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那拉
我再见到她时,她穿着整齐,胸戴红花,局促地站在领奖台上。我与她这次的相遇不似以前的擦肩而过,匆匆离去,我在台下,她在台上,她面容沧桑,但又鲜活腼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发着光。我想,她大抵是这世上最慈爱的人了,这样的她与初见时我心目中的她完全不同。
在农村生活的我见过太多与她相似的人了。我却只对她上了心,那个在满街落叶里蹒跚的身影,那个不断低头寻找略显孤单的身影。她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虽然慌忙收回了视线,但那个背影却刻在了我的心底。
我时常遇见她,但我们两个都沉默不语,我不曾主动上前,她也未曾主动提起。她穿着不知道套了几层的衣服,里面的几件脏兮兮的,外面的大衣也是脏兮兮的。她的衣服上布满了油渍污垢,还有在垃圾堆里蹭到的不明物体。她的脸上总是灰扑扑的,沟壑般的皱纹里面藏着泥土,一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在地上四处寻找。她每天拖着一个破蛇皮口袋穿梭在街道上各处垃圾堆里,一双皴裂的手,无论春夏,无论阴晴,总是熟练地翻捡着各种废品,只为在其中找到一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她的身上散发着酸臭味,却又总是不自知地站在别人的旁边,两三步内守着,第一时间将对方手中的水瓶收入袋中。
又是一年寒冬,新冠疫情的侵袭,使这个冬天变得更加冷清。入冬不过几日,整个小镇便被大雪覆盖。刺骨的寒风穿过每个街巷,我拉着箱子,快步朝学校赶去,眼神无意间瞥见了远处角落里的身影,我被那个蜷缩的身影吸引住了。
是她!
我站在原地打量着她。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穿着,蜡黄的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她的身旁是陪伴了她很久的蛇皮袋,颜色已经不是以前那般鲜亮,两边的底色已经被磨掉了。平常总是鼓鼓的,现在它干瘪瘪躺在地上。今天的它没有吃饱,而它的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我一看就知道那个馒头是冷的。她就这样干啃着,嘴皮干燥浮起,上面还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结着血痂,参差不齐的牙齿,费力地咬着。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很胀很疼。鼻子很酸,我的脸是冰冷的,我的眼眶是滚烫的。不假思索的我,放下手中的箱子,向着就近的包子铺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让她吃一口热的。当我买了包子跑回原地时,除了我的箱子,只剩下一条延伸到远方的淡淡的痕迹留在洁白的雪上。我握着包子在原地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才默默地提着箱子向学校走去。
晚间我横竖睡不着,脑海里时时浮现她的身影。到了深夜,我看着天花板,算是理出了心中的愁绪,是懊悔与同情。我也曾向周围的朋友们提起过她的事情,但终未得知她的名字,更多的是那“捡垃圾的”和“婆婆”。
我想要弥补,但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外出的次数急剧减少,与她相见的时间更是寥寥无几。在为数不多的擦肩而过中,我想上前与她攀谈,却因为有事情又匆忙地离去。
我还是没能和她说上两句,帮上她一把。
直至那日,我从周围的老师和同学们口中知道模范标兵的事。我才得知这其中居然有她,开始有很多的人采访她,开始有很多的人去了解她。直到我在领奖台上看见她,我才知道了她鲜为人知的事迹。从十年前开始她便通过捡垃圾供养八位家庭困难的学生上学,现在他们已是大学生了。她在新冠疫情期间还捐赠了9000元。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用那双枯黄饥瘦的手去扶起八个孩子,还捐赠了这么多,这一切,仅仅只是她靠捡垃圾这件事情完成的。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这一次,我的泪水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我曾听到记者问她问题时,她的回答当中有一句话让我大受震撼,她是这样说的:“我是这里最后一位拾荒的人了,虽然以后有政府的扶贫,我不会像现在这般困难,但我还是不会放弃捡垃圾,就当是为了小镇的卫生作点贡献吧。”
有些人平庸,有些人绚烂,有些人朴实无华,有些人光芒万丈,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但你总会遇到一些人,他们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只为了让寒夜里的人能得到一点点的温暖,这样的人一旦遇到了,便让你终生难忘!
(指导教师:李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