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协商民主的内在机理与治理路径

2023-04-29 19:14:59段治文于雯美
学习论坛 2023年4期
关键词:人工智能

段治文 于雯美

[摘要]发展数字协商民主是推进中国数字社会治理精准化的必然趋向,建设数字中国也客观要求以数字化赋能协商民主。“云平台”构建多元主体互动新协商格局,“云计算”塑造规范化程序化新协商秩序,“云履职”提升参政议政新协商实效,都彰显了我国数字协商民主的创造性实践。但数字时代的严峻复杂形势也带来了治理挑战:技术精英占据天然优势地位,背离数字协商民主理想;算法“黑箱”阻碍多元共识,加剧公众协商过程非理性化;数据泄露导致陷入数字治理困境,阻碍共商共建共享;数字平台无限扩张进而霸占数字社会的话语主导权。基于此,中国语境下发展数字协商民主从而助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亟须坚持和加强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提供激发民主活力的数字技术保障,构建多元主体的协同性平台治理,健全数字协商民主基本制度体系。

[关键词]人工智能;数字协商民主;数字资本主义;数字治理生态

[中图分类号]  D62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3-7608(2023)04-0078-08

数字时代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决定了不能简单地将“数字技术”视作网络技术的高度进化,也不能轻率地视其为数字孪生、量子计算、区块链、计算视觉、通信网络技术等混合性数字技术,而是用发展性、创新性、系统性和批判性的战略思维去看待变革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数字科技。2023年2月27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明确提出推进数字技术与我国政治建设深度融合,建设公平规范的数字治理生态,构建开放共赢的数字领域国际合作格局。“数字协商民主开始出现在社会生活视野之中”[1]。因此,探索数字协商民主的内在机理、时代挑战和未来进路,无疑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前沿课题。

一、数字协商民主的概念界定

数字协商民主“是信息化时代背景下协商民主与互联网、大数据深度契合而产生的新型民主形式”[2]。数字协商民主是数字时代的民主话语表达,居于平等地位的协商参与者之间不受疆域和时间限制,进行面对面讨论并最终达成共识,它既包含一般协商民主的共同特征,也具备基于数智时代和数字技术赋予的特质。其宗旨不是狭隘地追求个人利益,而是利用公共理性作出最大限度满足数字社会全体数字用户需求、利益的民主决策。

数字协商民主可借助“数字技术”和“协商民主”两种维度来考察其内涵。第一,数字协商民主是说服性的数字对话过程。数字协商民主能借助数字技术实现公共协商中交流的视觉、听觉和物理维度的多维语言交流模式,从而引发数字社会整体性反思并培育良好的协商氛围。第二,数字协商民主是动态性的交往过程。数字社会的超时空性能够保证未来的协商主体继续对话的可能性,审议汇总后的民意观点不是静止不变的和僵化的。第三,数字协商民主是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磋商过程。传统的协商民主无法尽快检验共识是否合理正确,但数字时代协商程序可通过大数据、区块链、星链等技术,根据具体情况,激发治理主体主观能动性,实时修改偏好,真正意义上达成一致共识、促进相互尊重。第四,数字协商民主是正义性的决策过程。数字协商民主明确承认程序理论背后的实质性冲突,也就是肯定了对正义诉求的内在呼吁,即力图实现程序民主和实质民主相统一。第五,数字协商民主是包容性的民主审议过程。功利主义、自由主义、社群主义等理论都声称能单独地合理解决道德冲突,或为解决道德冲突提供理论基础,例如民粹主义与麦迪逊多元主义等彼此之间的分歧,但数字协商民主试图包容这些相互冲突的理论观点以解决道德纷争问题。

数字协商民主的特征在于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数字协商民主具备协商民主的批判性特质。数字协商民主作为一种批判性和创新性的民主范式,聚焦于“将个人和社会从压迫力量中逐步解放出来,诸如‘主导话语和意识形态以及‘结构性经济力量”[3],以抵御数字资本主义在“生活世界”和公共领域的“殖民化”,最终实现人在数字社会中的全面自由发展。其次,数字协商民主方法论的多样性与数字治理生态的复杂性非常契合。“协商实践于20世纪80年代后逐渐产生了可验证性的假设,引发了观察性研究以及实地的调查”[4]。当前,数字协商民主研究在上述实践基础上实现了远程访问、深入交互、编码分析,甚至上线建模协商系统。再次,数字协商民主的交往行为独具特质:超时空的存在感。数字主体通过面部表情、手势和照片般逼真的视觉体验(虚拟化身)真正感受到与他人互动。当数字用户和对方交往对话时,双方会共同处于同一虚拟社区,共享空间感,数字交往活动是面对面且超越时空性质的主体间性互动行为。

数字技术会引发“美第奇效应”(The Medici Effect)和不均质风险,必须理性应对这一重大课题。有鉴于此,本文深入分析数字协商民主的内在机理及其创造性实践,以及数字协商民主面临的时代挑战,探讨在中国语境下如何推进数字协商民主发展,从而助推中国式现代化。

二、 数字协商民主的内在机理

数字协商民主在推进我国政治现代化的过程中,提高数据共享和开放性,提升信息透明度和公开性,在数字领域加强沟通、扩大共识、深化合作。因此,有必要剖析数字协商民主有效运转的基础性要素。

(一)“云平台”构建多元主体互动新协商格局

“云平台”以公开访问的方式允许跨界别、跨地域、跨层级的各类数字用户获取信息资源和数据资源,推动数字平权惠及多元主体可持续交往,构建了知情和议事相统一、建言和监督相融合、精英协商与大众协商互补、多元主体广泛参与的新协商格局。

“云平台”是指基于大数据、物联网和地理信息技术构建的基础数字平台,不仅可以节约协商成本,提高民主效率,提升协商质量,还具有激发数字公民参与数字对话交往的民主效能。“云平台”自诞生之初就彻底打破传统协商交往模式,积极营造数字对话、交流、交融的新交往格局。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云平台”背后的技术资本也可以被视为协商参与者,这种数字资本已然“成为世界政治经济体系的组成部分,以技术与资本合谋影响网络空间话语民主、民主空间公共性、民主实践的协商性”[5]。此外,“云平台”能整合数字资源,吸引多方力量关注、参与数字社会的公共事务讨论,实现平台信息资源的多方共享协同。数字平台跨越物理空间和行政界限不仅助推多元主体更深入地了解不同的观点、利益和需求,而且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行业的人们通过数字平台进行实时对话和交流,多番磋商,消弭误读和误解。这种跨越时间和疆域的协商交往能让多元主体更好地理解对方的态度和期望。

“云平台”还将样本民意转变成公共意志,这是多元主体的建议、意见和需求进行深度智能整合的协商过程。这其中涉及客观考虑各种复杂的民主要素,包括不同群体的权益和需求、公共资源的分配和利用、社会发展的方向和目标等,从而形成一个更广泛、更多元、更充分的公共决策。正如福山所说,“若要协商成功,双方必须相信对方的好意和不站在自己立场考虑问题的诚意”[6],从而汇聚数字空间的“数情民意”,形成总体民意,促进多元主体真诚地倾听对方心声,并体谅、尊重和理解对方。

(二)“云计算”塑造规范化程序化新协商秩序

“云计算”是指通过分布式计算、并行计算、效用计算、量子计算等技术将涉及数字协商民主的数据和计算资源集中在一起,使数字用户无须购买大量的数字硬件设备和软件即可便捷获得所需的计算和存储资源,并灵活地根据需要进行调整和扩展。“云计算”能广泛收集民意、舆情等数据,并对庞大的民主数据进行快速筛选、分类、分析,再进行数据可视化直观地呈现共识结果,协商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也能根据实时更新的数据作出相应的决策和调整,以推动政治协商的质量和效率提升。

“云计算”引导了民主协商方向,把握和提升协商选题的针对性、连贯性、前瞻性和科学化水平。在协商议题同质化严重的情境下,“云计算”技术能立足现实进行统计分析,从而实现精准选题,有效协商。“云计算”能助推数字协商民主拓展至社会治理、民主法治、党风廉政建设、精神文明建设等更广领域,商讨事关我国人民群众普遍关注的热点议题和治理难题。

“云计算”助推形成了“调研视察—数字对话—达成共识—跟踪督办—民主反馈”的云上闭环协商流程。“云计算”可以为数字协商民主提供更加强大和高效的技术支持,推动各方之间更加紧密的合作与沟通,提高民主决策的质量和效率。随着“云计算”技术的迅猛发展,数字协商民主可以更加精准地察民情、集民意、聚民志和向民心。

“云计算”构建了“监督—落实—再监督—再落实”的民主闭环监督模式,增强了数字协商民主的可持续性和发展能力。“云计算”支持现代化的数据存储和管理技术,包括数据分析、数据备份、数据容错、数据恢复、数据传输和共享机制等,因此,数字协商民主支持协商所需的信息和知识高效传递,帮助协商参与者及时了解政策落地后的效果。“云计算”技术还通过将数据和应用程序存储在云端的服务,提高民主监督程序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三)“云履职”提升参政议政新协商实效

习近平强调,“要以信息化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7]。“云履职”指的是通过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开展民主活动,为协商参与代表提供数字化、网络化、可视化、智能化、绿色化履职,并对其履职情况进行监督、评估和公示,实现建言资政和凝聚共识相融合。

“云履职”超越了科层制和扁平化的藩篱,条块壁垒被持续打破,增加了协商民主决策的透明度,增进政治认同,增强民意基础。“云履职”创新多样化的协商模式和交往形式,如“码上通”和“微协商”,云上发布除涉密和涉及敏感话题之外的共识成果,真正实现协商于民、协商为民。

“云履职”拓展了数字协商民主面向社会、联系基层、服务群众的民主“触角”,协商运作更“接地气”。试想人大代表或专家学者借助“云履职”与人民群众开展平等、理性的数字对话,群众随时可留言、系统随时可提醒、专家随时可回复,云上在线回应关切,云下实地决策落地,“掌上履职”可切实将民主协商成果转化为治理效能。

“云履职”推动了数字协商民主把等群众上门服务变为“指尖”送政务服务上门,更好助力数字善治。充分运用新一代信息技术,“云履职”允许预约发言、自由发言、连线发言、提问互动、部门回应等多种形式,创新协商民主参与形式和方法,打通了联系服务界别群众的“最后一米”,不断提高政府与民众之间的互动和信任。

三、数字协商民主的时代挑战

数字领域的民主政治涉及主权国家之间或国家与非国家行为者之间在收集、处理、传输、出售或使用数据方面的战略互动,也涵盖了与数字技术、数据算法和数字安全相关的政治议题。数字技术嵌入数字公共领域,既能赋能数字协商民主,也会带来科技寡头和政治精英共同主导民主话语秩序的治理难题,“我们只剩下赤裸裸的技术关系”[8]。不能对数字技术陷入迷思和盲目崇拜,应理智地对数字协商民主面临的时代挑战有清醒的判断和认识。

(一)技术精英占据天然优势地位,背离数字协商民主理想

在数智时代,世界上最有价值的资源不再是石油,而是数据,而控制数据的往往是技术精英或者是科技巨头。数据整合并不是如大众想象的方式将全部文件、法规和公共政策直接在技术平台上公示,而是通过技术精英的一系列数字指令先分类再转码,通过技术手段传送、汇总后打包并发布信息资讯。假设技术寡头控制协商程序和共识结果以实现自利目的,这就难以规避技术精英的政治干预问题。

一方面,技术精英操纵各类智能数字程序,把控数字民主进言渠道,并且通过数字技术管理一个以经济、政治和民主权利不对称为特征的数字社会。通过投放数字广告和舆论宣传,提供各类数字商品或私人化个性化定制服务,获得数量庞大的粉丝群和拥护者进而转化为巨额货币化财富,这种资本逻辑演变的后果就是形成以数字技术为基础垄断海量数据的数字资本集团。技术精英占据经济优势并将其转化为政治资本,这种政治逻辑再继续主导着人类的交往行为。数字平台被以盈利为导向的寡头所占据,数智时代的技术精英在数字社会所占据的天然优势,相较于低收入人群、老年人和残疾人等弱势群体,他们能通过各类人工智能技术和算法巧妙转移风险,加剧数字化贫困风险的再生产。这种不公平不正义的数字政治又反作用于数字经济,数字贫困进一步拉大“民主鸿沟”和“数字鸿沟”。

另一方面,技术精英通过人工智能化技术手段,隐蔽地操纵数字交往的政治心理与社交行为。技术精英和政治精英“相勾结”,成为数字社会隐形的垄断集团,控制协商建言的渠道、过程和结果,跟踪和窃取数字用户在社交网络中的交流数据以窥视用户的“思想和行动”,这种窃取过程甚至不需要用户的知情和同意。此外,技术寡头甚至借助社交“意见领袖”和专家学者背书以获取流量和关注,炒作有利于技术精英和政治精英的政治议题,掩盖对于普通数字用户而言至关重要的新闻。技术寡头运用大数据和算法可以折中民主的包容性,并削弱审议的批判性推理,从而削弱数字公民的内部反思能力。实践中存在的数字不平等深刻地影响着数字社会广大公众的民主权益和公共利益。

(二)算法“黑箱”阻碍多元共识,加剧公众协商过程非理性化

数字社会的算法“黑箱”根据政治立场、政治观点和政治利益划分个体所属阶层或党派,技术偏见致使协商主体难以逃离政治领域的“一叶障目”。由于数字技术的复杂性,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先进技术,如以Chatgpt为例,能瞬时获取数字用户的政治偏好,获悉协商主体的政治主张,以信息茧房屏蔽异质化思想观点,公众所能接收的信息资讯习惯性地被主体个体的兴趣所引导,逐渐生活在一个“乌托邦式”的数字环境中。

第一,算法“黑箱”为数字协商民主的参与者们构筑起“隔离墙”,阻碍多元化思想的沟通和交流。而具有相同政治信仰和政治觉悟的协商主体能够紧密团结在一起,形成“同质化”世界,却无法听到多样化的论点,而封闭系统的思想观点汇总后其影响力呈几何倍数式增长,将有可能对数字协商民主造成难以预估的破坏。公众在这种情景下的协商将出现“山头主义”,难以理解和宽容他人,无法共情和关心对方,甚至如果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数字社会都会引发激烈矛盾,而没有人支持的协商主体会产生政治冷漠,永久退出数字民主决策过程,从而造成数字民主崩溃。

第二,算法“黑箱”有利于公众盲目崇拜关键“意见领袖”,加速数字社会的分裂。协商主体被技术支配,失去个人的话语权,他们不再进行有意义的思索和交流,从众行为逐渐使他们丧失主体性和失去主观能动性。这个过程使得数字协商民主面临“工具理性使人异化”的隐忧:协商主体被算法和数据裹挟,进一步增强信息封闭效果,数字社会的受众可获得的真实讯息被屏蔽,就会造成数字舆论的撕裂,加剧民众的非理性化表达。

第三,算法“黑箱”损害了数字社会的民主质量,直接影响了公众的认知质量。数字平台设定好的算法程序为协商主体“炮制”同质化的信息内容、定制化的资讯消息、单一化的数据信息。数字协商民主参与者们面对海量信息资讯,很难分辨真实消息和虚假新闻。这种充斥着虚假信息的数字生态难以规避协商过程中主观恣意的危机和治理泛化的困境。另外,数字技术能赋予协商参与者“跨越”民主参与门槛,但是还有部分参与者在协商过程受到“算法歧视”而选择缄默不言,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数字社会民主治理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赋权障碍和平权漏洞的问题”[9],在形式上能实现“程序民主”,却无法根本保证“实质民主”。

(三)数据泄露导致陷入数字治理困境,阻碍共商共建共享

数字技术提升了协商民主治理效能,然而,数据和隐私泄露问题也迫使大众不得不反思有关个体隐私和数据保护的数字治理议题。数据安全既关乎民众交往的政治议题,又关乎数字政府和数字中国的现实实践。数据泄露损害的是数字社会整体的公平正义的共同价值。

首先,数据泄露损害数字协商民主的公正性和信任度。一些数字资本集团将通过数字渠道非法获取的用户数据,根据公民个体的数据价值分类分级贩卖。数据和隐私披露使得预设数字协商民主运行条件的相互尊重和平等对待的基础变得薄弱,同时也会削弱数字协商主体参加数字协商民主的热情和信心。数字用户的民主权利被侵蚀,公众的隐私权、肖像权和名誉权等权利有可能被侵犯。数据泄露从侧面反映了公民受到数字资本集团的统治,这否定了多元主体在协商实践的地位相平等的原则,也使数字协商过程中参与者陷入主体性困境。

其次,数据泄露侵蚀政府公信力。数据包含数字公民的民族、年龄、婚育、血型、消费记录、行踪轨迹等关键信息,而被披露的数据轻易地被篡改并多次售卖,这本质上是对政府公信力的侵蚀。数字政务和数字智库依托于各项数据的综合开发利用,这其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二次贩卖的“缺陷数据”,假设某地政府由此提供某项公共服务,在这种情况下作出错误的协商决策结果将损害政府公信力,甚至“由于技术发展的段位及其不确定性同样会对经济生产和政治社会领域产生掣肘(约束与侵入)”[10]。

再次,数据泄露打破数字社会传统权力结构边界。数据泄露代表着技术资本能够全天候异地跟踪、监控和操控数字社会的正常运转,依托人工智能技术、星链技术、物联网等技术,数字社会被扭曲地打造成“监狱式”牢笼。数据泄露还会影响数字协商民主的效率和效果。如果参与者协商对话的记录被泄露,将会减少他们愿意分享和讨论的意愿以及对话的数量,从而影响数字协商民主的决策结果和质量。在数字协商民主过程中,被盗取的数据可能也会被恶意利用。数字社会的新型生产关系将打破传统权力结构边界和价值规范。

(四)数字平台无限扩张进而霸占数字社会的话语主导权

数字协商民主借助数字智能化的平台指令“管理”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监督整个过程,但数字平台并不是客观中立的,协商系统的算法和规则受数字平台的意志干涉。数字平台背后的数字化商业资本在协商交往过程中既轻视公共责任,又不重视协商参与者的数字协商的水平素养以及沟通交往的情绪和能力。这导致数字平台忽略对政治弱势行为体的公平赋权,加剧“数字鸿沟”和民主参与鸿沟,加剧数字治理危机。

一方面,数字平台隐藏的资本无限扩张的属性将逐渐背离人民民主的根本目的。数字平台背后的技术资本为了实现利润的无限增长而扩张规模,而人民参与政治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实现自由发展,而不是为了被监视、被异化。数字平台会采取技术偏见、自我优待、数据垄断等多种手段加剧工具理性,而丧失价值理性的数字民主环境也将导致产生漠视人文关怀和伦理价值的数字社会。

另一方面,数字平台的权力泛化侵蚀数字政府进而霸占数字社会的话语主导权。数字平台不仅代表着简单的新兴高科技技术,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技术资本所掌握的平台话语权已经能够宰制数字政务,从而操控数字政府、数字公民和各类团体组织。传统的行政公共服务的提供者往往是政府机关,数字时代民众在技术匮乏的前提下是无法与暗藏着技术资本的数字平台相抗衡的。数字平台获取的话语垄断地位深刻改变了数字社会的民主规则,并凭借话语霸权位置在技术拓展的治理真空中获得了构建民主秩序的权力。

四、数字协商民主的治理路径

基于数字时代的世情国情,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11],积极彰显大国风范,并提供中国方案。习近平指出,“要坚持治理和发展相统一”[12]。由此可见,在中国语境下,将数字协商民主嵌入数字公共领域以助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至关重要。

(一)坚持和加强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

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共产党是最高政治领导力量,坚持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是最高政治原则”[13],强调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实现“确保党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14]。因此,发展数字协商民主的政治逻辑首要原则是坚持和加强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党的领导是顺利建成数字中国的先决条件和政治保障”[15]。具体而言,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加强党对数字中国的政治领导,确立数字协商民主的价值核心、议事规则、制度安排和战略任务。我们党是数字协商民主事业的推动者,担负着推动数字领域政治文明发展的历史使命,肩负着防范国家数字行政政治风险的政治责任。新时代新征程,我们党在数字协商民主的探索之路上始终成为坚强领导核心,通过“提案+磋商”的叠加融合,提高数字社会各方力量的参与度和积极性。

第二,加强党对数字中国的思想领导,将马克思主义民主思想和数字协商民主实践有机融合,从而提升党的思想引领力。要强化党对意识形态的领导权,推动意识形态责任落实。注重引导广大人民群众学习相关数字协商民主理论知识,更好地提升公民道德水准、协商素养和协商水平,优化数字协商环境,营造良好数字生态。

第三,加强党对数字中国的组织领导,建设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高素质数字人才队伍,从而形成强大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16]。政治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领域,政治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亿万人民群众在党的带领下才能有效防范和化解数据安全风险,实现数据分类分级保护、安全管理数据跨境流动。

(二)提供激发民主活力的数字技术保障

在数字协商民主贯穿国家事务、政务服务和社会服务的过程中,数字赋能已经成为欧美等发达国家提升民主质量、激发民主活力的基本经验。改变数字协商民主技术规则,使其适应数字协商实践的新特征和新趋势,才能保证算法技术和数字工具转变为数字民主协商的助推器。

第一,提出公平合理的算法规则,增强数字交往的平等性。提出公平合理的算法规则,保证不同教育程度、社会阶层、地域民族的协商主体都能被“一视同仁”地参与反映意见和征询意愿。鼓励数字社会的多方力量主动参与到数字协商民主实践,塑造多方利益群体畅所欲言的协商政治生态,避免数字协商民主被数字技术和算法工具所 “绑架”。

第二,借力算法技术,提升协商程序的规范性。将算法技术融入数字协商主体互动、数字协商议题征集、数字协商形式创新、数字协商决策实施过程等,借力算法的逻辑推理与分析能力完善协商程序设计,推动数字协商参与者实时了解有效信息,数字协商组织者科学推动数字交往进展,数字协商主体对决策成果以图片表格、建模模型或者视频化方式呈现,最终形成程序规范、环节完整的数字协商民主。

第三,优化算法工具,确保协商决策的科学性。数字协商民主的共识成果历经“数字提案征集—算法智能分析—共识成果落地”的指令化协商步骤。算法工具本身具有深度的学习能力,目前已能为简单的协商议题自动提供有效合理解决方案,但面对复杂的涉及多方权益的公共事务和社会矛盾,必须结合数字协商目标、智能多边对话、公开数字听证等具体化协商情境,深度优化算法工具,才能达成各方满意的共识决策。

(三)构建多元主体的协同性平台治理

传统的网络协商民主的“官民合作”治理体系与人工智能时代数字社会的政治结构不相匹配,要避免无序协商,从而维护数字社会最大程度的公共利益,数字协商民主客观上要求构建数字政府、数字公民、数字平台和数字团体组织等共同参与下多元主体的协同性平台治理。

一是构建数字政府、数字公民、数字平台、数字团体组织等多元主体共治的协商模式。一方面,调动多元主体,实现良性互动;另一方面,规制数字平台,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以推动数字平台积极维护社会公共利益。数字平台也应尊重和保护数字公民和团体组织的各项民主权利,特别是注重保护普通公民的知情权、参与权和表达权。数字平台还应创新相关咨询协商方式与形式,建设透明的、开放的协同性民主平台,寻求与数字政府多样化的政务合作。此外,发挥数字社会第三方力量,实现低成本高效率的民主监督,促进数字社会多方力量共同深度参与,并形成多元主体协同性平台治理的良好局面。

二是重视增强数字平台的公共精神,培育数字社会良好协商氛围,保障数字交流的安全和公正性。例如,可以通过加强数据保护和隐私保护,建立清晰的民主监管机制,避免滥用数据和权力。在营造数字共享和交流的同时,也需要遵循公正公平的原则,避免信息不对称和信息封闭,保障各方的权益。定期公开关乎公众利益的提案并实现共议共商,推动多元主体的工作协同;数字平台定期向数字政府报送各界别各领域的政治诉求,帮助查找政务服务不足之处,为科学民主决策提供更为广泛的民智基础;数字平台要有承担社会责任感,大力培育包容合作的价值认同与公共精神,激励广大民众参与数字社会民主领域各项建设。数字协商民主打破了社会阶层固化与身份差异的弊端,力图为广大人民群众构建沉浸式、系统式和“一站式”的数字平台,形成“协商之治”与“数字之治”双重叠加治理优势。这种多元主体的协同性平台治理借助数字化和智能化能够增进社会共识,增强各方合力。

(四)健全数字协商民主基本制度体系

数字治理关乎数字社会民主秩序,涉及广大人民群众、数字政府、数字平台和团体组织等,因此,健全数字协商民主体制机制至关重要。数字技术赋能数字社会的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有序运行,系统构建一屏汇总建言献策、一键落实成果反馈、一网畅通民主管理、一览通报政情政务的智能化协商工作场景。其一,在征集协商议题时,通过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汇总人民群众关心的公共议题,通过各类政务数据库和数字智库对社情民意进行深度调研考察;其二,运用通信技术和数字账本对凝聚社会共识的决策成果记录备份,既能保证高效率低成本协商决策的留档,又能监督协商民主成果落地成效;其三,借助云计算和深度学习等科技推进民主管理,面对数字时代“新”的社会问题和动向,科学化智能化整合数字资源并化解矛盾纠纷,从管理转变为治理;其四,让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专家委员和人民群众代表随时随地跟踪指导、督促检查,建立多层次和多渠道的立体式数字督办体系,实现既“接地气”的现实社会和又“连天线”的数字社会的数字协商民主基本制度体系。

我国目前已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反电信网络诈骗法》等,借助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构建数字协商民主基本制度体系,预防数字权力侵蚀民主秩序,保障人民群众、数字政府和数字平台等共同参与我国民主事业。就公民维度而言,我国公民具有丰富而畅达的协商渠道,既能够积极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又能够保护个人隐私和各项民主权利。就数字政府维度而言,我国构建了数据分类分级、重要数据保护、跨境数据流动和数据交易管理等层面的国家数据安全保障体系,同时,鼓励社会力量“通过数据治理反馈网站以及第三方评估等手段”[17]提升协商决策质量,进而大幅提升我国治理现代化的水平。就数字社会维度而言,设置数字社会数据开放清单,对各类关乎主权安全与公共利益的数据进行处理保护,并推动涉及协商民主事业的各类政务服务数据开放共享。

简言之,农业时代交往逻辑受到规模和成本限制,工业时代交往逻辑受到时间和空间局限,而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的交往逻辑逐渐被算法和数据宰制。而数字协商民主能推动人民群众、数字政府与数字平台的良性互动,既让数字空间治理更加完善,又让人民生活更加美好,助推我国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参考文献]

[1]陈家刚.数字协商民主:可能性、风险及其规制[J].教学与研究,2022(7):74-84.

[2]汪波,安喆.国家治理现代化视角下政府数字协商的实证研究[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27(2):164-173.

[3]Dryzek J S.Deliberative Democracy and Beyond: Liberals, Critics, Contestations[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18.

[4]Dryzek J S.Mansbridge J, et al.The Oxford Handbook of Deliberative Democracy[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20.

[5]崔维维.平台运作逻辑的政治伦理风险[J].河南社会科学,2022(12):42-50.

[6]弗朗西斯·福山.信任: 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M].彭志华,译.海口: 海南出版社,2001:312.

[7]中国政策汇编2016编写组.中国政策汇编[M].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17:511-512.

[8]奈斯克,克特琳.回答: 马丁·海德格尔说话了[M].陈春文,译.南京: 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69.

[9]陈桂生,史珍妮.数字赋权与数字平权:迈向共同富裕的数字治理[J].学习论坛,2022(4):66-75.

[10]王小芳,王磊.“技术利维坦”:人工智能嵌入社会治理的潜在风险与政府应对[J].电子政务,2019(5):86-93.

[11][13][14][16]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N].人民日报,2022-10-26.

[12]广泛汇聚向上向善力量共建网上美好精神家园[N]. 人民日报,2021-11-20.

[15] 董煜,李治.加强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 打造中国式现代化重要引擎[N]. 光明日报,2023-03-28.

[17]康雅倩.新时代数字治理的主体性困境及其科层制破解[J].理论导刊,2023(3):18-24.

[责任编辑:薛瑞汉]

猜你喜欢
人工智能
我校新增“人工智能”本科专业
用“小AI”解决人工智能的“大”烦恼
汽车零部件(2020年3期)2020-03-27 05:30:20
当人工智能遇见再制造
2019:人工智能
商界(2019年12期)2019-01-03 06:59:05
AI人工智能解疑答问
人工智能与就业
IT经理世界(2018年20期)2018-10-24 02:38:24
基于人工智能的电力系统自动化控制
人工智能,来了
数读人工智能
小康(2017年16期)2017-06-07 09:00:59
人工智能来了
学与玩(2017年12期)2017-02-16 06:5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