵一阵犯迷。开始,我给眼皮上抹点万金油提神,但过一会儿就不顶用了。后来,我就大口大口地咬嚼自带的生蒜和干辣椒,用以刺激神经,但慢慢也不管用了。以致前面路上出现了一道一尺多深的横断沟我都没看清,车径直开了上去,只听“咣当”一声,车颠起老高,我的嘴碰在方向盘上,一颗门牙被碰掉了,疲困也被赶跑了。

过了风火山,进入唐古拉山和藏北地区后,匪情日见严重,这里的两个养路道班已遭叛匪抢掠,粮食和物资被洗劫一空;不远处的牧民帐篷被烧成了灰烬,牛羊也被抢光了;公路两边的山上经常有流窜的叛匪打冷枪,袭击车队,兄弟部队的一个车队前两天遭袭击后,牺牲了一名驾驶员,还伤了两人。因此,经过这一段道路时我们都特别小心,一人专心开车,一人手握冲锋枪随时准备战斗。就这样,到拉萨17天的路程我们9天就赶到了。这时我看到,拉萨河谷到处是被叛匪烧毁的帐篷,拉萨街道不少房屋和车辆被烧。这时,战斗已转向城外各地,我们运送的武器弹药及时支援了部队的平叛战斗。

3月28日,国务院宣布解散西藏地方政府,由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行使西藏地方政府的职权。西藏开始了伟大的民主改革运动,百万农奴对三大领主发出了愤怒的声讨。

6月下旬,我执勤路过藏北那曲地区,此处是西藏政府黑河总管所在地,设有我们的一个兵站。在这里,我观看了一个一千多人的控诉大会,那些被农奴主看做“会说话的牲口”的农奴们,有的被挖去了双眼,有的被割去了舌头,有的被砍去了双手,有的被砍去了双脚,他们泣不成声的血泪控诉,使人真切地感到了旧西藏就是一座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8月中旬,当我又一次来到拉萨时,我在此参观了原西藏政府残害群众的刑具罪证展览。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脚镣、手铐、木枷、皮鞭、囚笼及沉重的石帽,有剥人皮、抽人筋、挖人眼、掏人心的各种刀具,有蝎子洞里硕大乌黑的吃人蝎子,有人头骨做的碗,人腿骨制的号,人皮蒙的鼓,还有作为祭品的心、肝、肺、乳房甚至生殖器等,目光所及,令人发指。这样的地方政府不解散,天理何在!世所难容!

走出展览室,此时的拉萨街道已呈现出一派复苏的景象,我看到来来往往的翻身农奴脸上绽出了少有的笑容,不少人对着我们喊:金珠玛米活菩萨!

不久,我又在西藏山南地区参观了不少反动头人、牧主和官员的庄园,目睹了他们发动武装叛乱的罪证。还抽空访问了平叛部队和兵站指战员与叛匪战斗的事迹,心里充满了激动。

以后,在我从事部队宣传、新闻、记者、编辑工作期间,上述的经历时时撞击着我的心灵,难以平息,难以抹去。我先后写出若干篇通讯、散文、短篇小说发表在《青海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延河》《青海湖》等报刊上;以后,又出版了散文集《春满青藏线》和短篇小说集《鹰》,但是总感到分量不够。于是,经过多年的酝酿,我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出了33万字的反映西藏平叛战斗和百万农奴翻身解放的长篇小说《崩溃的雪山》。1987年8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将这本书作为建军60周年献礼作品,正式出版发行。1990年,解放军总政治部又将《崩溃的雪山》作为在全国遴选的“百部优秀图书”向全军部队进行推介,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

现在,西藏和平解放已70多年。如今的雪域高原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藏族同胞和全国人民一样,过上了改革开放带来的幸福生活。但是,我永远忘不了我们曾经走过的艰难历程和付出的辛劳。

看!雪原上那鲜艳的格桑花正在迎风开放,那是无数人的血汗浇灌成的!

(责任编辑:卜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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