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冰
他是一名远近闻名的相师,也是一名药师。但除了好友李秀才等两三人知道他是药师外,旁人并不知晓。因此,大家都称他为相师。
三年前,相师为躲避一段暗恋,从三百里外来此。
相师有一帮好友,皆爱向他问卦。相师因心情而定,并非每求必应。但只要他应了,总能应验。那些求相师问卦之人,不管当时是否信过,但总在事后说:准,准,真乃神仙也!
相师的好友李秀才,幼年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李秀才方脸肤白,气宇轩昂,自小就以才高而人正颇为得名,登门说媒者时有之。李秀才一直说:我家境贫寒,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时间一长,人们就猜测说:那李秀才可是有了中意的人吧?李秀才听后,笑而不答。相师看看众人,又看看李秀才,无言。
那日,众人散后,唯剩李秀才与相师相对而坐。相师手中把弄着一块双面刻字的玉石,头也不抬地说:你看中的那姑娘,并不适合你。
什么?
李秀才看似平淡,心头却掠过一丝惊讶。
相师淡定地说:那姑娘下巴尖细,双颊高凸,命相克夫。此乃做妾之命,易出奸情。
李秀才本不信命,但听了相师之言,脑海中细细思量:相师口中的描述竟与那女子一般无二。李秀才心中迷惑,脸上就表现了出来。
相师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头也不抬地说:你最近心神不宁,茶饭不思,面色苍白,连读书都中断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秀才愈加不解地问。
相师说:你最好还是与那女子断了吧,以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李秀才虽与相师是好友,却素来对命相之事,不以为然。如今听相师这样一说,不免对相师说出几句玩笑。相师依旧如从前一样,不争执亦无辩解,只有手中那刻字的玉石在转来转去。
相师似轻描淡写的话,李秀才却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一丝寒意。
那日别后,一连数日不见李秀才的身影。
转眼已是深秋,院中的树开始落下红红黄黄的叶子。一日,相师正在房中喝茶,那块刻了字的玉石在手心里。院里传出好友路庄主的声音: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
路庄主急慌慌地推门而入。
相师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坐。
路庄主神色慌张地说:秀才出事了!
相师的目光从敞开着的门望出去,一阵秋风,树叶便在空中盘旋,如同垂死挣扎的蝴蝶。
相师看着那些像蝴蝶的树叶说:那姑娘死了?
路庄主惊诧地问:你,知道了?
路庄主忍不住称奇。
路庄主说:秀才在和那姑娘约会时,姑娘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当时只有秀才一人在场,他说不清楚啊。最奇怪的是,验尸结果竟然是中毒而亡。
相师的心突然一沉,面色便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
路庄主说: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秀才去死啊,我们要想办法救救他才是。你办法多,你出个主意吧,需要多少银子,我来出。
相师摇摇头说:其命如此,我又能如何?
相师向院中走去。院子里的落叶还是纷纷扬扬地飞舞着,像是进行着一场生死告别的仪式。
过几日,县衙开堂审理李秀才杀人一案。那日,路庄主与李秀才的几个好友都去县衙打探消息,却不见相师的身影。
路庄主无奈地摇头叹息:平日里只见相师与李秀才交好,到了关键时刻,怎么连面都不见呢!
路庄主为李秀才生出了几分悲凉。
此时此刻,相师正坐在县城以西五里处的小河边,往事的画面一幅幅地呈现于眼前。相师悲悲切切地喊着:玉儿,玉儿……那里是他与姑娘再次相遇的地方。那时,姑娘一袭红裙在他的眼前飘过,他的眼前便被这个影子填满了。他又瞬间有了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三年时间的压抑与努力相忘,化作泡影。
自此,他又回到了狂躁不安当中,亦如三年前。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李秀才与那姑娘居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多次以“那姑娘不适合你”等言语,从命相学的角度,暗中想让李秀才心生惧意而放弃。
但是,李秀才与姑娘的感情却在火热地上升,而他对姑娘的爱慕也在日益强烈。他,欲罢不能。
有一天,相师又在河边与姑娘“偶遇”,他故意将一个装有他精心配制的药丸的荷包掉在了姑娘身边,便匆匆离去。
那个荷包上绣的是一对戏水的鸳鸯,栩栩如生。姑娘随手就捡起来放到了袖筒里。
荷包里的药丸,会随着与身体的摩擦不知不觉地散发出毒气,毒气不断地侵入到人的身体里,待到一定时日,五脏六腑就会被毒气所侵,最后,人会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突然而亡。
李秀才因杀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那天,路庄主与李秀才的朋友到县衙接他回家。李秀才环视一周,给几人一一鞠躬、作揖地表达着谢意。
路庄主说:相师他……
李秀才打断了他的话说:我记得他还是一名了不起的药师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得其意。
李秀才说完,就飞奔起来,几人只好也跟在身后。李秀才直接来到相师的门前。大门敞开着,李秀才迈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满地落叶。他穿过落满残叶的院子,推开虚掩的房门,不见相师的身影。寻了一圈,才发现,相师已吊在房梁上,几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放下来时,相师已死去多时了。
相师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块玉石,现在才看清,玉石的一面刻着的是:“忍,忍无可忍”,另一面却刻着“杀,不得不杀”。
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李秀才发出一声悲凉的哀嚎!
(选自《百花園》)