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宇龙 王琼
摘 要:北极探险是不同时期人们认识、保护和利用北极的重要方式。民国时期中国虽未开展实质性的北极探险活动,但中国人依然密切关注北极动态。《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年)的文献检索与分析结果显示,当时的中国人可以通过各类期刊了解和学习北极探险知识。共计160种期刊关注北极探险,既包括文字表述、图片展示、图文结合等知识形式,又涉及介绍型、评价型和原创型等知识类型,涵盖北极探险背景、过程与结果等。这些期刊文献有助于展现中国人的探险精神与求知品质,证实北极之于中国的重要战略意义,表明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尊重与合作态度,启示我们和平参与北极国际治理,努力维护全人类北极利益。
关键词:民国期刊;北极探险;中国与北极;文献价值
中图分类号:G23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35X(2023)02-0013-10
DOI:10.16497/j.cnki.1672-335X.202302002
一、引言
北极探险从来就是一部高潮多于低谷、悲壮而伟大的人类活动史书,从16世纪新航路开辟时代起,人们就将探险的目光投向北极,英国人、荷兰人、俄国人、美国人、挪威人等充当了北极探险的主力军。据统计,16世纪到20世纪初前后,共有600多人殒命于北极的冰海世界中,其间上演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探险故事,将人类敢于探索大自然未知领域的气魄和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概括而言,同16世纪、17世纪追逐财富的北极探险不同,19世纪和20世纪,体育精神和民族主义成为北极探险的推动力,主要涉及打通北极航线、北极点探险竞赛、北极科学时代的进入与发展等内容。[1](P234-235)北极探险精神激励着无数北极科学工作者为探索北极新奥秘、实现人类对北极的合理开发利用做出新贡献,北极探险实践也为今天持续进行的北极科学考察活动奠定了知识基础。人类的北极探险知识经历一个积累、沉淀、传播过程,并不断满足着人们对北极自然奥秘、人文社会、科学探索的好奇心。北极探险知识成为很多国家与民众认识北极、了解人类北极探索活动、向往与憧憬北极的一个重要来源。
事实上,中国也从来不缺乏进入和探险北极的向往与行动。有据可考的我国最早到达北极的第一人是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的康有为,其诗文“携同壁(康有为女儿的名字)游挪威北冰洋那岌岛(位于北极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夜半观日将下来而忽”,[2](P142)描绘了他在1908年5月见到的北极极昼现象。1925年7月1日,奉系军阀统治下的北洋政府代表当时的中国批准加入《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条约》(以下简称《斯约》)。我国自那时起就成为《斯约》的缔约国,该条约使我国享有平等自由进出北极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地区的水域、峡湾和港口的权利,以及在这些具体区域从事一切海洋、工业、矿业和商业活动和在一定的条件下开展科学调查活动等权利。我国于2004年7月28日建立的首个北极科学考察站——中国北极黄河站,就建立在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新奥尔松地区,其中最重要的国际法依据就是《斯约》。可以这样说,我国民国时期缔结的《斯约》为我国后来持续参与北极事务并取得进步奠定了一定的法理基础。
由此可见,特定历史时期的客观事件、活动等总是会对当下与未来的事件、活动等产生一定影响,分析具有连续性与延展性特征的特定历史时期的事件、活动,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获取历史知识,并判断其多重价值。基于此背景和目的,本文借助《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年),以“北极”为题名、以“探险”为全部字段,时间跨度为1911年到1949年,对民国时期有关北极探险的期刊论文进行检索(检索式为:((TI:"北极")AND(ALL:"探险"))AND(PD:[1911 TO 1949])),共得到453篇相关文献。这些文献是民国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重要来源,本文将通过对这些文献的分析,着重探讨民国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来源情况、主要内容及其特征与多重价值。
二、民国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来源情况
民国时期内有战乱、外有强敌,政局走马灯似的不稳定,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领域面临着“旧的难破、新的难立”的局面。这一时期“中央政府的动荡和弱势,在客观上为民间力量的介入和发挥作用提供了空间”,[3](P16)民间办报纸、出期刊的活动多、数量大,这为公众了解和传播国内外信息提供了多样化渠道。在人们关注北极探险活动与知识方面,通过对上述检索结果的统计分析发现,共计160种期刊发表了相关文献,主要涉及17个国家和地区。下面从年度发文数量、期刊发文情况、作者署名情况、主要关注国家等角度,对民国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来源情况进行概述。
(一)年度发文数量
年度发文数量可以直观展示某一研究领域文献发表的历史情况与演变趋势。民国时期受到观念滞后、时局动荡、财力不足等因素的影响,中国人主要通过国内报道了解国外北极探险活动与事迹。相关期刊文献发表数量变化,一方面直接与这一时期国外北极探险活动跌宕起伏的现实情况密切相关,即国外北极探险活动频繁,则国内相关报道相应增加,反之相应减少;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国人结合时局和需要了解包括北极在内的国际形势的眼光和行动。具体来看,自民国初期便有先进人士为民众介绍北极探险相关知识,比如,丁义明1911年在《地学杂志》中统计了1001—1909年间进入北极的代表性探险家们及其所属国家、所到达的北纬纬度、所运用的多种工具等,[4]为人们了解北极探险历史提供了素材。年度发文数量自1925年开始逐年增长,并于1931年到达第一个峰值。值得注意的是北洋政府1925年加入《斯约》,为我国在该地区开展活动提供了法律依据,成为我国与北极的重要连接点。[5]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对当时政府而言,海外权益不过是名惠而实不至的边角琐碎,因此消息很快就被国内各地的战乱新闻所淹没,官方不重视,民间不关注,这一条约不久就被时人所忘记,[6]随后发文量进入一个相对低潮期。此外,作为北极探险主体的西方国家深陷“大萧条(1929—1933年)”危机,各国之间的贸易战、货币战此起彼伏,无暇顾及域外的北极探险。直到西方国家逐渐走出经济危机,再次将战略眼光投向北极,相关的探险活动在1936—1938年掀起一波高潮。在上述背景下,形成了中国人北极探险活动期刊发文量的第二个峰值,并在1937年达到数量顶峰。随着1937年日本蓄意制造“七七事變”,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中国进入全面抗战阶段,抵御外敌成为当时最主要的目标。这一时期国内期刊对北极探险活动的关注度自1938年开始锐减,此后10年,年平均发文量不足十篇,并在1944年触底出现民国后期最低发文量。尽管年度发文数量在1948年到达一个小高峰,但依然反映出中国人获取北极探险知识的渠道有限、受众不足,亟需进一步“睁眼看世界”,关注北极事务及其国际趋势。
(二)期刊发文情况
基于453篇期刊文献的整理分析,本文发现,关注北极探险活动的期刊数量较多、种类繁杂,涉及科学、文学、教育、军事、外交等领域。这一方面表明公众可以通过多种类型期刊、多个知识领域了解当时的北极探险活动进展情况;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北极探险知识的宣传受众分散,传播的规模化效应不足。从数量上来看,如表1所示,发表相关文献20篇及以上的期刊共有3家,其中《现代青年(北平)》期刊发文量最高,共计36篇,其次是《东方杂志》和《科学》,各计28篇、27篇。据此可以发现,当时的北极探险知识报道与宣传阵地主要集中在以鼓励青年学习、启发国民认知、培养科学意识等为目标的期刊。发文量达到10篇及以上的还有分别关注新兴理念、军事科技、海洋问题、中苏交流、国际形势的《时兆月报》《军事杂志(南京)》《四海半月刊》《中苏文化杂志》《国际言论》等5家期刊。除此之外,发文量在2—9篇的期刊共50家,占比313%;发文量1篇的期刊共102家,占比达6375%。尽管民国时期面临内忧外患,但是相关期刊依然关注国际时事变化,将中国人的眼光投向万里之遥的北极,逐步形成北极探险知识的思想萌芽。
(三)作者署名情况
从文献统计分析来看,明确标注作者署名的期刊文献共计117篇,其余均未署名或作者佚名。不同作者对北极探险的切入点与关注度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为这一时期人们了解北极探险知识提供了不同渠道。大多数作者通过翻译国外相关新闻报道向国人介绍、宣传国外北极探险人物、事迹、活动等。其中,署名为“郭净秋”的作者发文量最多,翻译和撰写了《苏联北极探险记》《苏俄飞行队北极救援探险记》等系列报道30余篇。在一定时期内,作者发文数量相对稳定且较多,意味着该作者长期追踪该领域,有助于推动形成学术共同体。署名为“顾润卿”“右顾”的作者,发文量分别为5篇和4篇,其他署名作者的发文量均少于3篇,并且大多数署名作者为1篇。此外,需要特别关注的是,署名为“丁义明”“林万里”“陈明斋”“罗淑桢”“李锦棠”“净之”“陆洛”“毕殿元”“冯简”等9位作者是从自身认知的角度为人们介绍北极探险知识;署名为“微知”“海”“华君”“杨天惠”“贺狱僧”“商瑞”等6位作者对国际北极探险活动进行了评价,进一步丰富了这一时期人们获取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
(四)主要关注国家
民国时期进行北极探险的主要是欧美国家,因此已有文献主要关注的是在北极进行实质性探险活动的国家。如表2所示,从关注量来看,对苏联、德国、美国、意大利、英国等国家北极探险活动的关注较多,其中以对苏联的关注最多,达126次。从不同的时间段来看,民国前期的北极探险活动以意大利、美国、挪威等国为主,对这些国家的关注度也因之较多,比如在1928年发表的17篇文献中共有10篇关注意大利北极探险,1930—1933年关注德国北极探险的文献共20篇。民国中后期,出于地缘优势、发展需要、扩张欲望等原因,苏联开展的北极探险活动越发频繁,曾多次派遣探险队前往北极,探险英雄巴潘宁也曾受到斯大林的召见。[7]苏联成为民国时期人们了解北极探险活动与知识的重要对象国家。由于民国时期办刊机构较多,且未形成相对统一的标准,导致不同时期对北极探险活动的关注国家可能有失全面,以上数据只能对已有期刊内容进行筛选和整理,以期得出总体性的认识。
三、民国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主要内容及其特征
(一)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呈现形式
通过对所有期刊文献的整理分析,本文发现,民国时期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呈现形式主要包括文字表述、图片展示、图文结合等。其中,文字表述共计253篇,占比5585%;图片展示共计125篇,占比2759%;图文结合共计75篇,占比1656%。
具体来看,文字表述的知识内容主要是对探险家们的北极探险事迹以及探险前的准备、抵达北极后所见之景等进行详细介绍,既有失败之教训,亦有成功之喜悦。前者比如1928年5月25日“意大利”号气艇遇险,七人不知所踪;[8]后者比如1937年5月22日希米特带领的苏联航空考察团宣告历史上北极第三次探险成功,这也是“苏联第三个五年计划中最伟大之策略”。[9]这既为民国时期中国人了解、关注北极提供了知识素材,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今天回顾北极探险历史、总结北极活动经验与吸取教训等指明了方向。以图片展示为主的知识内容,则主要包含北极冰川、生物以及北极探险活动中的人物、设备、航线图及生活照等。例如,《四海月半》杂志登载珍贵的北极图,向人们展示了北极风光和北极生物;[10]《时兆月报》生动地展示了北极白熊的生活照片,这是关于北极生物的宝贵文献;[11]郭净秋翻译的《北极探险记》详细地描述了多种北极动植物,并将其与苏联以解决食物问题为目标之一的北极探险活动相联系。[12]此外,这些图片文献,让人们看到排特(美)、阿孟(挪威)、施德芬生(美)、伴德(美)、斯密特(苏联)、乌雨曼(女)等一批北极探险家的风采,为我们真实地展示了北极探险的千难万险及独特魅力。图文結合的知识内容,一方面是对北极探险照片与绘画等的介绍,涉及北极生物、环境、地图及漫画等,另一方面聚焦特定的北极探险工具与活动,为当时的人们再现北极探险旅途风光。比如,关于苏联探索北极海道所用的“奥巧斯基”和“麦门号”的图文介绍,[13]就说明这一时期探险家们主要是通过轮渡和飞行的方式横穿北极,展示了真实的北极探险过程。
(二)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类型分布
从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类型来看,主要包括介绍型、评价型和原创型三大类。其中,介绍型428篇,占比高达9448%;评价型17篇,占比375%;原创型8篇,占比177%。以介绍为主的北极探险知识类型发挥着内容传播与宣传的作用,有助于培养民国时期中国人关注国际事务的观念。
具体而言,介绍型是指以客观的态度将国外有关北极探险活动、事迹等进行直接翻译或转述,从而帮助国人了解北极探险知识。比如,丁义明从总体上介绍相关国家的探险活动,认为早期前往北极探险次数最多的国家依次是美、英、荷、意、奥、挪威等;[4]陆洛在《新少年》上发表的《苏联航空探险队的北极探险》详细地描述了苏联飞越北极事件,并提到苏联第三次五年计划之北极航空线,[14]这也充分证明北极对于苏联的重要战略价值。还有作者为人们介绍当时北极地区以肉食和水为主的日常生活饮食,并提及注意牙齿脱落的健康问题;[15]《少年杂志》的文章还记录了北极探险的困难,其中探险家们遇难的原因多是冻死和饿死。[16]
评价型主要指对北极探险活动阐明个人态度与发表个人看法。《时评:苏联北极航空探险成功之意义》一文高度赞扬苏联在北极探险努力中的“事业之精神与不畏艰难之魄力”,同时提出正在建国的我们应该学习并反问“我们将以何种事业期待于自己,督责于自己”。[17]同年的一篇文章也以苏联北极探险为例做出评价,“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功,证明先前不可能的事情亦渐可能”。[18]
原创型则是指以中国或中国人的角度来表达对于北极探险的认识与向往。比如,罗淑桢提出北极探险的勇往之精神,[19]华殿元以中国人的身份表明人类终将探索北极的决心,[20]这启示着人们进一步思考:中国与北极存在哪些关联?中国在北极探险中能够发挥什么作用?此外,1947年冯简作为第一位华人科学家前往北极探险,经挪威、斯必次培根岛至长年城海口处,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中国人参与北极科研活动的空白,也为今后探索北极提供了极具价值的依据。[21]
总的来看,尽管民国时期的北极探险活动均是由欧美国家及其探险家为主导的,但当时的中国人仍对其表示高度关注,乐于接受新的北极探险知识,展现了中国人的求知精神与包容态度。为数不多的原创型文献,表明当时少数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形成中国与北极探险相关联的思想萌芽,成为中国人关注北极、希冀参与北极事务的有力证明。
(三)北极探险知识的内容特征指向
基于已有文献内容,从北极探险过程来看,主要涉及探险准备、起航、路线、抵达、活动等环节,失败风险与成功喜悦同时存在;从北极探险设备来看,介绍了诺尔齐号、格莱夫齐柏林飞船、乞留斯金号、极星号等探险使用的主要交通工具;从北极探险人物来看,专门记录了阿蒙、韦金士、施密特、威尔金斯等这一时期伟大的探险家。上述不同的北极探险知识,在内容上具有明显的特征指向,具体包括如下方面。
第一,探险设备的种类繁多。从文献中不难发现,尽管当时科学技术还不成熟,但是探险家们不断尝试运用更多的设备与方式进行北极探险。早期,少数探险家们尝试通过热气球飞跃北极,比如乘坐热气球的北极探险第一人恩特烈。[22]随着成熟技术的运用和推广,探险家们开始尝试使用新的飞行与水上设备探索北极。比如,1924年,阿孟得森乘美国制造铁甲飞艇前往北极;[23]1926年美国飞行家伴德乘机飞渡北极;[24]1930年,曾飞行北极的威尔金斯爵士再次出发并以潜艇为交通工具。[25]1933年欧穆里夫与彼得孙乘苏联中央水利学院所制滑飞机前往北极等。[26]此外,1931年“格莱夫齐泊林”号同苏联破冰船“玛里琴”号于北冰洋霍克岛旁完成邮件交换,开创新的历史创举,[27]可以看作北极国际合作交流的一次早期示范。当探险家及团队抵达北极后,多采用徒步和雪橇的方式进行探索和研究,比如,1937年苏联探险队抵达北极后用“狗车”前进。[28]北极探险设备的多样化见证了人类科技发展的进程,为今天的北极科学考察活动提供了历史基础。
第二,探险结果以失败居多。由于探险物资相对不足以及北极极其恶劣的自然条件,20世纪初到40年代末的每一次北极探险活动均意味着巨大的成本甚至损失,每一个北极探险成绩的取得都包含着探险家们的不懈努力与默默牺牲。因此,这一时期国内文献所关注、报道的北极探索活动,其结果往往与失败相关联。比如,1925年英国探险家阿蒙飞行北极时燃料告罄,不得不宣告失败;[29]1928年诺比尔和“意大利”号气艇遇险;[8]1934年苏联探险家遭遇不幸;[30]1936年法国探险队遇难等等。[31]虽然探险活动万分艰难,但“人类为征服南北极而奋斗,到现在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32]从最初开始的科学目的发展到经济价值与政治价值考量,北极的地缘、交通、资源等优势推动着人类的探索步伐,在付出代价的同时也获得了科学知识以及其他精神与物质财富。
第三,探险活动的国家支持。20世纪之前,探险家们是出于好奇心前往北极;20世纪初,北极神秘面纱已被揭开,探险家们以开发利用为目的,开始对北极进行调查、研究和开发。比如,1935年俄国探险的成功极大地缩短了莫斯科与美国之间的航程;[33]1940年“西道夫”号苏联探险船前往北极,进行气候地理、冰山之流动情形等科学研究等。[34]从文献中综观这一时期的北极探险活动,轮船、飞机等大型设备成为主要交通工具,具有规模大、人数多、耗资高的特点,探险家个人及其团队很难承担这些高昂成本。因此北极探险活动逐渐从个人行为向国家行为转变,越来越具有国家支持的特点。以期刊文献中所关注的美国和苏联两个大国为例。比如,美国探险家裴列、彼德、葛雷莱均具有军方背景,其探险活动不免带有政治目的;1925年,探险家美克米兰获得时任美国总统柯立芝支持,架飞机前往北极;[35]1930年,威尔金斯爵士前往北极所用潜艇“拿梯鲁斯”号乃美国政府提供。[25]苏联所具有的地理优势,促使其把北极作为自己的一块宝地。[20]苏联大力支持北极探险活动的主要原因有二:首先是获取食物,特别是从海洋中捕捞鱼类等作为食物;其次是获取资源,比如砍伐北冰洋河流沿岸的原始森林来获得木材,以满足彼时苏联开展五年计划的建设需要。苏联的北极探险与北极活动具有明显的经济目的与政治目的,并带有“先占先得”的特点。总的来看,尽管20世纪初到40年代末这几十年里,经济危机、两次世界大战对各个国家产生巨大影响、造成巨大损失,但美国、苏联、挪威、丹麦等国家仍然纷纷支持北极探险活动,客观上推动了国际北极活动的发展,主权国家逐渐成为北极探险的核心支持力量。
四、民國时期中国人北极探险知识的多维价值
对于历史文献,要从各方面的联系中来看待和把握,才能比较深刻地理解其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36](P240)我们对民国时期关于北极探险知识的期刊文献,也要从其面向历史的、现实的与未来的联系中理解其作用,把握其多种价值。
(一)历史维度:展现中国人的探险精神与求知品质
从上述期刊文献内容可以看出,尽管民国时期国力凋敝、民生艰难,但中国人依然具有“睁眼看世界”的意识,主动将目光投向远离本土的北极。这一方面体现了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探索精神,身处困厄,亦能胸怀天下,不断关注着北极的自然变化与人类活动。另一方面表明了中国人具有向外学习、寻求出路的求知品质。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宣传新思想、学习新知识、形成新观念,思考北极对于人类的重要意义,催生中国与北极相关联的思想萌芽。华殿元在《世界知识:北极探险史话》一文中就表达人类探索北极的决心,并提出“北极这块神秘之地必将在人类手中绽放其光明”;[20]华人科学家冯简乘飞机自北极科考返回后,也殷切希望人们能够重视航空及北极科考。[21]总的来看,民国时期传播北极探险知识的期刊文献,向当时的中国人展示了北极独特的地理位置、自然风貌、人类活动等,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中国人关心外部环境变化、了解国际事务的意识,甚至可以看作我们今天开展北极科学考察、参与北极国际事务的精神铺垫。正如前文所述,16世纪、17世纪与19世纪、20世纪北极探险的目的与动力一直在向前进步与发展,中国人关注北极、走进北极、保护北极的意愿和行动必将成为谱写新的北极探索历史的重要一笔。
(二)现实维度:证实北极之于中国的重要战略意义
民国时期的期刊密切关注了与苏联(俄国)、德国、美国、意大利、英国、挪威、法国、瑞典、加拿大等多个国家相关的北极探险活动。在上述国家中,除了我们今天熟知的北极国家,还有德国、意大利、英国、法国等北极域外国家。这促使我们站在今天的角度思考:为什么当年这么多国家关注北极,并在北极开展实质性探险活动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北极具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乃至文化等方面的战略价值。比如斯大林时期,苏联将北极航空线纳入第三个五年计划之中,[14]集中体现了北极之于苏联的重要战略价值。今天的俄罗斯不断进军北极,颁布和执行北极战略,就与当年苏联重视北极、经略北极的逻辑和决心高度相似。
處于民国时期的中国虽然没有以国家名义在北极开展探险与考察活动,但是北洋政府批准加入《斯约》,同时也有不少有识之士开始从不同侧面思考北极之于中国的战略意义。前文提及的华人科学家冯简就曾提出,北极探险需要注意经费问题、仪器问题和气候问题,[21]包含中国应当重视乃至参与北极探险与考察的潜意识思考。这对于我们今天开展北极科学考察仍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从现实的角度看,迄今为止,我国圆满完成的12次北极科考任务就是在工作经费日益充沛、科学仪器日益精确、对北极的观察探测日益深入的背景下完成的,从而不断为人类认识、保护与开发利用北极贡献中国力量。实际上,民国时期除了本文所分析的期刊文献关注北极探险外,相关著作文献也探讨了北极探险问题,比如,民国著名学者、翻译家黄静渊在其译著的《两极区域志》中就专设北极探险志略一章,并在序言中写道:“两极区域探险结果之著为文字者,散见于若干科学杂志及汇刊中。”[37]该书内容“不仅限于地文地理及生物地理而已,举凡期间商业之增长,政治势力之浸入,殖民事业之推进,亦加以论列”。这不仅说明本文梳理民国时期科学期刊登载的北极探险知识具有回顾、梳理与总结的现实意义,更是从形势描述、知识传播、价值倡议等侧面阐明中国应当关注北极动态。类似记录的作用发挥,也存在于今天中国的北极事务参与中。比如,在1995年中国首次远征北极点科学考察过程中,“中央电视台的画面记录与传播,为中国以非北极圈国家的身份正式加入国际北极科学委员会提供了必要的影像实证”。[38](P183)所以,基于历史记录与活动,认识北极对于中国的战略意义,强化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依据,可以作为我们今天开展北极活动的一部分。
(三)未来维度:表明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一贯态度
民国时期的中国对于北极虽力有所不逮,但智有所及,中国人密切地关注着北极动态,认可相关国家的北极权益。根据理想性政治哲学理论观点,“以未来为理论原点,现实和过去由此而获得意义”。[39](P19)面向未来,民国时期中国人获得与积累北极探险知识的主动关注者与学习者视角,既体现着中国人的国际视野,更内在地蕴含着中国人的和平与和谐观念,表明,中国一贯以来以秉持合作与交流的态度参与包括北极事务在内的国际治理活动。实际上,中国素有传递友谊、促进合作、和平共处的传统,从古代张骞出使西域、郑和七下西洋,到今天神舟揽月、蛟龙探海,中国一直注重承担国际责任、履行国际义务。2018年1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的《中国的北极政策》白皮书再一次集中体现了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原则与主张。中国本着“尊重、合作、共赢、可持续”的基本原则参与北极事务,坚持科研先导,强调保护环境,主张合理利用,倡导依法治理和国际合作,并致力于维护和平、安全、稳定的北极秩序。[40]
总的来看,以未来为导向,上述453篇期刊文献是前人留给我们的珍贵财富。一方面,我们要善于从历史中总结过去“无心插柳”的意义,防止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相关资料、论据被忽视和淹没。比如,民国时期北洋政府批准加入《斯约》时可能并未充分意识到其未来价值,这启示我们要通过历史为未来奠基。另一方面,我们要注重发挥“有心栽花”的作用,强化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现实需求与法理依据,为中国将来深度参与北极事务、以实际行动维护全人类北极利益而服务。以历史为基础,以现实为考量,以未来为导向,中国必将能够为构建北极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更大的智慧与更多的力量。
参考文献:
[1] 北极问题研究编写组.北极问题研究[M].北京:海洋出版社,2011.
[2] 侯红霞.走进地球的两端:南北极地[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4.
[3] 侯怀银.民国教育学术研究[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8.
[4] 丁义明.北极探险之丛谈[J].地学杂志,1911,(18):60-63.
[5] 刘惠荣,张馨元.斯瓦尔巴群岛海域的法律适用问题研究——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视角[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5.
[6] 段鑫.中国加入《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条约》史实考述[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2):115.
[7] 佚名.斯大林與北極探險英雄巴潘寧等[J].中苏文化杂志,1939(斯大林六十寿辰庆祝专号):66.
[8] 佚名.國外航空新聞:氣艇“意大利”號探險北極之遇險[J].空军,1928,(23):38-39.
[9] 佚名.半月時事廣播(五月廿一日至六月五日):國外之部:蘇聯北極探險成功[J].铁工半月刊,1937,(5):170.
[10] 佚名.德国北极探险队[J].四海半月刊,1933,(21):3.
[11] 佚名.格林兰岛探险写真:冰山上之北极白熊[J].时兆月报,1934,(2):封4.
[12] (苏)Stakhanov,V.S.,郭净秋.苏联北极探险记(十九) [J].现代青年(北平),1936, (2):35-36.
[13] 佚名.海事新聞(五月下):乙:建置:蘇俄新造北極探險船二艘[J].新世界,1937, (10):73.
[14] 陸洛.蘇聯航空探險隊的北極探險[J].新少年,1937,(11):56-60.
[15] 燕生.北冰洋的探险生活:北极归客谈[J].健康生活,1939,(5):192-197.
[16] 佚名.飞机北极探险[J].少年(上海1911),1921, (9):2.
[17] 佚名.時評:蘇聯北極航空探險成功之意義[J].苏俄评论,1937,(5):11-12.
[18] 楊天惠.蘇聯北極探險及其成果[J].中苏文化杂志,1937,(8):76-83.
[19] 羅淑楨.電影本事全集第一集:北極探險記[J].电影本事,1931,(1):87.
[20] 畢殿元.世界知識:北極探險史話[J].新进,1942,(3): 37-39.
[21] 冯简.北极圈探险归来[J].科学月刊(成都),1947,(16):14-15.
[22] 佚名.出版消息:關於北極探險家恩特烈的書[J].希望,1931,(2):8.
[23] 佚名.坎拿大:坎拿大懷疑美國北極探險隊[J].国际公报,1924,(10):102.
[24] 佚名.世界要闻:东西各处之杂询(五月十二日至六月三日):此为伴德探险北极所乘的飞机、装在船上、运至斯匹次北尔根应用(照片)[J].时兆月报,1926,(7):8.
[25] 桂显.潜艇探险北极之壮举[J].国闻周报,1930,(42):1.
[26] 吴启中,曾昭抡.科学丛谈:(一)国际科学界新讯:苏俄北极探险队发现新岛屿[J].时事月报,1933,(3):6.
[27] 佚名.新闻提要:潜艇北极探险[J].时兆月报,1931,(10):5.
[28] 佚名.世外桃源的北极:北极的征服,启示了现代科学的权威:探险队队员于十月三日登陆驾狗车达乌埃林海角(照片)[J].科学大众,1937,(2):51.
[29] 佚名.北极探险之失败:英人阿蒙曾乘飞机至北极探险,中途燃料告罄,以致停顿,此为飞机在北极附近飞行之状(照片)[J].东方杂志,1925, (15):1.
[30] 富.蘇聯探險隊之北極遇難與救援實記(續上期)[J].旅行周报,1934, (5):4-5.
[31] 佚名.科学新闻:法北极探险队遇难[J].科学,1936,(11):1005-1006.
[32] N.S.Rheinfront著,彝民译.北极探险的代价[J].月报,1937,(4):851-852.
[33] 佚名.新郵消息:俄國:俄國探險北極之成功,於今已歷五載……[J].新光杂志,1940,(4):26.
[34] 微志.北極之探險(附照片)[J].沙漠画报,1940,(31):21.
[35] 佚名.琐闻:美探险家之寻访北極大陆[J].科学,1925,(4):539.
[36] 白寿彝.中国通史第一卷(第二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37] R.N. Rudmose Brown著,黄静渊译.两极区域志(一册)[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序言.
[38] 位梦华.1995中国北极记忆 中国首次远征北极点科学考察纪实[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17.
[39] 王南湜,李淑梅等.哲学视野中的社会政治生活[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40]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国的北极政策[N].人民日报,2018-01-27(11).
A Survey and Multidimensional Value of the Chinese′s Knowledge of Arctic Exploration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Abstract: Arctic exploration is an important way for people to recognize, protect and utilize the Arctic in different periods. Although China did not carry out substantial Arctic exploration activities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Chinese still paid close attention to Arctic developments. The results of literature retrieval and analysis in the "full text database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1911-1949) showed that the Chinese at that time could understand and learn the knowledge of Arctic exploration through various periodicals. A total of 160 journals focus on Arctic expeditions, including not only knowledge forms such as textual expression, picture display, and combination of pictures and texts, but also knowledge types like introduction, evaluation, and original knowledge, which cover the background, process, and results of Arctic expeditions. These journals demonstrate the Chinese people′s spirit of exploration and seeking knowledge, confirm the important strategic significance of the Arctic to China, and show China′s respect and cooperative attitude in participating in Arctic affairs. They inspire us to peacefully participate in the international governance of the Arctic and strive to safeguard the interests of all mankind in the Arctic.
Key words: periodical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Arctic expedition; China and the Arctic; documentary va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